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普路托的计划也即将开始,他在四层找到了周楠,并看见不少工作人员都在重置四层的布局,他腹诽普路托想了个最突兀的法子,却是最有用的。 普路托没出现,周楠就顺便做了回监工,又临时离开了现场,杨潮青一看时间,四点二十五,有些来不及,立刻又跟随周楠奔至监控室。 幸亏游轮上人少,监控室又刚好在下层,不然他们这么火急火燎地极惹人注意,路上遇到的只当他们有急事,依旧自个儿或与伙伴们继续做他们自己的事。 杨潮青记得自己在下一个节点标记了问题,他的心跳快起来,他感到惶惶不安,待他来到拐角,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分钟,周楠回头示意他待会必须演的像才行,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周楠打开监控室的门,向里边的人喊道:“快收拾好,普路托少爷需要帮助,四层缺人手,快去!” 一不做二不休,周楠三下五除二把人打发走了,杨潮青装作来找人,直到看到那三名工作人员跑上四层,他才进了监控室。 杨潮青先把备用电闸和警报关了,然后在门后装上了信号屏蔽器,他拇指一挑,打开了设备的开口,他将储存卡取下,装入危险系数极高的电池卡,监控室的屏幕瞬间爆成雪花。 旋即他导出监控室有关三、四、九层这段十五分钟左右的监控内容,再连接上他的储存卡修改了部分内容,最终又传输了回去。 坎苏隐身将信标取到手,为了避免后续麻烦,她特地绕过监控区域,在安全通道口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 坎苏将信标掷给陈松清,自己则从另一处出口出去,在左侧走廊上没走出多少步,一阵粗狂的呼吸声从拐角处传来。 坎苏凝了口气,一手撑住墙,警惕地看着拐角,一步一步缓缓向后退去,这僵持不下的隐形的对峙,使她绷紧了神经,不久,随着底层第一声尖叫声传来,她几乎是在一刹那,侧身躲过了对方飞来的利刃。 游轮上惨叫声此起彼伏,在耳边如恶魔低语萦绕,坎苏分了心,发现她已经退到了绝处。 来者是个人身蛇尾的怪物,它身后还跟着另外几只会喷射利刃的组合种,坎苏从腰间取下暗刃,反扣在双手的四指处,进入了战斗姿势。 坎苏是暗刺,主攻,习的是先发制人,她往前躲过两边利刃夹击,极快地绕到组合种后边,率先将它们喷射利刃的口器堵上,它们五个花瓣组成似的口器怎么看怎么倒胃口。 她不想在这浪费时间,只见那怪物甩尾缠上她的右手,鳞片顷刻间就嵌入了她肌肤。 她本身就格外恼火,见状也不忍了,左手决绝地挥刃斩断怪物的尾部,而后拉过她异变的妖异的前肢,双手绞杀似的从它小臂处断开,随即一脚踢到它腹部,嫌恶地瞥了一眼。 另外几个组合种也被她踢到远处,断了好几处肢节,如今还在地上跳动。 她迅速离开现场,来到九层廊道尽头,动作利索地翻窗跳到外边狭窄的平台,再顺着管道而下来到四层,她单手抬起一扇窗,姿势微侧下到室中地板。 她摸索到灯光开关,正要摁下,她想了想,最终放下了手,任身后人将手伸到她腰侧,直到那人双手环抱住她,往怀中收得越来越紧。 “你听到了吗?”普路托抵在她耳后,这格外亲昵以及别有意味的动作给了她一种她似乎被怜惜着的错觉。 她神情冷漠,并庆幸自己没开灯是个正确的选择,她在黑暗中忍住扯下的嘴角,沉声如深渊的质问:“听到什么?” “那些痛苦的声音。” “听到了,”坎苏左肩倒在了墙上,“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你想听我回答什么?” “他们是你的亲人!你为什么这么做?!”坎苏挣开他的手,动作利索地取出暗刃,没有半分犹豫地架在他脖子上,一步一步抵着他向前走。 微弱的光从窗门透进来,照映坎苏琥珀色的瞳孔,还没有走几步,普路托就停住脚步,他笃定了坎苏不会动手。 “亲人……”普路托好笑,“你还记得你以前是怎么评价我的么?” “心狠手辣、六亲不认。”坎苏极力压下心中怒火,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她发现她错了,她实在看不懂普路托,也是这时候她才看清,原来有人真的可以生来就是恶人,原来他们之间还有种危险的爱,叫作猜忌、盲目,以及心理博弈。 ----
第28章 一粒粟中藏世界(四) 普路托站得笔挺,丝毫不畏惧坎苏,他叹一声,少有的愧疚在他眉眼之间一闪而过:“坎苏,我记得你说过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会跟着我,可你现在在做什么?” 坎苏已经无话可说了,她压下手,刀刃在普路托的脖子上留下红色的压痕:“我是说过,可我也说了,你若是犯下十恶不赦的大错,我也不介意亲手了结你!” 普路托看着她双眼,坎苏眼眶泛红,他忽地发觉,好似先前一切旖旎的情事都只是他空想,都只是他在世几十年做的一场梦,他也知道他做的已经无法求来原谅。 “你又能如何,我死后,你也活不久。”普路托做过两个打算,一是报复家族后假死,换个身份潜入人群做一个普通人,二是心甘情愿被坎苏杀死。 