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那个少年对他那样恶劣,那样的轻蔑,可是妃宁……妃宁看向那个人的眼神,却带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宠溺,在乎,关心,在意。 似乎只是远远的看着那个人,他就会高兴一般。 那是第一次,司想容痛恨他的视力那么好,他清清楚楚的看见了妃宁眼里所有的情绪,藏着的,展露出来的,毫不掩饰的,热烈的,隐晦的,温柔的…… 所以,当他知道姜子秋会来这所学校的时候,他就知道,他想见的人也一定会来。 司想容的回忆拉了回来,他看着妃宁的眼睛,“所以他杀了那些人,说他想要成为更好的自己,说他想用那些人的基因来改变他自己的基因,他说。”司想容停顿了一下,他的眼睛死死的注视着妃宁的眼睛,不移开一瞬,不想错过对方眼里的意思情绪,“他说敞着门,我只要假装睡着,然后吸引那些人进来打晕他们就行了,他说剩下的交给他就好了。” 司想容想,他终究还是说出了所有的话,他以为他能看见妃宁脸上有一点表情,可是…… 妃宁仰着头,实话实说,司想容比他高了不少,这导致如果他想表明自己有在认真的听司少爷的话,他就不得不抬头看着对方,对司想容说的话,他一点都不感兴趣,或者说有一点,但不多,不足以达到让他为了听这些话,而耽误了给姜子秋买饭,毕竟姜少爷如果生气了,是真的很难哄好。 听了司想容的话,他认真的看着对方,以证明他没有一点乱说的意思,“司少爷,您不必顾虑,我知道您不是这样的人,您不必担心自己做错了什么,贵族和贵族是不一样的,我明白的。”就像姜子秋这个神奇的物种是真的和其他贵族不太一样,夸张一点说他和人类这个物种都不太一样。 妃宁又买了一份新的早餐,毕竟刚刚说话间食物已经有些凉了,为避免姜少爷吃不惯,还是重新买一份好了。 “司少爷,走吧!”妃宁看着司想容说着,眼里带着丝丝笑意。 可是司想容却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般,还傻傻的站在原地没有动,妃宁看了片刻,试探道,“司少爷?司少爷?您是要给自己也买一份早餐吗?”恍然间,妃宁认为自己找到了真相,于是慷慨的又给司想容也买了一份,不过用得是他自己的钱。 这期间,司想容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不该是这样的…… 不该是…… 这样的。 他的视线几乎是无神的追逐着妃宁的动作,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明明,在听到这些话之后,应该会震惊,会惊讶,会差异,会冷漠,会疑惑,会…… 会有千万种他想不到的情绪,或许是任何一种,但绝不是这样的…… 这样无动于衷—— 就想到听了一段陌生人的独白,像是听了一个身不关己的故事,不……不,不。 像是…… ----
第9章 木杉 一时间,司想容笑了—— 哈,陌生人,对啊——他现在于妃宁而言,不过是陌生人罢了,对方又怎么会因为他的一番摸不着头脑,没头没尾的话而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呢? 一起,不过是他自己的脑补罢了。 呵。 妃宁看到司想容接过了他手里的早餐,又恢复了正常,只是带着些许他看不懂的笑容,心想,果然,是因为没吃到早餐吧! 回去的路上这回确实是无声无息,没有人再说一句话。 至于妃宁,妃宁一向知道在这个圈子里,知道的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当然,对于司想容无偿为他解惑了昨晚发生的事情,他在心里默默表示感激。 毕竟谁会想到,原来庞佑是那样的一个角色。 实话说,他其实对庞佑这个人,没有太多关注,仔细思考了一番,妃宁对自己做下这样一个结论。 对此,其实完全是妃宁多想了,毕竟除了姜子秋,他对其他人都没有关注。 一直到中午,度过了看起来风平浪静的上午,学校方面终于有了新的通知。 每个人的手环都收到了新消息。 【下午三点,思学楼进行会议,请同学们按时到达】 宿舍里,原本四个人的宿舍,现如今只剩下妃宁和另一个人。 收到了消息,他就知道学校不会无动于衷,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手不由得摸上脖子上的挂坠,现在是一点多,还有差不多两个小时的时间。 “你叫什么……” 一片寂静,躺在对面床上的人,传来了声音。 闻言,妃宁抬头看着那个蜷缩在被子里的身影,被子捂着头,声音都听不大清,但是好在宿舍里还算安静。 他没说话,只是盯着对面的人,虽然对方并不会看见他,但是,在问别人名字之前,先说自己的名字才比较有礼貌好吗? 然而对面的人似乎也不在乎妃宁的答案,等了一会没有听到答案,便自顾自的说着,“我做错了吗?” “我错了吗……我杀了我家的少爷,他甚至没有醒来,就被我杀了。可是,可是他曾经杀了那么多人,他从来不把我放在眼里。”说着,他哭了。 妃宁只听得见他闷闷的哭声,看不见他的眼里是否有眼泪,他听得出他的怀疑,反省,他听出了他的懊恼,害怕,解释,安慰,却没有听出他的后悔。 “我是个下等人,我连普通人都不是,在这个世界,连普通人,都成了我这辈子可能都无法达到的程度,我只能活几十年,但其实,没人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死。” 他的声音里带着颤抖,挣扎。 “呜呜呜……”他的哭声越来越大,像是再也无法压抑自己,黑暗里,他能感觉到空气越来越稀薄,他不知道,怎么会在短短的一周里,就让他变成了这样,让他学会了杀人。 妃宁看着那个蜷缩着抖动的影子,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想到了一句话——如果我未曾看见过光明,我又怎么会惧怕黑暗。 他看着窗外的树,高大的似乎触手可摸到它的枝干,摘下它的花朵…… 妃宁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听着那个无助的声音。 他无法回答这些问题,他不知道谁对谁错,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的理由,错的似乎不是他们,但最终,他们却成了刽子手,他没有全力去评价是谁的问题,错的好像是这个世界,但这个世界终归是由人组成的,可是他们都错了吗? 这太复杂了,也不在他所理解和接受的范围内,妃宁非常清楚,他只是个普通人,他所做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他无法去改变这个世界,又或者是去做些什么,他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不被这个时代所改变,变成面目全非,不堪入目的样子。 变得他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良久的沉默之后,对面被子下的人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是一个长相普通,甚至平庸的有些过分的少年,这确实没什么,但问题是,作为大家族的仆人,他们对于少爷的仆人尤其重视,一般会严格挑选,从能力,颜值,基因等级等各方面进行选择。 但是像眼前这个少年,确实是普通的很少见,是那种丢在人堆里再也找不出第二眼的类型。 “我叫木杉。”少年爬出来,在床上坐好,面对着妃宁,和对方大眼瞪小眼。 “我很抱歉,刚开始的时候,那样的态度,主要是……我的少爷并不是什么太大的家族里出来的人,只不过是一个即将没落的家族,在这个时间出现了少爷这样一个基因等级高一点的,整个家族都供着他,就等他带领家族实现振兴,所以,少爷他从小养尊处优,却也嚣张跋扈。” 他看着妃宁,“真的很对不起,我刚来的时候,你不在,所以我们三个人就……就孤立了你,只是因为嫉妒你普通人的身份。”木杉的声音越来越小,“但是,现在,变成现在这样了,就剩我们两了,你能原谅我吗?” 妃宁摇头,木杉以为他是在拒绝,肉眼可见的眼神落寞了下去,却不想妃宁开口道:“我本来也就没有怪过你,我没有任何立场去怪你排斥了我。” 几乎是瞬间,木杉的头抬起来了,他看着妃宁,像是一只乖巧的狗狗,眼里又充满了光芒,“谢,谢谢你。” 妃宁说的本来就是实话,他没再多说,“我叫妃宁。” “妃宁。”木杉把这个名字又念了一遍,“真是个好听的名字。”他夸赞的自然又真诚。 妃宁听着,不由自主的,突然想起,好像有个人说过,他的名字像是个女孩子的名字。 后来的时间,几乎都是木杉在说,妃宁在听。木杉絮絮叨叨的说着,有时候要停一会,妃宁也不打断,也不提问,只是静静的坐着。 木杉说,他的父母都是少爷家的仆人,活着的时候主要是服侍少爷的母亲,本来也不曾相识,但是因为一次意外,他们相爱了,于是有了木杉,与此同时,同年,少爷出生了,于是木杉从小便被教育要照顾好少爷,他活着的意义似乎就是为了少爷,后来…… 后来他的母亲死了,死在了少爷手中,因为少爷说不喜欢太老的仆人,于是活活打死了他的母亲,木杉当时哭着,却毫无办法,他见证了太多太多的恶,在这个不算大的家族里,他见过各种各样年龄的下等人被处死,以各种方式,他以为他早就习以为常了,可事实却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当他看着年迈的母亲因为基因,在三十岁的年龄就极速衰老,衰老的如同七八十岁的老人一般,他恐慌,害怕,可是他没想到,比起年龄带来的危机,只是少爷的不顺眼,他的母亲就离世了,连寿终正寝都没有做到,木杉知道自己是在痴人说梦,毕竟这个时代,怎么会有下等人能够平安无事的活到老。 可理智和情感本来就是不同的…… 木杉看着他的父亲站在一旁,却无动于衷的时候,他第一次痛恨自己的父亲,尽管他知道他是在无理取闹,是在莫须有的迁怒他的父亲,但他还是控制不住心里的责怪。 他去求了少爷的母亲,以一个普通的,下等人的身份……一个微不足道的身份。 几乎是毫无意义的,他失败了,而他的父亲就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他的母亲死去了。 后来,后来他看见父亲在玫瑰花圃里,埋葬了母亲,第二天,他在一些麻木呆滞又带着悲伤的下等人口中,得知了他父亲死去的消息,他的父亲自杀了,就在他自己的屋子里,悄无声息的。 那一刻,木杉甚至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在这个冷漠的看不见一丝光亮的世界上。 所以,他杀了他的少爷,难过,害怕…… 却不后悔。 不知不觉,他看了眼时间,两点半了,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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