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前,视线略过江域后又转了回去,惊讶于自己竟然才发现这么个人。黑衣老人本想叫他跪在地上将地板抠开,却在望见对方那双淡色的琥珀色瞳孔时,打了个寒颤。 吃软怕硬是许多人骨子就存在的特性,黑衣老人立刻转移目标,想叫陈岭动手。 陈岭虽然心里有点膈应,但他知道,吴伟伟胆子小,如果他去今晚怕是要做噩梦了。 意识到青年的想法,江域想伸手把人拉住说自己去,晚了一步。 陈岭回头对他眨了下眼,低声快速说:“我就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江域低头看了眼自己空荡荡的手心,眉心缓缓皱出两道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无法做到放任青年单独行动。 曾经那想要放任他去历练的想法,被一种名为担心的东西取代了。 这种情绪像是从石缝中透出来的微光,很强大的,用孱弱的力量,将缝隙一点点的扩大,无法克制。 江域看向前方青年瘦削而笔挺的背影,淡漠的眼底闪过片刻的无奈和自嘲。 由爱生怖,由爱生忧。原来,连他也无法免俗。 陈岭在黑衣老人的指挥下,将地板抠开了一条缝。 眼里滑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仿佛才知道这下方还有密道。 黑衣老人回头看向后面的村民,接过来一套绳子。 他将绳子的一头抛到陈岭脚边:“你把绳子捆在腰上,然后我们会给你一个兜子将祭品全部装进去,你再把它们带下去,按照鸡鸭在前,兔在中,乳羊在后的位置放好。” 没想到事儿居然这么多,陈岭心里吐槽,面上却老老实实的照做。 他将绳子拴在腰上,拿起村民甩过来的大篮子,将血淋淋的东西一股脑全扔进去。 黑衣老人立刻回头冲人喊道:“抓好,准备放绳!” “陈哥……”吴伟伟手心里全是紧张而出的汗水,担心地嘱咐道,“小心。” 陈岭情绪还算镇定,冲他笑了下:“没事的。” 低头抓住地面边沿,顺着方形甬道往下爬,等到了差不多的时候,他松开双手,清晰地感觉到捆绑在自己腰上的绳子紧了几分,有股明显的拉力将他一寸一寸地往下放。 甬道下方的漆黑不见五指。 那些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却比任何一个时候都要清晰、刺鼻。 篮子里的东西加在一起重量不轻,就在陈岭感觉挎篮子的胳膊快断的时候,他的双脚触到了底部。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弯下腰去,准备摸黑将东西摆放好。 忽然感觉背后袭来一股阴风。 哐当的类似于锁链碰撞硬物的声音,自背后黑暗的甬道深处传来,以可怕的速度再往这边靠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第110章 滚沸11 陈岭抓紧了肩上的背包带子, 指尖往后探索,摸出一张符纸。 可就在他试图引燃符纸,一看究竟的时候, 声音停了。 他不确定上面的村民到底知不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只听见黑衣老人扯着嗓子费劲儿喊道:“你愣着做什么, 快把东西放好!” 陈岭转头看向背后的黑暗。 深沉的色彩将一切都覆盖得严严实实, 哪怕是他手边甬道上那些凹凸不平的泥土壁垒也无法看清丁点。 “有人吗?”他低声问了一句。 哐当。 类似锁链碰撞的声音再次响起。 陈岭皱了皱眉,定定的看着前方, 手伸进篮子里, 将那只小小的乳羊拎出来, 放到黑衣老人指定的位置。 随着牲畜的身体落地,锁链声骤然增大,急促, 迫切,像是饥饿太久的野兽急于马上享受久违的珍馐美食, 森寒的空气夹裹着尖锐, 冲撞而来。 陈岭抬手挡住半张脸,露出眼睛想要一看究竟, 腰上的绳子好死不死地突然将他拉了上去。 就在他脱离甬道的瞬间, 锁链声变得嘈杂,仿佛许多条锁链一起被什么拖拽着从地上摩擦而过。 站稳的第一时间, 他想回头往下看,一个村民眼疾手快, 将石板盖了回去。 黑衣老人单脚踩在石板上, 侧耳听着什么,片刻后,他抬头看向陈岭:“小兄弟, 刚刚辛苦了。” 陈岭说不辛苦,他不打算跟这些愚昧的村民打太极,直接说了自己在下方听见的声音。 他问:“那是什么?” 黑衣老人说:“那是黄神的使者,也是他的奴役。” “所以他们是来帮黄父鬼拿祭品的?”陈岭一顿,又说,“或者是替他开道的?” “我说了,你这么称呼黄神是大不敬!是要遭怪罪的!”黑衣老人被触及雷点,当场就炸了,凶狠的瞪着眼睛说,“另外,你们不能现在就离开。” 吴伟伟喊道:“凭什么!说好了祭祀完毕就让我们走。” 黑衣老人冷笑一声:“因为我们村子里的人丢了,万一她就躲在你们车上,偷偷跟着你们离开了怎么办?” 陈岭倒没什么好怕的,唯一担心都是金玉会被人发现。 可眼下并不是发生冲突的好时机,他状似踌躇地思考好一阵:“好吧,但天黑之前我们必须走。否则会馆那边一定会派人找过来……到时候,事情可能就不那么好收场了。” 黑衣老人也不想事情闹大,而且现在距离天黑还有好几个小时,他还不信了,他们这多人还找不出一个小姑娘! “行。”他说,“天黑之前就放你们走。” 未免祠堂里的人逃跑,临走前他们将祠堂的大门锁好,并派了两个人在外面守着。 