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潮青心底隐约有不详的预感。 回到房间,他复盘了普路托的思路,还复盘了图灵和阿瑞斯的态度,整个过程太玄幻了,以至于他情绪激动,跃跃欲试。 “陈松清,我们只有八分钟的作案时间,你认为呢?”他标记了他觉得需要注意的地方,毕竟这计划本身就问题重重。 “普路托过于草率了,”陈松清总结道,“坎苏和他关系可不一般。” “啊?” “他和坎苏是伴侣关系。”陈松清面不改色地说道,并且看出了杨潮青对这种事还是太青涩。 杨潮青想起荒诞之夜的那时候,坎苏所说的话。 “那她可能真的很爱普路托,”杨潮青茫然,“那普路托呢,他对坎苏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不清楚。”陈松清没回答这个问题。 普路托很爱艺术,很爱他的画,以前陈松清是看到过的,有一段时间,他跟着普路托再次去往南海,看到那样一个有着贵族身份的公子少爷,在画室一待就是七天,既不吃也不喝,有时候又哭又笑,近乎是癫狂的状态,然后,他看到一批精致的复刻品从画室被运出,普路托就坐在轮船的二层,享受迎面而来,有着淡淡咸味的海风。 普路托此人有正面和反面,正面温文尔雅,反面深谋癫狂,陈松清无法评价善恶,也不知道他的过去,大概这就是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罢。 坎苏不一样,就连陈松清都可以看出来,坎苏对他用情至深,而他对坎苏也已经是依赖的程度了,二者都奇怪得很,这样特殊的关系竟然这么多年就这么维持下来了,陈松清觉得用“奇迹”来形容也不为过,这世上有许多爱——疼爱、情爱、爱惜,这些爱在经年一段时间,都沉没在了恐怖、残忍、无序的现世深流中,人类在漫长进化的岁月中明白,种族和兽性之所以永恒,就是因为没有这些追求的缘故,它们遵循繁衍至上的法则,总是不怕丢失柴火。 所以摒弃这些的人类又活了一千年。 “好罢,还早,”杨潮青关闭资料库,“去找殷池玩,去吗?” “去。” ----
第27章 一粒粟中藏世界(三) 游轮上位置很大,罗埃蒙家族人数很少,所以显得空落落的,一层也见不得多少人。 杨潮青心底压抑的紧,不知是远航启始,他还没有适应过来的缘故,亦或是否是潜意识在提醒着他什么,这些疑惑和焦虑在见到殷池的那刻,都暂时被他搁置在了脑海中。 殷池是个基因优异的人外育种,有着极致的容貌,可以满足人类对“美”的向往,还有未涉世事,天真无邪的性格,足以慰籍现在人类对自身丢失人性的唾弃。 杨潮青自己也没有多高尚,他想起曾经执行者三角区进行的“限度测试”试验,杨琳本是带他来登记特异功能的,中途却被她老师喊走,临走前,她还特意嘱咐了工作人员不允许他离开大厅。 后来有一人浑身是伤的进来,像是没有目的地到处扑,杨潮青还没见过这场面,只见那人抓住工作人员的衣摆,不断擦拭自己手上的血。 准确来说,那不是人类的血,杨潮青有这个基本常识,影者的血不叫血,叫“流体”,但不怎么具有流动性,所以那人并非是想清理自己,很快,那人被制住,其余执行者将他摁在地上,任他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限度测试”一词,杨潮青最初就是从这儿听来的,执行者记录了那人的各项数据,接着他就被列为合格,随后被带离了大厅,杨琳来找杨潮青时听闻了这件事,似乎是怕这件事会影响到他,就一刻也不停,派人将他送回了研究所。 令人惊奇的命运让他在去往研究所的途中再次看见了那人,他好奇地望向海轨列车的窗外,几乎是刹那间,只一幕,将他对这世界善良的认知撕毁地彻彻底底,杨琳回到研究所后就再没提起那天的事,而是专心致志地投入到了研制辅料的研究中。 杨潮青在水池前失神了几分钟,回忆如洪水猛兽般朝他席卷而来,他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是正确的了。 意识上传亦或是殖民计划,无论选择何种都有利有弊,让他不权衡利弊是不可能的,他在想,若是杨琳,她又会选择什么? 殷池游到岸边,认出他们后立刻探出了一双眼睛,杨潮青注意到了他,微笑着朝他招手。 他来到他们身边,有些怯生,却还是凑近了杨潮青的手,把自己的下颌放上去,将脆弱的脖颈暴露给他,好似在实行一个赌注。 “你会说话吗?”杨潮青抚过他流动的头发,看样子应是使用Ⅴ号流体制作而成的。 殷池没说话,也没发出其他任何声音。 “人外育种若是为了取悦人类,交流可以说是轻轻松松就可以达到目的的手段之一,为何他身上没有?”陈松清问道。 杨潮青也不知道殷池既然会歌唱,又为何不会说话,或许还可以像很久以前的人鱼传说那样——人鱼种群的歌声能够迷惑人心。 “……”殷池笑了笑,依旧没说话,却好似听见了他们的话一样,令杨潮青和陈松清都是一愣,未等他们将疑问抛给他,他就率先开口,“不说话,不会说话。” 杨潮青又问:“为什么不会说话?” 殷池犹豫片刻,答:“麻烦。” 杨潮青被这句话逗笑了,他本想从殷池这获取些什么信息,也许以后会有用武之地,转念一想,凭耶律沙与他的关系,想必该说不说的早知道了。 “你和耶律沙说过话吗?”杨潮青好奇心作祟,于是盘腿坐在水池旁问。 殷池并不乐意回答这个问题,他犹豫了很久,直到看到杨潮青期待的眼睛的时候,他才说道:“没。” “那怎么愿意和我说?”杨潮青玩笑道,只当这是某位“应龙之后”选择性亲近人的表现。 殷池:“……” 大概是语言的遣词造句区域尚未完善,他有时会宕机似的一动不动地漂浮在水池中,良久,才又再次开口:“……你是黑塔的,组织的朋友。” 杨潮青心说不得了,这就钓出了幕后组织。 “黑塔是什么?”杨潮青是真的在问,他是真没见过黑塔,也不曾在任何资料上看到过这个组织,这不免使人警惕起来。 科技领域自革新以来,不少理论派、实践党各自兴起,形成了如千年前“百家争鸣”一般的游说模式,他们并依靠大数据知识库,将名为思想的种子,以荆棘之势,深根扎在革新时代的血肉之中,且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他们”兴起于突破思想行动,鹰士众兴起于新兵种建设时期,罗埃蒙在政商领域稳坐高台,希洛弗则是物质纤维化时代的见证者,这些都是在此世还有着极大生存能力的群体。 如今又多了黑塔,杨潮青大概已经尝到何为雪上加霜的感觉了,他在等殷池的一个解释——不论是南海实验基地,还是话题引出的黑塔,他总觉得他们置身于一个庞大的阴谋笼中,并且在似乎不断遗漏着什么。 殷池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翻身回到水池,没给他再问的机会。 杨潮青好笑,继而扶额问陈松清道:“你知道黑塔是什么吗?” “知道,”陈松清站立着,不知在看什么,目光所对的是被海浪淹没的山地,“黑塔组织,是重启计划继先行团队之后的第二支队,为其秘密执行研究任务。” “听起来有些熟悉,为什么我从在大陆没听到过这组织?”杨潮青一秒清醒,他没想到陈松清居然知道黑塔,于是他对这话题格外感兴趣。 “黑塔组织从不抛头露面,这是在重启计划开始之前就定下的规定。” “你以前是黑塔的人?”杨潮青问。 “……”陈松清眉头一皱,好似十分不耐,“我曾经是黑塔的监测人员。” “殷池方才说,我是黑塔的朋友,我和那个组织有过纠葛吗,你以前看到过我?”杨潮青垂眸,看着澄澈无比的水池。 信息差异很可怕,但是没有人和他说。 “见过。”陈松清答。 杨潮青问什么,陈松清就答什么,他们之间一问一答,着实令人了无生趣。 索性前者就终结了这话题:“你跟着我,也是有其他目的的罢,我现在有些后悔,为什么当初在杭州监测塔没有把你放在那儿等死。” 陈松清想说什么,却发现无论说什么都没有他自己的立场。 —— 杨潮青说出那句话后,就没再和陈松清有其他交集,他原先还想补一句,想问问后者是否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不然他实在想不到可以解释陈松清态度转变的理由。 他又苦干了一天的研究工作,休息之际,他忽然想到了以前在西洲服用的、早已绝迹的特效药。 西洲曾在志愿者中选取了部分已经对病毒产生抗体的人类,并以他们为原型来做研究,制成了可以抵抗新生儿被病毒侵入的特效药,新生儿和成人不同,一旦感染上病毒,他们几乎就离死亡不远了。 Ⅱ型病毒无法使用疫苗,这使感染受众的范围扩大极多,杨潮青知道图灵说病毒资料毫无用处的原因为何,图灵的思维模式是只从宏观分析,换种说法,是它难以理解为什么人类致力于将知识“实体化”。 因科技时代不断经历革新而造成的机械自我意识存在有“高低”之分,并导致图灵的“阶级化思维”根深蒂固——图灵认为人类的级别不比Ⅱ型病毒高,就比如它们一代比不上二代,所以人类对病毒无法压制,倘若想活下去,就只得逃离。 知识“实体化”是指做研究,并且为研究出的新知识进行抽象的比拟,最终形成在人类世界存在的客观真理,这技术图灵做不到,所以他们无法理解。 杨潮青之所以研究Ⅱ型病毒,也不仅仅是为了援助西洲、援助杨琳,他明白仅靠自己的能力就完成一整个研究纯属做梦,他将研究过程交给维利亚,并分发给了周绎之一份资料,请求其研究团队短时间做出一个有利于病毒滋长的培养皿。 他知道病毒是威胁人类的源头,这威胁刻不容缓地必须清除,否则人类就只能任人宰割。 不多时,周绎之传来一封信件。 「潮青,根据研究所近期开放的数据显示,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Ⅱ型病毒特效药开始了新配方制作,医疗部门搁置的新生儿可以接受治疗并茁壮成长,坏消息是,流行的Ⅱ型病毒已经是第七次变异,研究所现今在十二区公开招募科研队伍,为此甚至还废除了第四人序的分类」 收到这个消息,杨潮青印证了它的猜想,病毒的进化速度比人类快,图灵也不再需要人类认证,自行就可判断,似乎唯一停留在原地的只有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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