“什么?!”顾莫大惊失色,摇摇摆摆连退几步:“胡说,镇上分明一片祥和,炊烟人气,你我一并亲眼见了——” “是啊,瞒得过人眼,可惜瞒不过我的鼻子。”艾叶上前一把抓住顾莫手腕,猛地将他手掌按在墙壁挂画上,问:“感觉如何?” 顾莫指尖颤抖,触上挂画的一瞬冷汗直冒,磕巴道:“略微软腻,像是皮料,却又不似兽皮般磨手,光滑舒适,这是…” “人皮。”艾叶丢开顾莫的手道: “眼下确实解释不了为何死人也能同真人一般劳务生活,又为何始作俑者分明就该在你我身边,却能隐藏完美丝毫不被察觉,与其在这儿等着干想,不如先发制人,亲自去问。” “呕——” 顾莫听了猛窜寒噤,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没忍住,早些吃的饭全都呕了出来。 此前虽然也有过几次斩妖见血处理死人的经历,但哪儿又见得过人皮画卷? 正吐到一半,后院轰然响起火爆声,震得房屋三晃,窗外红光四起,门外一声女孩尖细惊叫声,接着便是房梁噼啪断裂声大响,轰隆倒塌! “小饴!” 顾莫眉眼一压,夺门而出。 “诶?”艾叶这边只觉面前一闪人就没了影儿了,在后边招手唤:“尚未摸清底细,先别出去啊。” “您既说她是人——”顾莫道:“不能不救!” “不是……”艾叶扶着门框站住,眼看顾莫往火中莽地冲进去,朝那背影翻了个白眼。 “管不了。” 顾莫才跑上两步,被又一股爆炸掀翻在地,手忙脚乱爬起来抬头,正见刚刚那姑娘摔在门前倒地不起, 眼前的正房此刻已燃毁成废墟火光一片,一根粗木被炸飞,奔她而去! 顾莫踏步冲至小饴身前,祭起胸前法镜,念咒驱使镜中金光闪闪,一道厉光闪出将那粗木击了个粉碎。 “姑娘,还好吗!” 小饴吓得浑身发抖,连连摇头,只顾眼回头看着废墟,嘴里声嘶力竭喊: “朱姐姐!朱姐姐!” “朱姐姐?难不成屋里还有活人在?”顾莫挥出道金光屏障勉强做挡,试图进屋去查看情况时忽地一晃。 不对,若按进门前小饴说言,屋里不仅有她口中的朱姐姐在,更应当刚刚商队的布商一行人才对。 “屋内还有几人。”顾莫见冲天火焰中不像再有人影的样子,心中生疑:“前见商队不下百人,这会儿怎么只有你出来了。” 小饴薅住他袖口,喊得声嘶力竭,得非所问:“救她,求你救她!” 顾莫往火中再看,房梁随巨响崩塌,他下意识抬手遮挡溅起的火星,摇头道:“抱歉,救不成的,救不成。” 姑娘眼里闪着火,挣扎几下竟爬起来就要往那火光里冲。 顾莫赶紧抓住她甩回身后,心急中乱道:“得,那我去,我去救行吗?你别动!太危险!” 不过冲动是一回事儿,真动得了是另一回,火爆威力巨大,火舌如龙肆虐映得半天血红,才行两步便被炽热逼了回来。 硬闯不得,照这样下去里面就算真的有人也定凶多吉少,为难之际忽然眼前闪道银光落在两二人面前,还未认清,一把利剑已然立在小饴纤细柔弱的脖颈上。 “你……到底是什么来路!” 顾莫定睛一看,正是刚刚随商队而来的岐山法门三术士中一位。不过这中年术士此刻双目发恨,眼眶通红,雪青道袍上血迹斑斑,还有被火烤过的焦黑痕迹,多半刚从废墟中逃出来。 “朱姐姐呢,你们把朱姐姐怎么了!” 小饴即便声音颤抖腿脚发软,仍厉目于利刃下狠狠大骂。 “你个妖女胆敢反问于我?我倒是要问问,商队镖局九九八十一人,还有我两位师弟的性命,你拿什么还!” 