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氧使得云意棠的大脑开始变得混沌,无边的黑暗似乎也化身为催眠因子,像是无数双手拉着他共赴沉沦。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鲛人的乐声,不,也不像,但是一样的蛊惑人心,让人不自觉地想要沦陷其中。 近乎失明的眼睛里投进来一束光,他模糊地看到了快速冲过来的怪物,庞大的身躯异常灵活,头上还长了几个大型的倒刺——想必刚才自己身上的伤便是拜这些倒刺所赐。 匕首终于滑到袖口,云意棠反手攥住刀柄,既然如此,今天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战斗了。 双方的胶着并没有持续多久,鱼身的怪物尾鳍一拍便直直冲着他杀过来,云意棠为了更好的集中注意力而闭上眼睛,手里唯一的武器蓄势待发。 云意棠从没在水中和人对打过,因此也不知道由于水的干扰判断力会有多少偏差,只是始终没有对手到达跟前的声响和开始呛水的憋闷让他开始有些错乱。 攥紧匕首的略微颤抖的手被轻柔地握住,尽管不是令人想要逃离的粘腻湿滑,但云意棠还是下意识一惊。 手里的利器不由分说朝前方刺去,刚一动手就被轻而易举地制住。 这是碰上硬茬了。 但他已经没有一丝多余的气力了,实在不行就再爆一次仙根吧,左右是他技不如人…… 云意棠的自我嘲讽还没有结束,嘴唇便被不由分说地封上了,触感是同样的柔软温暖…… 意识到什么的他猛然睁眼,而那人另一只手已经抚在了他脆弱的后颈项处,被猛然发力往前推,云意棠下意识惊呼,灵巧的柔软顺势撬开他的齿关。 随之而来的是重入肺腑的空气——这个人在给他渡气?! …… 夜色浓郁,平静的河面上波光粼粼,一幅赏心悦目的静物画最后被从河里冒出来的两个身影打破。 一直到上了岸,云意棠的脑子还在嗡嗡响,他不知道一早不见了的少年是怎么跑到那么远的地方,也不知道最后会是这个在他眼里疑点重重的少年救了自己,而且还是…… 少年已经熟练的生好了火,火焰越来越高,他把外衣脱了搭在简易的木架上烘烤,回头看着云意棠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轻声道: “道长莫要介意,这无尽渊特殊,无法使用法术,只能委屈道长屈尊使一下烟火。” 语气里听不出是什么意味,但云意棠没有感觉到恶意,于是他颔首表示理解。 “无碍,倒是今日,多谢阿景相救了。” 不知道为什么,云意棠感觉一直都很轻松的少年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的气压变得有些低沉,他不明所以,但算上今天不过也才见过两面,他不好过多询问。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也算是报答了道长昨日救命之恩,”过了许久,久到云意棠以为今日不会得到回答,少年才做出了回应。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只是这无尽渊凶险万分,道长……万不要再以身试险。” 云意棠:“……” 他也不愿意的…… 但今天的事情是云意棠理亏,他做不得辩驳,闻言只能轻轻点头。 得到允诺,少年立刻又恢复成了往常的模样,虽然不怎么多话,但能感觉到心情不错。 抬头看了眼天空,云意棠才猛然反应过来这是晚上。 可是他明明记得落水的时候是青天白日,那会日头正高,他被拉入水底的时间似乎也不算长,怎么看现在也不应该是夜晚。 云意棠内心疑惑,却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询问一番,纠结之际,倒是少年率先开口了。 “按照时辰来算,现在确实还没有入夜。” 这正中云意棠的推断,他略一思索,随即冷静道: “无尽河河道宽阔水流湍急,我从被推下来到被拽进水里大约过了一刻钟,而后的一系列事件加上我们游上来的时间,至多不会超过一个时辰,而短短的时间里,天却黑了。” 云意棠说话的时候,少年惬意地坐在一旁横着的枯木上,眼神毫无焦距地散在火光里,不知道是听了亦或是没听。 但对面的话音刚落他便给出了反应,只见他轻轻拨动着炭火,精致的脸在愈烧愈烈的火焰照耀下格外生动热烈。 “你推算的没错,但最后那句话错了。”少年抬起头看着他,幽深的瞳孔里平静无波,似乎他说出来的话和讨论今天天气很好一样稀松平常。 如果是换个人,在肉眼可见的夜色中听他这么说,大概率会觉得这少年在诓骗自己,但云意棠却在他开口的那一刻选择了相信他。 云意棠自己也觉得奇怪,但人家既然救了他,想必不至于还专门开哄骗他,回视少年,他认真道:“云某愿闻其详。” 四目相对中,阿景率先收回视线,他慢条斯理地起身,拿起已经烘干了的衣服往身上套,大大方方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回到云意棠面前,语气里是一贯的漫不经心。 “道长最后那句话错了,天确实还没黑。” ---- 俺来辽~
