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两码事。”沈呈若托腮,发丝从耳畔拂过:“谁叫我喜欢你。” “……” 严决让无言以对。 如墨如雪互看一眼,脸上露出甜滋滋的微笑,他们懂事地从忘清池旁离开,悄无声息。 辰暝大人在这世间不知道存活了多少年,这还是第一次对一个人如此特殊,他们看在眼里,当然要识相一点。 要不然,这冥府不知道还会被大人折腾成什么样子。 两个娃走后,严决让与沈呈若之间的氛围静了一瞬。 他什么也不说,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倒叫严决让不自在,也许就像沈呈若说的,虽然过了几年,他还是一点没有长进,看到他,总会不知所措,心慌意乱。 严决让默默转过身,轻声问:“要泡多久才能起来?” 沈呈若道:“一会儿就好,你不吸收些寒气,等会儿会受不了的。” “好。” 听了沈呈若的话,严决让闭上眼,任冰冷的池水安静地浸泡自己。 泡好之后,严决让从池中出来,他的衣服很快风干,就像从来没有打湿过一般。 他跟着沈呈若行走在冥界,冥界的人不管是阴差或是亡魂见了沈呈若都会恭恭敬敬喊上一声辰暝大人,有些认识他的,也会面带笑意地喊一句严老板。 他和沈呈若在冥界转了转,这的一切的确新奇,就算晴天也是灰蒙蒙的,细雨说下就下,让人没有防备。 沈呈若告诉他,冥界的雨带着魂魄生前的罪孽和记忆,这雨淋不得,如果淋了,业障和执念只会更重。 沈呈若撑起一把伞,这伞和严决让之前看过的一样,水墨翠竹,诗情画意。 他们走出冥府,一路来到彼岸花路,严决让望着眼前大片鲜红刺目的花朵,听到沈呈若低沉的嗓音缓缓掠过耳旁:“我们走过一段,会到忘川,奈何桥就在那里,孟婆会等在桥上,为每一位过桥的亡魂熬上一碗鲜美的孟婆汤,你应该知道,孟婆汤一入口,了前尘旧梦,断前因后果。” 严决让侧目望向沈呈若:“那奈何桥下的忘川,就是你口中的冥河?” “没错。”沈呈若淡笑:“忘川就是冥河,因为吞噬太多罪孽深重的亡魂,所以忘川河内腥臭无比,河水也是呈血黄色的,有些亡魂不愿走过奈何桥,就想利用忘川河偷偷游过去,还有些亡魂,因为自身罪孽太重,会引来河中的铜蛇铁狗啃咬,任何没在忘川河里的魂灵,永生永世都得不到解脱,只会一直受尽折磨,反反复复。” “那条白龙就一直看守着忘川吗?” 沈呈若抬眸,看着面前鲜红似火的彼岸花,低声说:“没错,白月是我收留的一条白龙,他本来生活在广阔的海上,可是因为龙血的传说,他的族人都被人类残忍地捕杀,他并不知情,从龙蛋出生后,一直在海上寂寞地生存,他是这世间最后剩下的一条龙,我不想看他最后也和他的族人有一样的下场,我在冰山上见到他时,他正因为刚刚躲过了人类的捕杀而遍体鳞伤,那时他小,没有自保能力,他的同伴,许多鲸鱼和鲨鱼都被人类捕杀了,他说,他看到鲜血染红整片海域,他哪里也不敢去了。” “所以,你把他带回了冥界,看管冥河。” “对,我想给他一个栖身之地,他一直漂泊也不是办法,深信龙血传说的人类一定会不死心地再来找他,我不想他就那样死去,于是问他愿不愿意追随我,我没想到,他立刻就答应了。” 闻言,严决让没有说话,但他可以想象,冰天雪地中,世界白茫茫一片,白龙蜷缩在冰洞里,他经过一天挣扎,这会儿终于从人类的渔网中逃脱,躲起来小心翼翼地舔着伤口,他不敢出去觅食,又饿又怕,直到一个人出现在冰山上,他对他说,他可以收留他,让他不必再受人类侵害。 那一刻,老板对他来说或许就是黑夜里的曙光,白龙该有多么高兴,多么珍惜。 “忘川时常有恶鬼逃脱,白月来了后,这种情况确实有所缓解。我怕他一开始会不适应,所以常到冥河与他聊天,我赠了一把剑给他防身,怕他嫌冥河的水难闻,在河旁种了很多花草树木,只用忘清池的水浇灌才能存活,我给他起名白月,他非常喜欢,他闻惯了海水的味道,所以特别喜欢花草的香气,尤其是桂花,他说沁人心脾,还学着用桂花做了糕点,我本来以为,人类的捕杀是他生命里的劫数,没想到,人间的那个小子,才是他命中真正的劫数。” 音落,沈呈若低低地笑了一声,意味不明,可又夹着轻不可闻的叹息。 “那他是怎么跑到人间去的?”严决让问。 沈呈若说:“是有一只恶鬼企图逃出冥界,那只恶鬼吸收了忘川河里所有亡魂的怨气变得强大无比,他逃出冥河,白月是去追捕他,虽然那只恶鬼被他用冥界大门传送了回来,可是他也因此受了重伤,迟迟未归。” 严决让初遇林帆时,确实闻到他身上除了妖气,还有很浓的阴气,原来是因为这个。 白月本是冥界的白龙,他和林帆的命运,原来从一开始就是注定好的。 ――人妖殊途,殊的从来不是身份,而是人心。 他问沈呈若:“你一直都知道白月落在人间,他的事,你一直看着?” 沈呈若点头,毫不否认:“世间因果循环,缘分难说,我说了吧,这是白月的劫,我不能插手,他现在龙身已死,他的魂魄,只能永远地留在冥河里了。” 