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了,是不是就可以出去了? 枝叶间闪闪烁烁的光点因为雾气已经氤氲成了一片,他们就像是迷失在流淌的银河之中,又像是回到了祈福夜的九鲤湖,在水下看见无数发光的鱼群在游弋。 可是再往深处看,一切都笼罩在光芒流转的浓雾之中,哪怕听到了水声,也什么都看不见。 “唉,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钱多小声道。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那些比较耀眼的、会让人感到危险的记忆里确实有危险,不能碰。 一开始还有人对此产生了质疑,但在他们不信邪地进了一个之后,下一刻就浑身是血地出来了,还得麻烦这里的医生去紧急处理,之后便再也没有人去节外生枝。 大家都想尽快平安地出去,他们只能看着那几个人来来回回地进出记忆,然后所有人一起慢慢互相扶持着往下走。 ……也不知道他们都看到了什么,感觉气氛越来越沉重了,好好奇啊但又不敢问。 就在这时,他们忽然听到头顶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只听“扑通”一声,一个身影重重地从上面掉下来,砸掉好几簇水晶枝叶后结结实实地摔在他们旁边,好在还是被蛛网拦住了。 楚千酩借着记忆光点的微弱光亮一看,大惊失色:“小叔!你怎么了,没事吧!” 付一笑背对着他摆了摆手,手发颤地抓着旁边的银线想站起来。 但他没站稳,脚下一滑又一屁股狼狈地摔倒下去,被楚千酩眼疾手快地抓住了。 楚千酩扶住他才看清了他的脸,一时间更是震惊得不知道说什么——他小叔这是,哭了? 付一笑额头上全是冷汗,眼眶通红,“……没有。” 他伸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下,嗓音里带着极力压抑的哽咽鼻音,“没事,我没事……我去找祝门主他们。” 刚才他们分头进了好几个特别亮的光点,那几乎是现在触目可及的光点里最亮的了。 而付一笑在进去的那段记忆里,看到了他从来没有想过的真相。 那一段记忆就发生在屠魔之战的最后,舟云水死后。 那只是很短的一段记忆。 瞬息之间,就决定了那么多人后来天翻地覆的命运。
第326章 始终(3更) 舟向月蜷缩在满地虬结枯藤中,目光空洞,脸上纵横交错的泪水已经干涸。 眼前地面上的鲜血凝固成大片大片暗褐色的污渍,缠绕在远远近近的人影身上的藤蔓已然变得扭曲干瘪,一寸寸断裂散落到地上。 就在这时,眼前的焦枯藤蔓上忽然冒出一点扎眼的绿。 那一点绿缓缓地吐苞、绽放,从焦黑死物上长出一棵新绿的嫩芽,旋即长成细细的嫩绿藤蔓,向远处延伸而去。 舟向月抬起头,一瞬间惊得几乎忘记了呼吸—— 绿意在满地漆黑枯藤中纵横交错蔓延开来,像搏动的血脉一样重新开始在人们身下蠕动。 可所有人依然昏迷在原地——不止是昏迷,他们的身躯没有一点呼吸起伏,从伤口里涌出的血半坠不坠地悬挂在脖颈边,在满地蠕动的绿色藤蔓之中,像是一座座封存在时间之外的雕像。 窗外铅灰色的暴雨也静止了,宛如千千万万根银灰色的针凝固在天地之间。 一切都静止在这一刻,只有妖诡的绿色藤蔓蠕动着爬向各个方向。 而他们纵横延伸的中心……是嬴止渊。 墨绿色长袍的男人浑身都是干涸的血迹,依然是那个靠坐在王座一般的藤蔓座椅上的姿势,海藻般垂落的黑发与漆黑藤蔓缠绕在一起,仿佛交缠着生长的菟丝花与乔木。 浑身鲜血没有掩盖他的俊美,只是向他的美貌增添了蛊惑人心的阴暗与邪性。 他咽喉正中和胸前大大小小的伤口处,鲜血几乎已经流尽了,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翻涌的黑色雾气,像是黑色的群蛇一样在那一处处致命伤口之中穿梭蠕动。 怦怦,怦怦。 大地上搏动的深绿色血脉传来深沉的心跳声。 男人垂落的指尖滴下一滴鲜红的血,最后坠落出墨汁一般的黑。 鲜血落在手边枯黑的藤蔓上,它仿佛被烫了一下微微一颤。 下一刻,男人低垂的睫毛也颤了颤,就像是一尊死去的神像正在苏醒。 嬴止渊缓慢地睁开眼。 还未等他看清眼前的画面,雪亮剑光骤然袭来,剑尖从他的眉心正中刺穿! 没有血喷溅出来。 他甚至没有闭眼,而是冷漠地看向面前——握剑刺穿他眉心的白衣少年粗重地喘着气,白色的衣服已经被染成了一身血红。 舟向月的心脏剧烈跳动,浑身的血脉几乎要爆开,难以相信眼前这一幕。 为了杀死嬴止渊,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他为什么还能复活? 一个人的眉心、脖子和心脏都被刺穿,浑身都是血窟窿,怎么还没有死?! 就在这时,嬴止渊忽然笑起来,唇齿间满是鲜血:“看来你要背叛我了。” 舟向月猛地抬眼看向他,“你说什么?” 他是什么意思?自己明明刚才就想杀他了,他怎么会现在才意识到背叛? 就在这时,一只冰凉的手搭上他的肩膀,身后传来冰冷的轻笑声:“他在说我哦。” 舟向月浑身寒毛倒竖,他猛地转身闪避,在看到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身影时瞳孔骤缩:“你是谁?!” 这么一个人近在咫尺地站在自己身后,他竟然分毫没有察觉! 那个“舟向月”歪头对他一笑:“初次见面,自我介绍一下。