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这里做什么呢?”束林秋问,“单单的来找死?” 祝渠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过来,他是怕束林秋的,却不知道为什么非得靠过去。 皇宫离顾御景住的宅子很远,即使发生了什么事情束林秋看起来不像是会第一时间发现的人,如果说是为了吸引束林秋的注意让他分心,没有这个必要。 他就这样半张脸贴在地上,只有一只眼睛可以看见,他费劲的看着束林秋的模样,烛火下青年的如玉的脸庞,温润干净。 果然还是很像了。 他放弃了苏绍,任由着苏绍死了,其实在离开的一瞬间,他就后悔了,又折了回去,却没有看见苏绍了,只看到地上的血迹和拖曳的长痕。 破碎的玉佩连穗子也断了,上面串着的璎珞珠子散落一地。 他再也没看见过苏绍。 包括以后的梦里,不管是怨恨还是别的什么,他连个苏绍的鬼影子都没看见,如此往复数年,他的梦里有人找他索命,仇人很多,可以绕东陵国境好几圈,谁都看见了,就是连一片衣角都没看到。 他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他没心没肺,还是苏绍不想见他。 “傅冬。”祝渠水忽然叫了他一声,声音微哑,“你家里有没有什么其他兄弟姐妹?” 束林秋静静的看他,平静的说:“我家里很多人。” “看样子你的父亲应该有很多老婆。”祝渠水说。 “他只有我娘一个。”束林秋开口。 “那你爹娘都很厉害。”祝渠水心态不错,居然已经忘记了自己半张脸被贴在地上的事情了。 祝渠水意思是他爹娘很能生了。 其实他爹娘也就只生了他和他大哥两个孩子,其他兄弟姐妹都是表的堂的。 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很多,这倒也没唬人。 束林秋也没放在心上,懒得和祝渠水这么计较,祝渠水心态好,他只会比祝渠水心态更好,毕竟被绑着摁在地上的不是他。 “祝渠水,你没有爹娘吗?”束林秋问。 祝渠水的背景神秘,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很多人猜测,像祝渠水这样的人,修为和手段都有,估计也是来自什么神秘势力。 束林秋问这个问题其实有点刺人了,如果祝渠水真的没有爹娘的话,就是直接往人心上扎了。 “有。”祝渠水回答,“都死了。” 他倒是坦荡,有时候人没什么道德观念,心中没有什么大义凛然,反而能活的更轻松,因为没有什么束缚可以束缚他们。 见束林秋似乎对着一块感兴趣,祝渠水也开始讲起来了:“我爹是个赌鬼,我娘是个不知道几手的娼姬,一个喝酒赌博败光家财,一个给我爹戴绿帽子,倒也绝配。” 祝渠水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就像是在讲乐子一样。 虽然那段时间的确穷苦,不过在现在的他看来,的确是个有趣的乐子。 回忆是不错的下酒菜。 一个发达了的人,并不会想再回到穷苦的时候,但是偶尔想起自己一介草莽到了现在,还是会有一种奇特的快乐。 — 如果有人去东陵皇城最脏最乱,满是穷苦人家的小巷里,随便找个人给个铜板,问一下老祝,就知道那是谁。 老祝的老本行是个杀猪的,爱喝酒,性格暴躁,喝醉了就打老婆。 尤其是在一次大规模猪瘟过后,老祝原本还算殷实的家庭没了,他深受刺激,染上了赌瘾,更是雪上加霜,打老婆打孩子更严重了。 也幸好他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虽然男女体力悬殊,但是因着那股彪悍劲儿,时常和老祝五五开。 祝渠水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渠水渠水,奈何明月照沟渠的渠,脏水的水,祝渠水从小就脏到大。 不过他并不在意,倒也不是对贫苦家庭有感情,是个人都想自己出生大富大贵的人家,管他勾心斗角呢,总比吃着脏东西过一辈子好吧? 那种说生于忧患之家安然一辈子的,那是有钱有权惯了,腻了才这么说,等真的破败了,就又是另一副嘴脸了。 他爹说他是不知道哪里来的狗杂种,他娘说他是拖油瓶,不是好东西。 就连认识的,住在同一个巷子里的人,也说老祝家的儿子不学无术,让小孩子别跟他玩。 住在这里的人,谁又比谁干净? 他们不喜欢他,祝渠水也不喜欢他们。 路过的小孩觉得祝渠水爹不疼娘不爱,肯定很好欺负,就朝祝渠水扔石头,非常准的打在他的鼻子上,当即就是一行鼻血流下来。 祝渠水擦也没擦,带着满脸血的去揍那个小孩,他的气势凶猛,力气也大,把小孩子打的嗷嗷哭,尿了一地。 祝渠水满脸是血,那小孩也是,血全都是祝渠水的。 那时候祝渠水也是一个小孩,和那个扔石子的差不多大。 那小孩的家里看见了,赶忙去护着小孩,却没想到祝渠水早就打的差不多了,还顺手把那个小孩身上的铜锁给摸走了。 他爹要把他拉回去揍,他就把铜锁给他爹。 这东西值一点钱,正好最近他爹又缺钱了 ,虽然不多,可是来的刚刚好,他爹就不揍他了。 有一个烂的儿子,八成他的老子也是烂的。 那小孩后来被他打服了,祝渠水有时候就找那个小孩拿吃的,不给?不给就揍。 但是很多时候那小孩并不会给他拿吃的,因为他有爹娘,所以祝渠水更多的时候都是饿肚子。 家里不给他饭吃,他就去偷,就去抢,反正他饿不死就可以了。 