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在血色泥土的边缘,暗红色的粘稠液体像是被大火烧滚了,不停地往上冒着泡,如果仔细便能发现,水中时不时会浮现出一些人脸—— 是深重戾气化成的人形。 他们张着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眨眼就不见了。 酆都大帝将人送到血海边上,掌心落在陈岭的肩头,将人微微往前一推:“去吧。” 眼前只有让人压抑的暗红色,没有路,陈岭正想回头询问,脚下忽然震动,一条木板铺成的没有尽头的桥凭空架起,悬在血海之上。 陈岭没有丝毫犹豫,抬脚踩了上去。 木桥很稳,却耐不住下方不断从粘稠液体中起伏的东西。 戾气、鬼气,甚至是怨气所化的“人”闻到生人的气息,都像是疯了一样,疯狂的由下方伸出手来,一个个血色的掌印拍打在木桥上。 为了不惊扰地府的鬼魂和阴差,陈岭身上没有携带任何驱鬼煞的符纸和法器,面对数不清的想要将他拉下去的邪祟,他只能采取保守的方式躲避。 木桥窄小,陈岭的躲闪空间有限,一个不慎就被一只沾着血的青白鬼手给抓住。 就在他想要咬破手指驱赶的时候,自己手腕上时而显现的红绳突然光芒大涨,带着一股热烫之感。 血手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大火灼烧了个透彻,顷刻间焦黑溃散,化为黑色的灰尘落回到血海中。 陈岭低头摸了摸姻缘线,继续往前走。 血海是无边的,独自一人走在上面总令人有种自己很渺小的感觉。陈岭没有去计算自己到底走了多远,多久,他只知道,他要见的人正在等着他。 木板小桥随着他的步伐往前延伸,而那些如同饥饿野狼一般,急躁地想要将木桥上的生人拽下去的邪祟们,再没有轻举妄动。 他们随着陈岭的运动轨迹一起移动,虎视眈眈,却不敢再肆意进攻,不甘放弃的目光中,透露着浓烈的害怕。 陈岭抬头看天,血海的天是灰红色的,很暗淡。 他低头垂了垂腿,正欲抬脚继续走,意外发现木桥突然停止了延伸。 而路的尽头,一名长发男子背对着自己浸泡在血海中。 陈岭跑了起来,鞋底踏过木桥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终于,他停在尽头处,伸出一只手想去触碰水里的人。 “江域。”他咬了下嘴唇,想要抑制内心的激动,“我来接你回家了。” 江域像是没有知觉,他的睫毛动了下,一颗血珠滚落下来,滴入血水中。因为他本就不是活人,不需要去刻意呼吸,此时的他与其说是人,更像是一具冰冷的雕像。 陈岭努力伸长胳膊,终于碰到了对方濡湿的发顶,他的头发很长,顺着冷白的后背滑下去,分散漂浮在血里。 “江域。”他又轻轻喊了一声,“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江域睁开眼,瞳孔中一片空茫,陈岭愣了下,眼下这幅情景与江域在屏山将阴邪之气归入体内时一模一样。 陈岭知道,现在的他应该对外界没有反应,之前通过姻缘线替他驱赶邪祟,大概是潜意识下做出的动作。 陈岭冲着男人冷漠的脸一笑:“你不跟我说话,那我跟你说吧。” 他低头看了眼身下的木桥,皱了皱眉头:“再往前一点就好了……” 江域的眼瞳动了下,手臂划过水面身体往陈岭的方向靠近了。 陈岭惊讶的睁大眼睛,伸手摸了摸男人的头顶:“真乖。” 江域一动不动,黑色脉络自水下的身体一路蔓延上来,分布在面颊上。陈岭并不觉得害怕,反而温柔的摸了摸他的脸,感受着对方冰冷的体温,他蹙眉道:“疼吗?” 毫无意外的,不会有回应。 陈岭叹了口气,用手臂环住膝盖坐下来,他想了想,毫不嫌弃的脱掉鞋子和袜子,挽起裤腿,把脚和小腿放入血海中。 粘稠的液体包裹住他的皮肤,带着浅浅的温度。 他看了眼围绕在四周却不敢靠近的邪祟,轻声一笑,俯身凑上去亲了下江域的脸:“我老公真厉害,有你在他们都不敢过来。” 江域垂下眼,过了会儿又将眼睛给闭上。 陈岭坐在木桥上,小腿晃动,眼睛一瞬不瞬地停在男人的脸上。 目光的触及远远不够缓解自己的思念,陈岭伸出一根手指,指腹从男人的眉心开始往下,经过眉心和鼻梁,停在下方柔软的唇峰上。 往下一按,再松开,淡色的嘴唇多了几分漂亮的血色,让木头人多几分人气儿。 陈岭爱上了这样的恶作剧。 用双手捧住男人的脸,往中间挤压,揉搓。 这些从前碍于对方太清冷而不敢轻易尝试的事情,在今天一次做了个够。看着那因为自己手里的动作而嘟起的嘴唇,陈岭一个没忍住,哈哈笑起来。 他想,要是每天都能这么折腾老祖宗,让他在血海待上十天半个月都没问题。 幽冥界没有白天黑夜,无论早晚天空都是灰色的。 血海也是如此。 陈岭玩了会儿江域,估摸着时间应该过去很久了,可奇怪的是,他一点也不饿,大概是以生人的姿态进入幽冥,他的时间仿佛停在了踏入地府大门的那一刻,肚子不饿,口也不渴。 这样也好,他可不想为了找吃的喝的再去走一遍木桥。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江域虽然一直没有彻底清醒过来,对外界的反应却比之前多了几分。 譬如当陈岭叫他的名字的时候,他会轻微的偏下头,当陈岭起身活动的时候,大概是怕青年要走,他会突然从血水中伸出手,抓住他的裤脚。 