吴伟伟看着如同牢笼的祠堂,心里烦躁:“陈哥,到时候我们怎么把金玉弄走?” “仇助理一定会把我们也在会馆的事告诉江先生,等他到了却找不见人,一定会打电话,若是电话也打不通,应该会派人出来找……”陈岭将目光投向江域,再不济还能把希望寄托在老祖宗身上,让他溜出去求援。 只是到那时候,求的就不是江盛行而是警察了。 有计划就好,吴伟伟最怕的就是没头苍蝇似的乱撞。心里有了底,他的心思自然而然地转移到了别的事上。 吴伟伟问:“陈哥,你刚刚在下面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们没听到?!”陈岭错愕。 吴伟伟摇头:“没有。” 江域:“听到了,是锁链的撞击声。” 吴伟伟啊了一声,彻底懵逼:“那我怎么听不到到!” “的确是锁链声。”金玉的声音从桌子下面传来。 她费劲吧啦地从桌子横梁上放下手脚,跪趴在地上一点点地挪出来。 短暂的缓和后,她扶着供桌站了起来,“那下面不知道藏着什么,每次祭祀总能听见哐当哐当的脆响声。” 陈岭转身走过去,问:“你也下去过?” “没有,是我哥哥下去过……”金玉说着说着眉眼耷拉下去,十指攥在手里,骨节泛出白色,“他说,说那下面藏着怪物……脸色苍白的,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他们被锁链扣住,会像狗一样从甬道深处爬上来,然后趴在黑漆漆的地底下吃那些新鲜宰杀的牲畜……” “不对。”陈岭忽然打断,“你所描述的形象和黄父鬼有出入。” 金玉张了张嘴,“我,我不知道,这些都是我哥哥跟我说的。” “以生肉和鲜血为食,养出来的东西势必凶恶嗜血。”江域平静的声音响起,“下面的并非黄父鬼,而是鬼。他们在饲鬼。” 陈岭仰头问:“那锁链是什么情况,为了控制住恶鬼吗?” 江域看着那张满是求知欲的脸,冷冷吐出三个字:“自己想。” 陈岭哦了一声,还真低下头仔细思索起来。 如果是普通的锁链想要锁住鬼怪,操控锁链的人就一定不是普通人。 要么是术士,要么是黄父鬼。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将鬼物养起来得目的,要么用来驱使,要么用来祭炼,要么… 陈岭忽然道:“传闻黄父鬼可吞噬鬼怪,这是真的么?” 江域颔首:“以鬼为食,以露为浆。” 陈岭默了默,心说黄父鬼不会这么新潮吧,还懂得囤食呢。 江域看他一眼:“想到什么了?” “如果那些被锁链扣住的真是鬼的话……”陈岭觉得有点荒唐,“难道他们是黄父鬼为自己囤积的食物吗?定期让鬼怪沾食鲜血鲜肉,激发他们的戾气,这样吃起来会更美味?” 吴伟伟:“好变态啊。” 陈岭深有同感,何止变态,光是想想就好重口。 江域没说是与不是,看向说完话后一直低着头的金玉:“你哥哥呢?” “哥哥……”金玉边听他们说话边思索,突然听人问起自己的哥哥浑身一震,抬起头来,眼眶里积满了泪水,“哥哥他死了,被当成祭品,献给了那个怪物……” 陈岭不想戳人伤疤,但村子里的秘密必须解开。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包纸巾塞给她,声音放柔几分:“先擦擦眼泪吧。”等对方擦得差多了,他问,“方便透露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吗,你哥哥怎么会告诉你这些的?” 金玉也想这个地方早点被毁掉,让丑恶的陋习早点灰飞烟灭。 她抽泣几声,闭着眼睛深吸口气。 情绪稳定后,她缓缓说道:“今天,本来该是由我先去放祭品的,这是村子里的规矩。放完祭品的第二天清早,就是人祭。我哥哥当初就是在头一天被逼着下去放祭品,无意中看见那些恶心的东西的。” “那天天气很坏,黑云沉甸甸的悬在天上,天要塌了似的。可是村民们很兴奋,因为又到了当月的农历十八。那时候村子里已经没有多少年轻人了,老人们当天中午便聚在村中央的古井前斩杀牲畜,然后逼着我哥哥把东西放到祠堂下去。” 金玉捏着已经被泪水沾湿的纸巾,语气中带着仇恨:“可是后来……后来出了意外,拉拽哥哥的绳子不知道为什么断了,他在被往回拉的途中,突然掉了下去……” 从地面道甬道底部足有五六米深,从半中央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好在,当时底部有新放置的祭品。 那些血糊糊的肉,为金玉哥哥带来一些缓冲,才使得他没有伤到腿脚。 他弓着腰背,勉强扶着墙壁站起来,还没来得及做其他动作,便听见锁链拖拽的声音,哐当,哐当,从稀稀拉拉到急促,从单一到嘈杂。 那时候的他虽然害怕,知道村子里那些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大小的朋友们,会在放下祭品的第二天清早永远的离开这个世界,但他也是欣然的。 村子里的老人们都说,下来为黄神献祭后,村子就能风调雨顺,村民能健康长寿,那些每月十九都会出来闹腾的恶鬼,也会被吃饱喝足的黄神镇压住……金玉哥哥对未知的存在感到惧怕,却又为自己能为村里做贡献而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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