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小团黄色撞到玄关墙壁的蠢笨模样,陈岭摇头说:“不用。” 人多力量大,孙太太觉得既然大师都说不用了,她还是留下来跟大伙齐心协力吧。 黄鼠狼身体柔软,随便一个差不多的缝就能钻进去,陈岭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寻思着怎么把它引出来。 怕惊扰了那东西,孙太太小声问:“陈先生,需要网吗?” “什么网?” “沛锋有钓鱼的爱好,家里有起杆时用来网鱼的小渔网,杆儿比较长,用来抓那东西应该很合适。” “那就拿过来吧,我们试试。”现在是有病乱投医,任何办法陈岭都会尝试一下。 孙太太向阿姨做了个口型,很快,阿姨就从保姆房隔壁的储物室把渔网拿过来了。 陈岭握在手里挥动两下,杆身轻巧,长约两米,用来捕捉距离自己较远的猎物再合适不过。 他向江域所在的方向轻轻“嘶”了一声,装死的鹦鹉一下子就活了,刚要张嘴回应,就被男人的两根手指捏住了上下嘴。 它委屈的扭了扭,悲哀地发现自己反抗不了,只能选择继续死。 江域听懂了他的暗示,不打算出手帮忙,“自己找,别想着靠我。” 陈岭:“小气。” 没有顺风耳,千里眼和狗鼻子,单靠五官去感知肯定不行,倒是可以把那东西堵进死胡同。 陈岭灵机一动,给吴伟伟打手势把人招到跟前,塞给他几张符,让他贴到楼梯和门窗上,然后开始用渔网近乎变态的实施扫荡,任何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扫荡进行顺利,只剩下四分之一的客厅没搜索了。 陈岭握紧渔网,尖着耳朵听响,静谧的空气中,飘过一声细微的响动,像是爪子刮过地面的声音。 屏住呼吸,突然往左边跨去,抓住大型落地钟往自己的方向一带,另一只手飞快往座钟背后罩去。 渔网落地的瞬间,一阵恶臭袭来。 令人无法形容的气味迅速在空气中扩散,引得孙家夫妻俩连连干呕。 吴伟伟捏着鼻子直往后退,留下他陈哥一人孤单的站在原地承受。 陈岭也快被臭哭了,又不敢撒手,只好强忍着臭味掏了张符,别开脸,伸长胳膊贴到渔网上。 臭气被符纸封在渔网中,拼命挣扎的黄鼠狼忽然不动了。浓郁的臭气团团包裹在四周,连它自己都无法忍受,被熏得奄奄一息。 看着黄鼠狼那副惨状,吴伟伟心里叹服,还是陈哥深谙以牙还牙之道,这办法不是一般人才能想出来的。 孙太太捏着鼻子去开窗透气,完了不够,又把新风换气系统给打开了。 渔网之外的气味,整整过了一刻钟才彻底散去。 陈岭怕黄鼠狼又放烟雾弹,不敢揭开渔网和符纸,索性盘腿坐到它对面问话,“孙嘉誉之前吃老鼠的事情是你干的,你在这个家待了多久了。” 黄鼠狼缩成一团,拼命把鼻子陷在自己的皮毛中。 陈岭此刻耐心很好,又问:“会说人话吗?” 黄鼠狼忍受着自己的恶臭,撑起渔网,在里面转了个身,背对着外面的人类。 陈岭无语,这种抗拒中带着一点小脾气的行为太眼熟了,是不是所有小动物都有不想搭理就用后背冲着人的习惯? 他拍拍屁股站起来,把黄鼠狼晾在地上,给吴伟伟打了个手势。 吴伟伟凑过来:“怎么了陈哥?” “去楼下花园抓只老鼠上来。”