陈岭拿他没办法,有时候累了乏了,就原地换个坐姿,好让自己与对方始终保持在一定距离内。 “等你醒来我们去爬山吧。”陈岭用手指替男人梳理着长长的头发,抱怨道,“陪你窝在血海这么久,我骨头都快生锈了,我们到时候去好好活动活动。” 江域偏了下头,薄唇抿着。 这些日子以来,他体内的阴邪气似乎被压制住了几分,那些时而浮现的黑色脉络再没有出现过。 陈岭放下一束头发,又拿起另外一束,低声说:“我们可以带些三明治和水果上去,铺上一张野餐布,在旁边放上一个帐篷。等到天亮,可以在山顶看第一道日出。” 长时间对着一个没有反应的木头说话,总归会有些气闷。 陈岭用力推了把江域的后脑勺,恶狠狠地说道:“你最近总是气我,等到时候爬山你背我上去,作为惩罚。” 一边嘀嘀咕咕,一边替男人打理头发,时间过得很快。 体内的生物钟到了点,陈岭抻了个懒腰,张嘴打了个哈欠,捏在手里的湿发从掌心滑落,回到了水中。 他蜷缩起腿,脸朝着江域的方向呆呆的看着。 睡意上涌,眼前渐渐变得模糊。 陈岭没有发现,已经落回水里的长发,沿着木桥底部的支撑爬上了木桥,轻轻绕上了他的脚踝。 睡意终于击垮了意志,青年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长,很舒服,不再像之前那样总是因为身下的木桥太硬,或者因为担心自己翻身掉进血海而不敢睡沉。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嵌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熟悉的安全感回归了身体,让他的睡梦变得深沉,香甜。 隐约间,耳朵被什么给碰了下,湿漉漉的,带着些许温度。 陈岭困顿,不想睁眼,可是潜意识里的警惕却在尖叫着告诉他,你身处幽冥血海,四周危机四伏。 心头重重一跳,他猛地掀开眼帘,对上一双瞳色浅淡,带着温柔的笑意的眼眸。 陈岭觉得自己的心脏一定出了问题,在停滞一秒后,突然疯狂跳动起来。 他脑子里一团乱,有好多好多的话要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是呆呆的望着眼前的人,怕是幻觉,也怕是还身在梦中。 江域紧紧抱住他,低头贴上去,暧昧的舔弄下方的唇瓣,提醒着对方这不是梦,是现实。 陈岭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激烈的亲吻,他感觉自己的神志,思维全都被搅乱了,他用力抱住江域的脖子,像溺水的人抱住最后救命的浮木,在两人的唇齿间,哽咽道:“你醒了吗?” 江域停下亲吻,亲昵的用鼻尖去蹭陈岭的脸,轻声说:“醒了。” 他低声的笑着,从胸膛传来的震动,让陈岭有些莫名的害羞,他舍不得放手,再次紧紧抱住对方的脖子,体会熟悉的体温。 男人的身上沾染着血水,他却一点不觉得难闻。 从某种意义上,他甚至感激这一切。 江域的手怜惜地抚摸着青年的后背,低头亲吻他的鬓角,温声说:“宝贝,带我回家吧。” 陈岭抬起头,仰头亲吻对方的嘴唇,笑弯了眼睛。 他说:“好,我们回家。”
第158章 番外:后续 昱和山的网页广告最近更新了, 广告主页上被放置了最新的实景照片,墓地区域整齐简洁,绿化郁郁葱葱。 而正对着墓地区域的那口潭水, 更是水清无色,就连水底从绿藻中穿梭的小鱼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陈岭起了一个大早, 今天是他们乔迁的日子。 乔迁的新院子就在这座旧院子后面不远, 白墙青瓦四周树木环绕,冬暖夏凉, 光是看着就喜人。 陈岭正准备去叫其余人起床, 赵迅昌的房间提前出现动静。 他走近推开门从缝隙中一看, 老爷子已经穿戴整齐,正将自己床底下的宝贝箱子拖出来。 “师父。”陈岭走进去,帮他一起把箱子抬到桌上。 赵迅昌指了指床底下:“里面还有一个。” 陈岭跪趴到地上, 偏着脑袋努力看进去,在靠墙的地方,的确还有一个箱子, 他伸长胳膊,费了老大劲儿才将箱子取出来。 箱子不大, 是赵迅昌早年从别的地方搜罗来的老物件。 赵迅昌宝贝得不行, 眼睛死死盯着小徒弟的动作,生怕东西被磕碰到。 陈岭小心翼翼地放下箱子, 道:“江域差人特意做了博古架放在你的新书房里,往后这些东西就能摆出来了。” 赵迅昌笑得两眼眯起, 这小徒弟没有白收, 平日里懂事听话,谁成想到了最后还附赠他一个男婿。 “代我跟他说声谢谢。”赵迅昌假模假式道,心里自得。 陈岭大大咧咧的摆手:“都是一家人, 不说两家话。我先帮你把东西搬过去吧。” 赵迅昌大手一挥:“一起走吧。” 新院子落成,他还没正式进去看过,只在外面瞅过两眼,那白白的墙壁配上青色的瓦,再嵌入红色的院门,雅致又亮眼。听说江盛行请来的设计师还在院子中央设计了一个小花园,并从别的地方移来了古树放于院子的角落里,到了夏天,太阳一照树荫填充着角落,凉快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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