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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决让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她的身影，却在这时，顾婷的身躯站住了。 她的肩膀微微颤动了几下。然后，她的头也跟着动了动，轻轻，三百六十度地旋转了过来。 她的脸正对着严决让――她仿佛知道他在看她，所以，她用特殊的方式，向他打了个招呼。 那张被毛笔画出五官的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时严决让才震惊地发现，她原来有嘴，刚才明明还没有的，鼻子下面空空如也，但转过来的这瞬，她突然就有了一张嘴，虽然这嘴也是画上去的，而且，是用朱砂一般的红色，严决让不确定这嘴是不是用真的朱砂画上去的，或者只是红墨水，反正细细一条，樱桃小口，也看不出是什么颜料。 在顾婷被毛笔勾勒容颜的脸上，那一道朱红的樱桃小口刺目极了――它非常违和，但在黑色之中又红得亮眼。 严决让觉得，他全身都无法动弹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脸，这样的眼，这样的嘴巴，它们出现在顾婷的脸上，好像梦境一样，那般扭曲而又不真实。 顾婷是在他猝不及防之际把脸转过来的，她毫无生命力地看着他，诡异得就像一个死物，更让严决让毛骨悚然的，是顾婷朝着他微微地笑了。 没有任何灵魂的那种笑――她红色的呈一条细线的小嘴就这样莫名地勾起，呈现出一道意义不明的弧度，有点讽刺，又像已经把他所有的一切全部看穿，这感觉让人并不舒服，倘若安白在场，只怕已经吓得失声尖叫起来了。 蓦地，顾婷冰冷的笑脸与严决让印象里顾忆泽的笑容重叠在了一起。 可是顾忆泽，明明和顾尘年一样，都是那么温和有礼的男人。 严决让全身绷紧，掌中的温度冷得吓人，沈呈若感觉到了，微微地抓紧他，侧目沉声道：“小兔崽子，无论你看到什么，我都和你共同看到，你先放松，我与你说过，这顾家老宅是一定会出事的。” “怎么会这样？” “看她接下来想做什么。” “好。” 二人与眼前笑得诡谲的顾婷就这样僵持着，严决让看着顾婷，顾婷看着严决让，然后，可怕的一幕发生了。 顾婷的脸，那些墨汁开始扭曲，融化。 就像冰遇到火，那两道弯弯的柳叶眉开始往下滴着浓稠的墨汁，杏大的眼也糊成了一团，流下了一滴滴黑色的墨汁泪，很快，顾婷的脸变得乱七八糟，像被墨汁弄脏的宣纸，最后，是她的嘴，那条朱砂描好的细线一旦融化，就像嘴角流出了殷红的鲜血，看得人心惊肉跳，仿佛空气中都布满了鲜血腥鲜的味道。 顾婷的脸毁了，墨汁糊成一团，之后，她的脸真的就像一张宣纸，轻飘飘地，从脸上整个剥落了下来。 严决让再度抽气。 这一系列的视觉冲击，带给他的震撼和吃惊难以形容。 他几乎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否是在做梦，他想掐一下自己，可从手中传来的沈呈若的体温那样真实，不断提醒着他，今夜的所见所闻都并非梦境，而是实实在在地发生在他的眼前。 那一层薄薄的纸……不对，应该说是薄薄的皮肉，就这样完整地从顾婷脸上剥落，但是皮肉剥落之时也牵起了大量的血丝――好像有无形的双手在前方狠狠地撕扯着她的脸皮，虽然连皮带肉撕得辛苦，但好在，最终这张脸皮还是完好地掉落了。 皮肉分离的那一刻，大片鲜血从顾婷的“脸”上流淌下来，小溪一般，触目惊心。 她“脸”上的血丝，各种神经组织，失去了双眼的眼眶，犹如两个恶心的黑洞，这一切如此真实残酷地出现在严决让眼前，他再也按捺不住，沈呈若也不再抓他，可当两人往前迈了一步的时候，顾婷竟然转身就跑！ 没有了脸的她跑得异常之快，那根本不是人类的速度，这时严决让已经确定，顾婷恐怕已经不是晚上宴会时见到的那个顾婷了，就像沈呈若说的，她被老宅里不知名的邪恶力量所控制，现在，连生死都无法保证。 “小兔崽子，跟上！” 沈呈若跑在最前面，二人顺着走廊一路往下，跑进了花园中。 夜色下的花园仍旧美丽，星芒浇灌娇艳的花朵，而当沈呈若和严决让来到花园中时，顾婷正站在花丛中，她没有继续逃跑，而是面朝洋房，满“脸”微笑地看着他俩，那已经不能称之为脸，可眼洞，鼻孔，嘴巴还在，她像一具血肉模糊的骷髅，浑身死气，静静地站立花丛之中，她鲜血淋漓的脸，带着没有任何生机的笑意，那表情，严决让觉得，他可能终生难忘。 第91章 土葬 “顾小姐！” 眼前的场面已经不能用诡异来形容，严决让心中有股不好的感觉，如果现在不上前叫住她，可能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叫了。 这时候沈呈若没有阻止他，大概他也察觉到了什么，顾婷已经不再是顾婷，她的生命，也已经不再属于自己。 从她顶着血肉模糊的脸出现在花丛中的那刻起，沈呈若已然感到从她体内渗透出来的死气――顾婷只剩下一具空空的躯壳，真正的她，只怕里子早已空无一物。 事实证明，沈呈若和严决让都没有猜错。 当严决让朝着没有脸的顾婷跑去，顾婷血淋淋的嘴角笑意扩大，下一秒，她的头掉了下来――像颗被安装在肩膀上的皮球突然就泄了气，蔫蔫地耷拉下来，然后飘落。 “顾小姐！” 严决让大喊着，待跑到顾婷身边时，夜色下的顾婷已经成了一具没有头颅的尸体，而她的头，因为泄了“气”，变成了薄薄的一张皮，那皮上还沾有血迹，脸的轮廓清晰可见――因为在那上面有两个触目惊心眼睛的血洞，还有鼻孔和嘴巴，耳朵处的皮也软软地垂在一旁。 如果不是那皮上还有残留的体温，严决让一定会觉得自己做了场梦，而且，还是一场会让他惊醒的噩梦。 因为触碰顾婷尚有余温的尸体，严决让的双手都沾染了鲜血，当他颤抖着从花丛里站起来，不远处的沈呈若静静看着这一幕，什么也没说，只是冷笑着低头点了根烟，淡淡地说道：“这里果然是座阴宅。” 顾婷就这样死了。 她死在沈呈若和严决让眼前，死因不明，死状奇诡。 连沈呈若都说不上来她是遭什么东西附身，如果只是寻常鬼物，她不会死得这么惨烈，身首异处，头还只剩下了一张皮。 原以为顾婷的死能让顾家炸锅，毕竟她也是堂堂的顾家二小姐，哪知第二日顾执知道这件事后，竟只是吩咐几个下人随意处理了顾婷的尸体，连同她的皮一起装进了棺材里，顾执似乎不想在这个女儿身上多花时间，棺材在老宅里停留一天时间不到，就送出去下葬了。 这显然是不合情理的。 顾婷的死，最悲伤难过的人不是生她养她的父亲，反而是顾尘年这个弟弟，除了他，严决让没从任何人的脸上看到一丝惋惜，包括顾忆泽。 下葬仪式中严决让只感觉到了冷漠，像顾家老宅槐树下的冷，顾执整个过程面无表情，丝毫不像一个父亲，他也没有对顾婷的死提出质疑，严决让不知道这是好是坏，毕竟顾婷是死在他和沈呈若面前的。 如果是正常的父亲，一定会怀疑他们话的真假――可是顾执没有，他只在刚刚得知顾婷死的消息时愤怒地说了一句：“死了也好，这种女儿，把我们顾家的脸都丢尽了！” 葬礼上，严决让看到安白泣不成声，她是唯一一个为顾婷落泪的人，顾尘年纵使悲伤，可他作为顾氏集团的管理者，有什么情绪也只能埋在心里。 严决让注意到顾尘年深深掐进掌心的手指，心就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微微泛疼。 顾尘年一定接受不了，前不久还活蹦乱跳，晚宴上穿得光彩照人的姐姐此刻竟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而且，她死得莫名其妙，这是身为一个驱鬼师绝对无法理解的，但在顾婷身上又感应不到任何鬼气，很显然她并不是被鬼物附身而死，那么在这老宅之中，她究竟又遭遇了什么呢？ 顾忆泽的生日，顾婷的死日，夜晚她刚被艳鬼附身，深夜就被严决让发现死在了自家的花园之中，公司出事，无名村村民失踪，这一切，难道真是顾家的劫数么？ 顾尘年的脸色沉郁骇人，但他尽量维持以往的风度，从葬礼开始，一直到葬礼结束。 除了顾尘年安白，严决让还特别注意了葬礼现场的其他人，包括顾家老宅里的下人，他也一一打量了，只是那些人和顾执一样，个个面无表情，那一张张麻木而又冷漠的脸，对，就像顾家擅用的木制傀儡，冰冷又没有温度，当然，除了小黑。 葬礼办得简短而又仓促，顾婷就这样躺在棺木中被埋进了土里，顾忆泽说顾婷生前爱漂亮，所以无论怎样也要为她化妆送她一程，虽然她的脸已只剩下一张皮，不过顾忆泽仿佛还是拿着一张洁白的宣纸般拿着她那张沾满了秽血的皮，他坐着轮椅，轻轻推动着，将那张皮温柔地清洗，再用顾婷生前最宝贝的化妆品将皮细细地点缀，顾忆泽动作不快不慢，整个过程看起来有些诡异，不过当皮被顾忆泽认真地舒展开，再一点点贴到顾婷脑袋处时，带来的效果却是极好的。 那张皮被顾忆泽化得极美，简直不像是张死人的皮，看着它，仿佛顾婷下一刻还能睁开眼睛，重新活过来。 “我这个妹妹最爱漂亮，今日哥哥为你化妆，愿你九泉之下能够安息。” 棺材前方贴着顾婷生前美丽的照片，照片里的她还微笑着，像个最单纯的少女那般无忧无虑。 葬礼结束以后，顾尘年和顾忆泽被顾执喊进了房间，顾忆泽保持着他一贯人畜无害的笑容，由顾尘年推着轮椅，顾尘年时不时转头看他，眼角眉梢里都是浓郁而止不住的喜悦。 安白还在哭，从村外一直哭到进了老宅，严决让和沈呈若一左一右并排走在她身旁，他安慰她，随时为她递上纸巾，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一切话语都苍白无力，但此刻，他也只能这么劝她：“安白，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我无法相信，姐姐就这么死了……”安白抽泣着说：“小时候我每次到这来玩，姐姐都会拿好吃的给我吃，姐姐虽然大大咧咧，没心没肺，还特别花心，喜欢帅哥……但她对身边人是真的很好，现在她死得不明不白，尘年心里一定也难过极了，本来顾家最近就一直出事，再这么下去，我怕他真的有一天会扛不住崩溃的……” 沈呈若轻笑说道：“这才哪到哪儿，哪有扛不住的，照你们顾家这个事态发展下去，可能还只是刚刚开始。” 安白泪眼朦胧：“什么？” “老板！” 严决让看了沈呈若一眼。 沈呈若投降：“好好好，我不说了，免得她哭得更难过，到时还没法向她男朋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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