言罢愤然挥剑。 “道友且慢!” 顾莫夺身拦在前,按住术士的手道:“这位姑娘并非妖煞,切莫冲动滥杀无辜!” “哪儿来的小鬼多管闲事,要我如何冷静!”术士眸光可怖转到他身上,扫视顾莫身上衣物,疑惑道:“清虚观的人?” 顾莫立刻作揖道:“在下清虚观亲传四弟子,顾莫。” 术士挣开被他按着的手:“我管她是不是人,与妖同谋,害我师兄弟,其罪当诛!”说罢劈手砍剑,又被顾莫以手中金钱短剑抵开。 “人若有罪要经审判,道友这般自行解决可是杀生,有扰修为!更何况局势不明还未清真相,莫要冲动啊!” “你滚开!什么真相不明,我亲眼所见屋中妖女下药杀人,轮不到你来拦我!” 顾莫拽着人袖管子不肯放手,拉拉扯扯间身前忽传来个淡淡的女声。 “小饴?” 顾莫讶地循声看去,是个身着白绫的翩翩女子,柳腰纤细,脚步若虚,抿着含丹樱唇笑吟吟自那火中了出来。 小饴眼中欣喜若狂,喊着“朱姐姐”的名字踉跄起身,往前冲去的脚步却滞住了。 紧接着缓缓蹭动,向后退去。 “小饴,过来。” 姑娘瞳孔大颤,牙关咯咯直响,半晌扑通一声坐到地上——原是她的‘朱姐姐’踩在大火中安然无恙,一脸温笑走了过来。 小饴无措倒退,疯狂摇头,口中自言自语:“你不是,你不是,你真不……是!” 顾莫摸摸腰间的寻妖铃,还是没响。 奇怪了,若是个凡人又怎能从火中走出还毫发无伤? 火中女子笑道:“瞧那边还有个上好的皮囊呢。好孩子,别和他们在一处,容易伤着,快来姐姐这儿。” 院内到处都是挂着堆着的绫子,火势凶猛很快燎燃,将三人包裹了个严实,看不到退路。 “这妖女都这般唤你身后的小妖种了,你还欲替她开脱?让开!” 顾莫死死攥着手中金钱短剑,浓烟呛得喉痛,胸口起伏厉害。 “那妖女以商议采布之由骗我们进去,却以迷酒迷晕我们一行人,杀人剥皮,歃血为染!幸得我内力雄厚,在她动手之前醒了来,不然此刻估计也成了一身白骨!只可惜我那可怜无辜师兄弟和商队人!” 这术士越说越激动,愤恨得目眦尽裂,浑身发抖,咬牙愤道:“就算她不过寻常人,这间宅害了那么多人命,我叫一个娃娃替他们偿命,又有何错!” 他悬剑在身前,大呵“焚!”,顿时剑影化身成百道排列四周,剑身剧烈颤抖,嘭地燃出烈焰,齐刷刷朝女子射去。 小饴瘫坐在地,两眼失焦泪流不止,口中反复念道:“别杀她,她不是妖, 她不是……” “等等!她说的没错!” 顾莫取下寻妖铃摇在术士眼前,“寻妖铃未响半分,更何况她一副完整人身模样,不该是妖!” 他蹲身朝小饴低声问:“无衣镇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应该知道。” 那术士百道带火的飞剑砰砰炸响,火舌带浓烟瞬间腾起。 顾莫呛得直咳嗽,往怀中掏了几下,混乱中稀里哗啦拿出枚金铃往地上一扣,金铃刹时化成金钟罩在三人身上,暂时将烈焰与浓烟隔在外。 不过多半还是法术不精,金钟忽闪忽闪虽然都要散回原型似的。顾莫趁机按住小饴肩膀:“姑娘,说了才能帮你。” 小饴一副魂飞魄散的模样紧盯踏烈火朝自己缓步走来的女子,不停吞咽口水,好半天才勉强开口道:“我,我们是被逼的…” 她捏着衣摆发抖:“朱姐姐善织,是镇里最闻名的织女。只是不久前镇上忽然来了个妖,逼她成日纺织什么水丝绫,若我们不听话,就威胁要杀了全镇的人……我们没办法,我,我也不想害人!” “胡说八道!”