我的来源是不死灵,与嬴止渊合作的时候叫做断生刀……不过现在,我就是舟向月。” 他微微一笑,“比你更强大、更完美、更随心所欲的,最真实的舟向月。” 舟向月皱了皱眉,他攥紧手中的剑,一边警惕地盯着他,一边提防旁边的嬴止渊,“你想做什么?” 嬴止渊的头被钉在藤蔓上无法转动,他嘶哑地笑起来:“恭喜你。你也会一生一世被这东西的欲望和诅咒纠缠,直到下一个人来杀死你。” 舟向月的手心渗出了冷汗。眼前这一幕太过诡异,他的心跳越来越快,某种烙铁生生烧灼神经一般剧痛的预感仿佛要把他撕成两半。 嬴止渊说着说着就大笑起来:“你也逃不出你的宿命。永远!永远也逃不掉!” 那笑声像是癫狂的魔咒,让舟向月想要捂住耳朵。 同一时间,白衣少年轻轻打个响指,那诅咒般的笑声就消失了—— 嬴止渊依然在浑身颤抖地大笑,可他的笑声就像是凭空蒸发一般,半分也传不到两人耳中去。 “别这么紧张嘛。” 白衣少年刚刚静音了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断生魔,却看都没看他,只对舟向月笑道,“都说了,我就是你。你看,你想做什么,我就想做什么——只不过,你想的事情你做不到,而我都能做到。” 他唇角上扬,微笑渐渐扩大:“现在,你最大的欲望就是杀死他……得到我,你就能杀掉他。” 舟向月呼吸微微一窒。 “唔,还能复活你师叔呢……他可是为了你死的对吧。” 白衣少年一边说,一边眼睛骨碌碌地转向四周,“一二三四……啊,这里还死了几个,不过你也不是很在意其他人,就不管了。当然,你要是想的话,复活任不悔的时候也可以顺手饶几个,反正不费事。” “怎么样?”白衣少年笑着对他眨眨眼,“我也在嬴止渊身边待厌了,想找个新的好搭档。” 他向前走了一步,伸手好像想揽住舟向月的肩膀,“一起杀个人,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舟向月猛然闪身,再次躲过他的手。 “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是你……是你把他折磨得不人不鬼。” 他冷笑一声,“不需要得到你,我也可以杀掉他。” “嚯,果然被你发现了。” 白衣少年露出一丝苦恼的神色,随后耸耸肩,“那算了,没关系,我也不喜欢强扭的瓜。” 他转身就走,反而是身后的舟向月愣住了。 ……竟然这么爽快的吗? 然而下一刻,他一看清白衣少年走向的方向,脸色瞬间变了。 那片藤蔓之上倾倒了许多碎裂的砖瓦,趴着一个浑身伤痕、人事不省的少年。 那是付一笑。 白衣少年好像心情很不错,一边走一边甚至哼起了小调。 他走到昏迷的付一笑面前,弯下腰,伸手想把他拉起来—— 他突然像鬼魅一样迅疾转身,微笑的双眼对上舟向月的眼睛。 那双眼轻轻一眨,舟向月就像被无形的丝线束缚住全身关节一样,僵直在那个冲过去的姿势动弹不得。 白衣少年勾起唇角,“和你一样,我喜欢搞小动作,但不喜欢对我搞小动作的人哦。” 他手指轻轻一勾,有一道水波一般淡红色泛着金色涟漪的透明花纹从指尖飞出,转瞬间没入舟向月的心寓家vip口。 一阵颤栗的剧痛猛然从心口放射至四肢百骸,舟向月连叫都叫不出声就一头栽倒在地,无法控制地痉挛起来。 太痛了,从来没有这么痛过…… 好像在瞬间死过去又活过来,浑身骨骼都在咯咯作响。他濒死一样蜷缩又翻滚,身上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原本被鲜血染红的衣服颜色更加深沉。 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只能模糊地看到眼前那个人影蹲下来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甚至还温柔地摸了摸他被汗湿成一绺一绺的额发。 白衣少年叹口气:“看到这么弱小又懦弱的废物和我是同一个人,我真是郁闷死了。” 一只手忽然拼尽全力地攥住他的袖子,趴在地上的人勉强抬头,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充满泪水的眼睛绝望地盯着他,仿佛盯着唯一的拯救者。 他想求饶。 他本来就是那么一个毫无骨气的人,只要能让他摆脱现在的痛苦,他可以求他,可以给他下跪,他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他只是痛得说不出话——从很小的时候起,如果他因为疼痛而发出声音,只会像落单的小野兽一样招来更残忍的天敌,换来更残酷的对待。 痛到神志不清的时候,这个身体会本能地无法发出声音,每一寸都无声地蜷缩起来,努力降低自己任何存在的气息。 白衣少年笑起来。 他任由舟向月攥着他的袖子,伸手掐着他沾满泪水的下巴让他抬起头,微笑地看进他泪水涟涟的眼睛:“求我啊。” 舟向月绝望地动了动唇瓣,汗水淌进了眼睛,却在此刻的疼痛之下显得微不足道。 许久之后,终于有两个嘶哑到变调的字从牙缝中艰难挤出:“……求……你!” 令人发疯的疼痛突然消失,好像连身体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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