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决让安静地听着,手不知不觉握在一起,这时,电梯到了。 严决让往家走,忽然,他看到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在走廊里徘徊。 走廊里灯光忽明忽灭,就如女人脸上的笑容,她一会儿“嘿嘿”傻笑,一会儿又闭着眼悲伤痛哭,她似乎精神有点问题,嘴里流着口水,晴朗的天气穿着厚棉袄,她在走廊里走来走去,仿佛寻找着什么,可是没有找到,她很着急。 她踏着破旧的厚棉鞋,来来回回发出沉闷的声音,那瞬间,严决让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就是何小燕。 何小燕见到他,不知为何喜滋滋地咧开了嘴,她双手捧着什么东西来到严决让面前,流着口水含糊不清地说:“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何小燕的眼充满哀求,扭曲的脸在灯光下诡异无比,严决让看着她,问:“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何小燕悲伤地说:“我的儿子找不到了,他才只有七个月大,现在天冷了,我给他做了双鞋,如果你见到他,能帮我把鞋给他吗?” 严决让心中一痛,道:“好的。” “嘿嘿,谢谢你。” 听到严决让愿意帮忙,何小燕露出更为痴傻的笑容,她把手伸向严决让,摊开,他看到了那双躺在她手心里的,非常小巧的一双鞋。 只不过,那鞋是纸做的,两头尖尖,像两只小船。 纸鞋的白和何小燕脸上的白如出一辙,严决让有些吓到,不敢接她手上的纸鞋,他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在和一个鬼魂说话。 忽然,他听到前方传来门打开的声音,他看过去,只见苏齐君站在门口,望着他,很是吃惊。 苏齐君睡了一夜,这会儿气色好了很多,之前散下的头发此刻也盘了上去,她在嘴上抹了点唇彩,整个人看起来平静又和蔼。 见到严决让,苏齐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她张着嘴,眼眶泛红,好像马上就要落下泪来。 “严决让?” 她试着轻喊他的名字,而严决让也因这声呼喊愣了片刻,待他回神,眼前披头散发的何小燕已经消失不见,落在他脚边的,只有那双白色的,尖尖的纸鞋。 灯光下,那纸鞋是那样刺眼,严决让拿起来,鞋的边缘还残留着何小燕掌心的温度。 她不是鬼魂。 严决让确定了。 他把纸鞋放进兜里进了屋,而苏齐君一把拉过他的手,热泪盈眶地看着他,沙哑地说:“你是严决让,你怎么会在这里?” 闻言,严决让轻声地问:“你认得出我?” 苏齐君哭着点头,说:“当然认得,我们一起生活那么多年,就算你没有脸上的胎记,妈也不会忘了你啊,当初让你离开我们,妈实在也是没有办法,你也知道,你爸他……” 严决让笑笑,道:“不说那些,妈,都过去了。” 他搀着情绪激动的苏齐君来到沙发坐下,她虽然记起了严决让是谁,但对昨晚的事,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他原原本本说给她听,苏齐君只觉得十分震惊,全身都在发抖:“是吗,我把你认成了严邈,还让你去接你爸回家……我这是怎么了,我的病,越来越严重了……” 苏齐君苍白着脸,颤声道:“邈邈和他爸出事后,我生了一场大病,犯病时,我什么都忘了,有时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我每天靠药物控制病情,但还是会经常犯病,就像昨晚,你说我把你认成严邈,但我却什么也记不得,医生说,如果我再这样下去,很可能有一天,我会把什么都忘光,就像提前老年痴呆一样,一切都记不得了……” 严决让有些心痛:“妈……” “对不起孩子,当初把你赶走,现在却是你在陪着我,我竟然把你当成严邈,真的,对不起……” 苏齐君情绪崩溃,双手捂脸,悲伤地痛哭起来。 严决让轻轻摇头,道:“妈,不用说对不起,把我当成严邈,如果你能开心一点的话,我真的不介意。” “你是个好孩子,说到底,是我们严家对不起你……你知道吗,我以前常常想,如果严邈能有你一半懂事的话就好了,可我真的没有想到,他会和他爸一起离开我……我多么想和他再待一天,哪怕一天,我也满足了,不然,我以后很可能会彻底忘记他,忘记我的儿子和我的老公……” “妈……” 严决让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静静坐在她面前,听着她发泄,看着她哭泣。 忽然,阳台传来一片争吵声。 严决让一愣,问:“什么声音?” 苏齐君抬起头,说:“不知道,我们去看看。” 严决让和苏齐君来到阳台处,两家人的阳台是挨着的,平日里没事,还可以到这来乘凉,闲聊,但这会儿,他和苏齐君到阳台,看见的却是十分暴力的一幕。 