中年术士怒火中烧道:“你看她哪里像个人样!” 小饴连连摇头道:“但是朱姐姐为何这样我也不知,她不是妖,她本不是的……” “艾叶不是说镇上的人早都死了吗。”顾莫自顾嘟囔,这会儿猛然想到艾叶的话,才发现那妖连个影都没见。 他倒是没空寻思这个,因为面前金钟再闪几下收回了原型,当啷摔在地上。 中年术士斜楞一眼,冷嗤道:“什么三脚猫的功夫,还配称亲传。” 顾莫呷了呷嘴,脸红到脖子上。 百计火剑落地,烈炎腾腾铺天盖地,巨响如野兽咆哮,将对面女子脚踩处地面炸出了个大坑。 尘埃落定之后,朱氏女仍旧完好无缺,脸上笑意逐渐扭曲。 “不听话,不听话就都死了算了,挂在墙上才得安宁!”
第27章 尸潮 朱氏女话音刚落,几人间阴风骤起,不知为何诡谲转了风向,带动大火齐刷刷朝偏房吞去。 偏房内堆满了水丝绫,眨眼间烧成一片。 顾莫忙张口欲唤艾叶,但想他应该不会傻到蹲在屋里等死,比起担心那个,四处大火熊熊再无退路才是他该操心的。 眼瞧偏房烧成灰烬,朱氏女脸色突变,喉咙中传出声尖锐可怖的大叫,难以置信盯着大火,双手扯开嘴角发疯似的嘶嚎! “啊——!我的画,我的画!你个狗道士烧了我的画!!!” “什么画!”顾莫跟着头皮发麻。 “是人皮卷。”小饴瘫坐在地道:“那妖有个嗜好,不听话者杀之扒皮裱成画卷珍藏,它不显原型,便要夺我朱姐姐神智替它行恶!” 果真如此。顾莫心道艾叶所言不假,镇上人也多半早就如他所说皆是死人,但为何行动自如,七旬老妇还能同自己对话? “我要扒了你们的皮,赔我的画!” 朱氏女发出恐怖嘶吼,声音叠叠好似体内还有另一个人在说话。 紧接着,火墙后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没一会儿竟有百余人从火海中直穿而出! 为首的正是先前在镇上见到的一胖一瘦两位布商,后面跟着穿着似乎是镖局服饰的人——面容血淋淋地难辨。 面前这群人的皮囊并不像那朱氏女一般耐火,一个个身上燃着烈火,面目狰狞,衣衫燃尽皮肉尽失,行进姿势古怪得很,像是有人在背后操纵一般极不自然。 顾莫吓得唔哇乱叫:“什么东西,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啊!” 漫天令人反胃的焦糊味,炸裂声,肉块迸溅到处,惊心动魄,有人眼球垂在脸前,有人筋骨外露,五官模糊,有人裹着火糊成一团,更有只剩下身炙烤焦黑的白骨,还能一边发出诡异阴笑着一边踉跄走来! 一个个宛如白骨傀儡,地火噼啪间混杂着狰狞笑声让人寒毛直竖,前后被火海尸人围了个严实,进也不是,退也无路,这份炽热烤得他虚汗直冒,浑身难受,呆愣在原地。 中年术士拎着顾莫后脖领把他扯到身后去:“小少年,有心思打抱不平做你的出家大善人,倒不如掂清实力,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后再逞英雄,免得平白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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