陈岭说,“它操控孙嘉誉半夜偷吃老鼠,说明它有饥饿感和需求,我们试试美食诱惑。” 吴伟伟:“……” 陈岭委以重任的拍拍吴伟伟的肩膀,去往佛橱。 佛橱安静立在角落,之前威严立在上面的佛像倒栽到了桌上,香炉被砸翻,香灰和已经燃尽的香落得到处都是,只有放在边上的供果幸免。 将佛像重新摆好,陈岭审视着它的开脸。 大耳圆脸的佛头上,眼睛睁圆,五官分布很正,嘴唇咧开,露出慈悲的笑容,仿佛平和众生皆在眼前。 据说黄鼠狼天生具有灵气,得道后的被称为黄大仙。它们吸收月华成精,每到夜里,会拖家带口的到野外的空旷之地前爪合十拜月。 有句话说,千年黑万年白,指的就是黄鼠狼的道行,黑白指的是毛色,而这里的“千年”、“万年”和阳间所指的不大相同,因为在黄鼠狼的眼里,他们过的是另一种时间。 陈岭摸摸下巴,回头又看了眼蜷成团的毛球,皱了皱眉,佛像若是开脸好,任何时候都该是慈悲而威严,不可侵犯的,小精怪不敢躲在里面。 “孙先生,麻烦关一下客厅的灯。” 灯火一灭,陈岭拉开手边半遮的窗帘,借着月光再次看向佛头。 五官没变,是给人的感觉变了。 佛眼眼眶下方是黑色的阴影,瓷烧的黑色眼珠折射出两点亮光,最诡异的,是他的嘴。 凹陷的嘴角因为光线的缘故,像是在压抑心中的愠怒,微微往下压着的弧度给人一种阴森之感。 陈岭把佛像拿到手里,隔着昏暗的光线看向黄鼠狼,“佛像的开脸有问题,你一直借住在里面享受着孙家供奉和跪拜。” 黄毛团子瑟缩了下,依旧不吱声。 陈岭不太想用手直接戳他,就拿了个供果走过去,隔着红富士推搡它的身体。 “我看你这么小一只,该是得了机缘才顿悟修行的吧。” 知道毛团子不会给任何回应,他自顾自的继续道,“佛像的脸开得不好,没招来邪神安营扎寨已经算走运了,更遑论通过过寄的方式,认下神佛当寄爷求得庇佑。即便当初真的认下,孙先生这么些年供错佛,无意中断了给真寄爷的香火和供奉,那位自然不会再保佑孙嘉誉。” “可,可嘉誉的身体真的从那以后好起来了!”孙沛锋懵了。 “陈先生,我记得很清楚,当年在家乡挂完寄袋满三年后,嘉誉的身体并没有立刻好转,回到北城后,他又住了一次院。我当时回家取东西,想到忘了给佛像换供品,就把准备提去医院的水果放了几个到佛橱上,然后拜了几拜,求佛祖保佑我的儿子,倘若愿望达成,他日必定加倍供奉。” 陈岭问:“那你加倍供奉了吗?” “加了,加了的。”孙沛锋道,“当天夜里,嘉誉就转危为安,从重症病房转到了普通病房。我想一定是神佛保佑,天一亮我就赶去买了一个精制的铜香炉和供盘,从此每日早晚跪拜。” 再后来,孙嘉誉出院,为了表现出对寄爷的诚意和尊敬,他就让儿子学着自己早晚供奉上香。 这一习惯一直延续到孙嘉誉六月底出事之前。 “黄皮子虽然多走邪道,但世间好坏相对,有作恶伤人的,自然就有报恩救人的。它靠你们给予的信仰修炼,便以保佑孙嘉誉的方式来回报。”陈岭犹豫了下,先回头看向众人,“你们要不用纸把鼻子塞住?我要揭网了。” 刚抓到老鼠回来的吴伟伟,第一个背过身去,用力吸气,将空气憋在肺腑中。 江域眉头微微一拧,屏住了呼吸。 金刚鹦鹉可就惨了,随着渔网揭开,被符纸强行挡在其中的臭气如同饥饿的野兽,凶猛地往四周扑,它当即一个趔趄。 