第170章 不悔 说着,沈呈若问严决让:“要去看看他吗?” 严决让摇头:“不了,让他好好休息吧,他受了伤,应该只想躲起来,不被旁人看到。” 沈呈若笑了笑,伸手按住他的头:“你倒真是成熟些了。” 严决让看他一眼:“我没有捉弄人的恶趣味。” 沈呈若轻轻挑眉:“你还跟老板记上仇了?” 严决让叹息:“没有记仇,我只是……” 他的手忽然被人拽过,沈呈若抱住了他,下一秒,顺势把他压下,倒在了热烈如火,无边无际的彼岸花丛中。 严决让一愣,身体失衡的感觉让他不知道是推是拉,等眼前的景象定格,他看到的是那张熟悉的脸。 花丛里暗香涌动,严决让想坐起来,一动身,却让两人更加紧密地贴合在一起。 耳畔沈呈若的呼吸轻盈又深沉,他赤红的眼比这里的彼岸花更加深邃,风轻轻吹来,花丛里溢满了迷离的雾气,严决让心里先是乱了一瞬,后又慢慢镇静下来,他抬起头,这次没有躲闪,直直望着他的眼。 见状,沈呈若轻笑了一声,俯身,又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二人倒在彼岸花丛里,严决让抓紧了他白色的衣衫。 沈呈若的呼吸温热,在严决让微烫的耳边道:“你还记得,我们以前来过这吗?” 严决让的声音有些喑哑:“记得,这里从来没有变过。” “没错,不管时间怎么流转,冥界发生多大变化,只有这里,是始终不变的。” 严决让轻拍着他的肩,低声说:“老板,白月的事是不是让你有些伤感?” 沈呈若不答,只是反问他:“你呢?你接手棺材铺也有好几年了,诸如此类的事已经习惯了吗?” 闻言,严决让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说道:“你在人间历劫千年都没有习惯,我又怎么可能习惯?” 沈呈若抱紧了他,轻叹:“有些事,就算我是冥王也无可奈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情劫,有些能够圆满,有些却只能情深缘浅,所以,小兔崽子,遇到你,也是我这漫长岁月里从未想过的事,虽然你平平无奇,可是你不知道,对你,我有多么珍惜。” 严决让的耳朵更红了些,他转过脸,有些无措:“老板,这些可不像你会说的话。” “嗯?那什么才是我会说的话?”沈呈若饶有趣味。 严决让学着他的语气脱口而出:“再管闲事,小心我扣你工资!这才是你的一贯风格。” 沈呈若哈哈大笑:“你说的这个人,是安详屋的老板,他是个生意人,对待员工当然要严格些,可是我现在不是老板,我是冥界的冥王,也是很久以前,你的主人。” 他轻轻揉着严决让干净的发丝,低沉的嗓音带着诱导:“我想听你叫我的名字,叫我,真正的名字。” 严决让心跳一滞,他没有办法拒绝沈呈若的要求,他微微张口,几乎是下意识地被他牵引着走,思绪渐渐模糊,“辰暝大人。” “叫我辰暝。” “辰暝。” 严决让声音落下的瞬间,呼吸也被理所当然地掠夺。 后来,严决让便睡着了。 他睡在彼岸花丛里,枕着沈呈若的膝盖,朦胧中,他看着他的身影,在一片灿烂似血的鲜红中,男子一身白衣,银发微扬,好似画中人一般,他的容颜,气质,完美地融合,强势中又带着些缠绵的温存,靠在他的腿上,不知为何,严决让觉得莫名安心。 安心极了。 等严决让醒来,他会把他送回人间,此刻,他只想让他好好睡一觉。 这些年严决让的工作沈呈若都看在眼里,他知道他身心俱疲,尤其是守着安详屋,时常都会遇到那么多无可奈何的事。 白月的事,也是无可奈何。 接严决让来冥府之前,沈呈若去忘川见过白月。 他很平静,平静得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他只是在人间养了一段时间的伤,现在,伤好了,所以他便回来了。 沈呈若见到他时,他和往常一样,在忘川河旁摘些桂花,他说他想吃桂花糕了。 而且,他知道了一种更好吃的吃法。 沈呈若站在白月身后:“知道你在人间,却没有及时上去找你,你可怪我?” 白月微微一笑:“不怪大人,是我自己选择留在人间的。” “你去人间一趟,失了龙身,被人吸食骨血,后悔吗?” 白月摘桂花的手顿了顿。 然后,他继续摘着,浅色的嘴唇,淡淡地吐出二字:“不悔。” 听了他的回答,沈呈若的眼深邃了一分。 白月又道:“不仅不悔,若能重来,我仍旧愿意留在人间。我感谢我所经历的一切,感谢人间有他。” 就算他是龙,有那么一刻,他也眷恋陆地。 原来,陆地上不仅有凶残的人类,也有,能让他放不下的那个人。 他的记忆,终于不止有大海,有冥界,现在,还有了人间。 他如何会后悔。 海面恢复平静之后,绵绵细雨又接连下了几天。 人们忘了那日的灾难,在街上神色如常地走着。 章以撑着她漂亮的小黑伞,失魂落魄地来到商业街,却被老板告知,她最喜欢的那种果仁巧克力卖完了。
162 首页 上一页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