因为他之前想要通过做工来换钱买东西吃的时候,他的工钱被那个老板吞了,找老板要,老板直接把他打了出去。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后来他爹赌输了,赌场要砍他手指,他娘那个时候不知道跟哪个男人带着家里剩的钱粮跑路了,所以家里值钱的除了木板床,就是祝渠水。 祝渠水这孩子模样的确不错,挑着他爹娘的长处长,眉眼清俊,洗干净了穿上好衣服,忽略他自身的的粗鲁之气,就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 他爹动了心思,谁说男人只能喜欢女子呢? 却没成想祝渠水早就跑了,祝渠水不是傻子,他从家里变化和他爹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钱一样,祝渠水就发现了。 那时候祝渠水已经十一岁了,瘦的皮包骨肉,跑的很快。 他什么都没拿,就跑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破地方为了挽留他,那天正好有一个大娘,给了他一个饼子。 是一点白面混着其他劣质的谷物揉出来的,就算是热乎的也硌嘴,但是偏偏里面还包了一点咸菜,里面还有猪油沫子,这大概是祝渠水近期吃到的比较好的东西了。 那大娘还摸了摸他的头:“瞧这孩子,可怜见的,瘦成这样。” 竟是有一点心疼在里面。 祝渠水拿着饼子在巷子口站了很久,然后把吃了一口的饼藏在怀里,最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这一点温情,就像是寒冬里从嘴里呵出来的热气,让人感受到那么一瞬间的微暖,可是寒冬是凛冽的,那点热乎劲消失的很快,就像它从来没有来过。 — 他走出去之后,成了一个乞丐,他从一开始的被排外,到后来,成了小头头。 这样的环境人命如草芥,他一个小孩子算什么? 可是他和别的小孩子不一样,好像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被打了就打回去,打不过就手脚并用,总之得让他们出血。 他命硬,没死,久而久之,那些人开始怕他了。 祝渠水没有固定的容身之所,却开始长开了,吃进去的养分让他变得越来越高。 那时候祝渠水大字不识,是一个无忧无虑的恶乞丐。 直到有一天,冲撞到了一个贵公子的马车。 祝渠水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他并没有故意迎上去,这马车在街道横行,撞了人就是他的错。 祝渠水不服,他被摁着低头,他们人高马大,祝渠水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我们早就疏散了行人,谁知道这乞丐冲出来,真是晦气。” 马车的主人是一个年轻的公子,眉如远山,衣着华贵,眼神淡漠,他看祝渠水,就像在看什么脏东西。 “一个乞丐罢了,计较什么?”年轻的公子道,“脏手。” 那个贵公子非富即贵,而他只是一个乞丐,他冲撞了贵人的马车,罪该万死。
第125章 双杀 他能活下来,是天大的恩赐。 那是祝渠水第一次感到羞耻。 对,就是这样的感觉,分明他遭受过很多侮辱谩骂,却没有一次像眼前这样的感觉。 脸颊发烫,想要找个地方藏起来,又很愤怒,想把他们打一顿。 这样的情绪太陌生了,祝渠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 他最后什么也没做,站在原地许久,看着远去的马车,最后失魂落魄的离开了。 他在怎么强横,也只是一个乞丐,祝渠水第一次意识到了这样的差距。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无力。 — 讲着讲着,祝渠水停了下来,他看一下束林秋的表情,可惜他那半张脸看的很费劲,灯火昏暗,束林秋的表情也很淡。 天很冷,地板很凉,脸有点麻,身体被紧紧地束缚,勒的生疼。 祝渠水觉得自己应该也是要点脸的,于是他对束林秋开口:“那什么,能不能帮我翻个身?” 于是束林秋大发慈悲的把祝渠水翻了个身,祝渠水从半张脸贴地到整张脸终于能够堂堂正正的面对天花板,这一过程有些艰辛。 祝渠水深吸一口气,他摸不清束林秋的态度。 “你在想什么呢?”祝渠水问。 “我在想,怎么种出漂亮的花。”束林秋说,“在条件有限的情况下,到底是要好种子,还是要好土地?” 祝渠水一怔,这一下子思绪被打乱,于是他难得平心静气的躺倒在地上,看着黑漆漆的房梁。 他当乞丐的时候也是这样,平躺着睡觉的,没有房,有时候看见的是乱七八糟的破木架子破布棚,缝隙大大小小,切割着黑或白的天空。 等他有了归处之后,也就很少这样直观的看着上方,尤其是躺在地上。 其实感觉还不错,如果不是被绑着就更好了。 “你来这边了,应该是料定苏冷他们都离开了,能够威胁你的人不在吧?”束林秋给自己泡了一杯茶,一边说道,“续云白和楚九岸也没有在顾御景那边看守,顾景双应该已经过去了吧?” 祝渠水扭过头看束林秋:“对,他过去了。” 毫不犹豫的就直接把顾景双给卖了,一点盟友之间的信任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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