东方有句话说得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他对不起坎苏,爱与恨将他们两个人的命运打上死结,他不否认,在过去几年,他是真心喜欢上了这个不会对他假情假意、阿谀奉承,不会背叛他的女人。 “你别说话!我现在恨不得把你打一顿,把你清醒了!你做了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你以为西洲的律法管不到你是吗!你不仅做了件蠢事!你还亲手将那些爱你的人送上了绝路!你的心呢!你的良心呢!你为什么这么做!!”坎苏怒不可遏,抬手往他脸上打了一拳,他踉跄着向后倒,绊到绘室地面堆积的颜料后整个人倒在了地板上。 坎苏跪在他腰间,欲将人打个清醒,动作却滞在了半空。 他意识到自己即将死去,此刻所说的话就是将死之言,于是,他语气软下来:“坎苏,我未曾后悔,”错是他一手酿下的,情是他自己辜负的,怨也怨不得他人,“我也有想过应该怎么和你过一辈子,可是,母亲的仇我也要报,我放不下执念啊。” 坎苏闭上眼,不愿听他说话,从她上下两睫合并处溢出一滴眼泪,滴在普路托的脸颊上,同一时间,暗刃进入他的动脉,一瞬间的事,她感到手指蓦然变得温热,令她全身震颤。 这是普路托第一次听她的话,连最后的决绝都没说出来,他只是安静地离去,眼中漾着无名的热泪。 坎苏听到她的通讯器中响起了一阵白噪音,人声随后传来:“姐姐,大部分人都转移到了陆地上,燃料也在各处都布置完成,请问什么时候可以点燃?” “……十分钟之后。” 坎苏有些抓狂,她猛地扯下通讯器的连线并扔到一边,砸到旁边的画架,“砰——”一声,响声回荡在封闭的房间,她起身去开灯,现场遍地狼籍,触目惊心,仍心有余悸的她扶墙倒下去,又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双手发疯似的锤地,无声发泄着不知该怎么发泄的情绪,她心跳逐渐变快,跳到心脏仿佛快从口腔中跳出来,她觉得反胃的感觉愈发深刻,并感到一阵晕眩,但很快她调整好呼吸,像是有了一个目标似的,俯身将普路托还未冷却的躯体背上,朝门外走去。 绘室的陈设极为简陋,素描所用的石膏像整齐摆放在窗门角落的柜子,此刻已经被溅上了血迹,画架上还剩余了一副未完成的画作,它被坎苏打倒在地上,遮盖的纱布被掀开,是一副红地格外灿烂的木棉花,还有一副格外惹人注意,在角落里的画作——让·奥诺雷·弗拉戈纳尔的《闩》。 坎苏,抑或是普路托,他们身上无法宣之于口的情感,挑明了说就是见光死,根本不值一提,他们过去有的只是隐秘后无法描述的心悸,在过去无数个日夜,织成无法逃脱的蚕丝,作茧自缚;他们也像地下的蠕虫,即使在阴暗潮湿的泥地中破土,却还是没有见到他们梦寐以求的月光,而是依然在暗无天日的穴中苟延残喘。 火焰烧坏了游轮左侧的燃料储存室,冲击力使船身往岸边倒,坎苏立刻脚步不稳地撞在了廊道左边的墙壁上,她撞到了画框边角,吃痛地咬了咬牙,又往前走,火焰弥漫的速度很快,还未走几步,她就看见了破门而入的火焰。 浓烟瞬间被吸入肺部,她猛咳几声,连同背上的人一起倒在了甲板上,此时,她听见阿加德里号上的“鬼哭狼嚎”此起彼伏。 她额头贴在地板,烈火在她身旁熊熊燃烧,她不敢喊,她只是伏到普路托身边,在其耳畔沙哑地说:“你知道吗,夫人临死前告诉我,她恨这世上所有的人,恨自己,恨丈夫,恨自己的两个儿子不成器。” 埃莎莉恨自己被丈夫背叛,恨自己成为了笼中金丝雀,也恨自己的两个儿子不知道真相,无法为自己仇杀她所恨之人。 于是婚后第七年,埃莎莉如愿在愤恨中自杀,罗埃蒙不久就找来了与她相似之人,以此来维持自己在外的好形象,而这一切都被普路托看在眼里,埃莎莉不甘失去她的骄傲为丈夫奴役,罗埃蒙不满自己落人口舌,得个“惧内”的称号,后来二人渐生间隙,日日夜夜争吵不短。 埃莎莉自杀后,坎苏作为她曾经的学生,便选择了陪在普路托身边,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扶植他坐上罗埃蒙的位置。 那个时候的普路托是个真真实实的艺术痴,坎苏看他作画,看他发愁,所作所为都颇有埃莎莉的影子,而她则继续经营着埃莎莉留下那个的地下工坊,有时候,她会赠送给普路托一些当世闻名的名画,署名都是埃莎莉,两人也在朝夕相处中互生情愫。 可她小看了普路托的能力,普路托在二十岁时,她经营的地下工坊易主,竟实时做起了贩卖赝品的勾当,罗埃蒙管理层从心向阿瑞斯转变为他的手下,家族中也起码有三分之二的人有把柄在他手上。 一夕之间,罗埃蒙家族人心离异,分崩离析。 坎苏开始为他卖命,为他执行只有在黑暗中才能做的事,例如地下工坊与南极实验基地联合秘密制造组合种,今日则以灾难的形式从海底降临在阿加德里号上,坎苏恨的牙痒,可惜她再也听不见普路托的辩解了。 她沙哑的声音中衔着灰烬,并接着附耳在普路托的耳旁道:“老师曾经教过我,仇恨不仅会蚕食一个人的心智,还会滋长人的勇气。” 她心中忽然燃起了一股重生的信念,这信念促使她重新背起普路托,促使她越过大火蔓延的甲板踏火而去,只见她猛地一蹬腿,左臂膀往透明玻璃处一撞,霎时间无数细碎的玻璃被撞开,于阿加德里号右侧开出了爆破的花朵,她与普路托一同坠入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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