第6章 本尊的怀疑 头顶的夜空透着深蓝,无垠地蔓延着容不下一丝月色,高大葱郁的林木静立在侧,甚至惊不起梦醒的飞禽。 云意棠不得不承认,这里处处带着静谧的压迫感。 脚下泥土潮湿泥泞,随着他们的深入散发出一阵阵独特的腥湿气味,四周大雾经久不散,将行进之人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未知之中。 越往前走雾气越浓,再次抬起手掌,不过尺余的距离,云意棠已经快看不出它原本清晰的模样了。 少年在前面开路,他像是浑然不觉四周危机四伏一般,信步闲庭如在游赏自家后花园,但也多亏他这般慢悠悠的模样,在无尽河里被反噬得厉害的云意棠才能勉强跟上他的步伐。 上空有沙沙作响的声音,有片轻巧的东西从脸颊扫落,云意棠下意识伸手去接,却听得前方少年突然轻笑一声,清朗的声音穿透模糊的浓雾,清晰而有力地钻入耳膜。 “起风了,道长当心。” 几乎是少年声音响起的同时,原本燥热的空气骤然降温。 披散着头发的后颈处更是如坠冰窟,仙人无所谓寒暑,但此时灵力全收、暂时与凡人无异的云意棠却对于温度变化极其敏感。 寒意由表及里,就像有人举着冰块放在他脖子上一样,时间一长便蔓延到四肢百骸。 被冷得一哆嗦,云意棠忍不住回头一探究竟。 视线在纯白的雾气中流转,又不期然被一片黑暗取代,拜人手鱼所赐的失明般的恐惧还历历在目,他忍不住蹙起眉头……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一丝没来得及收敛的冷冽。 “道长没看过人间话本么,走夜路,可不兴回头……” 云意棠不爱看话本,但不妨碍他在山门鼎盛的时候听过香客们的讨论。 人间,似乎确实有这样的说法,但是…… 没来得及提出后面的疑议,覆盖在眼皮上的温暖触感已经离开,云意棠睁开眼只能看见收回去的手隔着衣袖握住了他的。 感受到他的目光,少年笑嘻嘻道:“夜路不好走,阿景不才,是在泥沼里摸爬滚打长大的,对泥地前行有些心得,道长牵着阿景会走得顺畅些。” 顺着提醒转移视线,沼泥一般的泥土不知何时已经没过鞋面,这泥土邪性得很,一脚踩下去,脚底就像被粘住了一般,需要费很大力气才能拔出来。 虽然不知道关于精通泥地前行的话几分真几分假,但被少年拉着走后,他的脚步确实变得轻松起来。 云意棠有些哭笑不得,但也不想过多纠结。想起刚才听到的细微响动,他转移话题道:“方才可是有什么不对劲吗?” 被捂住眼睛的一瞬间,他确实听到身后一声闷响,只是当时全副心神都放在如何挣脱禁锢上,等反应过来时早已经看不出异样。 “……道长许是听错了,这更深露重的,阿景胆子可小的很。”少年匀速前进着,闻言也没有表现出丝毫惊慌,甚至还颇为心大地和他开起了玩笑。 人在黑暗中其他的感官会无限放大,尽管阿景突然的动作打了他一个促手不及,但还不至于到产生错觉的地步。 云意棠还想说些什么,他挣扎了一下试图让阿景停下来:“我……” “小心脚下。” 几乎是对方提醒的同一瞬间,云意棠脚下被横亘于道路中的长条物体绊到,失去重心的他凭着本能抓紧可以抓到的任何东西。 所幸少年只是看着孱弱,实际上却能阻挡住他扑上去所带来的惯性,少年眼疾手快地扶住他,而后低下头,有些无奈道: “这些小东西就是爱恶作剧,果然是不能太惯着。” 明明眼前四处是朦胧的雾气,但云意棠觉得少年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他仿佛不是在寻找,而是就是在用戏谑的眼神直视着他口中的“小东西”。 对于阿景,云意棠觉得他就像一个迷,突然出现,也许哪天也会像清晨那般突然消失,他看起来人畜无害,但又似乎对这个三界公认的禁地了如指掌。 “阿景似乎,很了解这里?” * “我也只是略有耳闻,道长可以完全不信。” 阿景摊了摊手,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他语气里却并没有这或许并不真实的自觉。 他有些随意地躺下,那截枯木不算长,他曲起腿后长度恰好合适。 双手枕在后脑勺,一条腿自然地搭上另一条腿,少年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夜空,暖色的火光照亮他的半边脸,而被藏在阴影里的眼睛却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平心而论,阿景长得很优越,他的面部轮廓不过分冷硬,也不过分阴柔,每一分都恰到好处,让人挑不出错处。 他明明就在离自己近在咫尺的地方,但给人的感觉就是相隔十万八千里,虚无缥缈,触碰不得。 二人各怀心事,四下一片静谧。 良久,少年似乎才从观景的状态中出来,他侧过头,在闪烁不断的光亮里和云意棠对视。 “或许道长有听说过永夜林,”他仿佛并不需要回答,只是稍微停顿片刻便继续道:“永夜林顾名思义,永坠黑夜,不论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这里都不可能有白天和阳光的存在。” 虽然没有听闻过,但云意棠还是能从少年的话当中提取关键信息的,他思索片刻,按照自己的理解开口道: “阿景的意思是,这里就像一个自成一派的小世界,只是在这个世界里并不需要光,不论时间如何流逝,这里的底色永远是黑夜?” 少年没说话,算是默认了,他又恢复了方才的看着天的动作,好像只是突发奇想,有似乎经过了深思熟虑,一字一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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