鹦鹉惊慌失措的在男人手里挣扎,好不容易挣脱出去,又不知道该躲到哪里,一个劲儿的地上蹦来蹦去。 最后灵机一动,一脑袋钻进了江域的西裤裤腿中。 江域脸上一沉,垂眸俯视,想伸手把正不知死活,蹬着他的鞋面往裤腿里钻的鹦鹉逮出来。 陈岭恰好看过去,怕昱和山的吉祥物被熏死,捏着鼻子重重哼了一声。 江域:“……” 他闭了闭眼,额角抽动一下,硬生生打消把鹦鹉拽出来的念头,勒令道:“够了。” 鹦鹉对江域有种天然的,刻进骨子里的惧怕,今天是借了陈岭给的胆才敢钻老祖宗的西裤。 知道自己有人撑腰,它破天荒的没有被男人训斥的口吻吓到,厚脸皮的用爪子勾住男人的袜子,拼命仰起头。 就是这样,也堵不住它那张聒噪的嘴,尖着嗓音在江域的西裤中抱怨:“死啦,死啦,要臭死啦!” 陈岭看见江域微怒的脸,差点笑场,小家伙嘴真欠,不知道的还以为它嫌老祖宗有体味呢。 因为空气流通和现代科技的大力加入,这次的气味散得很快。 黄鼠狼待在地上没动,黑色的眼睛戒备的盯着自上而下俯视自己的青年,挺着胸脯对峙。 它缩成团的时候,也就皮球大小,应该是年幼时就得了大机缘成精,以至于一直保持着幼小的模样。 陈岭弯下腰,向它伸出一只手。 黄鼠狼往后蹭了蹭,脑袋扭到一边。 陈岭的手握了起来,只留下一根食指,轻轻跟黄鼠狼的小爪子碰了一下,“我叫陈岭,耳东陈,山岭的岭,你有名字吗?” 黄鼠狼的脑袋转了回来,无声无息的看着,也不知道能不能听懂。 陈岭把沙发边的小凳子拿过来,坐到它面前:“随着修炼时间越长,你需要的灵气和供奉就越多,而孙家并不知道这一点,一切供奉照旧。你得不到满足,便选择附到孙嘉誉身上四处‘梦游’,好寻找食物来补充修炼所需。” 可惜现在城市里对老鼠的捕杀非常到位,大半夜的,无论怎么楼上楼下的搜寻都是一无所获。 好不容易在阳台找到一只,还是活的,顾不得躲藏掩饰,急切的就地啃咬起来。 而开始时孙嘉誉所表现出的虚弱和消瘦,以及五铢钱所说的病气,不过是被黄鼠狼上身后的后遗症。 听了青年的话,黄鼠狼背脊绷紧,好半天才点了点头。 “那你是什么时候住进佛像的?”陈岭给出两个选项,“你不想答话就用点头摇头来表示,孙先生请佛像之前是点头,请回佛像之后是摇头。” 黄鼠狼再次点头。 陈岭歪着头看它一瞬,“你不会说话?” 黄鼠狼摇头。 陈岭蹙眉:“会叫吗?” 黄鼠狼像被触碰到痛点,浑身一阵紧张,迟疑地摇了摇头。 原来是只小哑巴,难怪刚刚被追得那么惨却怎么不肯出声。 陈岭有种以大欺小,以强凛弱的感觉,“吴伟伟,把老鼠拿过来。” “来咯。”吴伟伟小心翼翼的抓着老鼠尾巴,举到他陈哥面前,“要先弄死处理一下,还是直接丢地上?” “活的就行。”看了眼那光溜溜没有毛的老鼠尾巴,陈岭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拍了下吴伟伟的手背。 吴伟伟条件反射地松开手,老鼠吱吱叫地掉到地上,还没来得及跑就被黄鼠狼一口叼住。 咬着老鼠脖子,仰头警惕地看了陈岭一眼,麻溜地跑到角落里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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