隔壁的阳台种满花草,生机盎然,一名穿着时尚,染着红发的年轻女子正怒不可遏地踹踢一名上了年纪的老婆婆,婆婆腿脚不便,旁边躺着一个翻了的轮椅,老婆婆满头白发,哭得凄凉,她在女子的脚下躲闪,但是毫无用处,那女子的每一下都结结实实地踹在了老婆婆身上,老婆婆痛得闷哼,听着便叫人不忍,但是女子没有脚下留情,她眼中满是怨毒和憎恨,似乎恨不得老婆婆马上消失,她一边踹,一边骂:“该死的老太婆,你怎么还不去死,你腿都这样了,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我帮你解脱了怎么样,你和你儿子都会感谢我的!” 女子越说越气,每一脚都用上了全力,老婆婆开始还能叫喊几句,后面已经气若游丝,到了垂死边缘,女子继续骂道:“老娘嫁到你们家来,到底图个什么,难道要我天天伺候你?想得美!我这辈子,还没伺候过人!你说你怎么还不去死,怎么还不去死!” 他实在看不下去了,正想大声制止,却被苏齐君拦住,她扯着他的衣袖,说:“别管他们家的事,自从那婆婆的儿子娶了这个媳妇,这些都是常事,咱们是外人,管不了。” 严决让问:“那婆婆的儿子也不管吗?” 苏齐君苦笑,说:“你也看到了,他媳妇儿脾气这么烈,他要怎么管,如果他管,他妈也不至于被打成这样了,哎,人老了,又坐在轮椅上,任谁看到,都会嫌弃的吧。” “但这是不对的。”严决让说道:“他们这是虐待老人。” “是啊,是不对,可是又能怎么办呢,世上每天都在发生这样的事,法律也没法保护他们,再说,一个母亲,怎么忍心去告自己的儿子,好了,严决让,我想你陪陪我,我们下去走走好吗,我有很多话都想和你说,也有很多问题,想问你。” 严决让轻叹,看着苏齐君,微笑道:“好的,妈。” 苏齐君高兴了,也笑着道:“那你等等妈,妈去换个衣服。” “好。” “对了。” 苏齐君走了几步,忽又回头,望着严决让道:“你的衣服也脏了,到严邈房里找一件穿着吧,这……你也算是帮妈,完成一个心愿。” 严决让垂眸,没有拒绝:“好。” 第65章 小区 严决让来到了严邈房间。 一看就是整理过的,严邈生前房间都没这么干净。 可见苏齐君对严邈的思念。 可怜天下父母心,严决让觉得心里酸酸的。 他打开严邈的衣柜,从里面随便取了一件衬衫,严邈的衣柜整整齐齐,每件衣服都仔细地洗过熨过,严决让的身材和严邈差不多,轻轻松松穿上,刚好一身。 他走出房间,苏齐君还没出来,严决让想起隔壁阳台发生的事,不知为何,有些在意,下意识间,他走到阳台,向隔壁看去,隔壁的花草挡住了一切,翻了的轮椅还在一旁,老婆婆却不见了踪影。 难道出事了? 严决让正担心,这时,那个染着红发的女人突然出现在了阳台,她侧着身影,长裙微漾,阳光下轮廓竟有几分柔美。 然后,她转身,像是早就知道严决让在那儿,朝他眼含笑意地看了过去。 他被那目光惊了一下,顿时有种遍体生寒的感觉。 自己不知道女人为什么这样看他,那种陌生的目光,分明就是来自另外一个人。 严决让定睛看去,对面,已经没有了女人。 翻了的轮椅也没有了。 阳台上除了花草空空荡荡,一切似乎只是幻觉。 严决让感到身后有股视线。 阴郁森森,让他后背发凉。 严决让猛地回头,却见身后之人竟是苏齐君。 他放下心来,喊了一声:“妈。” 苏齐君换了一身碎花裙子,许是见到严决让穿着严邈的衣服太过相像,苏齐君的情绪有些难以克制,她红了眼,怔怔看了严决让几秒钟后,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他,用沙哑不堪的声音道:“邈邈……对不起决让,我知道你不是邈邈,可你穿上他的衣服,实在是太像了……谢谢,谢谢你决让,谢谢你还愿意为我实现这个心愿……” “妈……” 严决让任她抱着,低垂下眼,心里,全是说不出的滋味。 哭够了,苏齐君抹抹红肿的眼,说:“不哭了,严决让,走,咱们出去散散步。” 严决让点头,道:“好的。” 苏齐君笑着挽住他的手。 刹那间,严决让看到苏齐君的额头笼罩着一团阴霾。 那阴霾,和小区的阴霾一模一样。 严决让皱起了眉,喊:“妈,你的额头……” “嗯?我的额头怎么了?” 苏齐君奇怪地摸摸自己。 严决让我话没说完,再看时,苏齐君的额头已经干干净净。 又是他的幻觉? 严决让心中惊诧。 可是,怎么会那么巧,阳台也是幻觉,此刻也是幻觉,幻觉多了,就不是幻觉,而是真实。 苏齐君还在问:“严决让,到底怎么了?” 严决让摇摇头,微笑说:“没事,妈,是我看错了。” 他和苏齐君说说笑笑地来到了小区楼下。 今日天气不错,楼下很多人都在玩耍,情侣,夫妻,孩童,一片和谐又热闹的景象。 风吹过,一两片叶子凋零,落在严决让脚边,一脚踩上去,脆脆的。 苏齐君和严决让的手挽着,有旁人投来异样的目光,可两人全不在乎,那些窃窃私语,无非是说之前那场大火,苏齐君死了儿子,又死了老公,这会儿身边带着一个男孩,穿着严邈的衣服,大概,所有人都以为,苏齐君也疯了。 是的,她是已经疯了,现在,不过是短暂的清醒,她只是想在清醒中圆自己一个梦,那就是,希望她的儿子严邈,再陪她一天。 这一天过去,她迟早会完全疯掉的。 两人绕着小区转了很多圈,苏齐君轻声开口:“决让,你恨我吗,说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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