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乌:殿下有和我一样的感受吗?觉得这世家无聊得让人发指,只能在脑中想象自己能和势均力敌者对抗…… 李眠淡淡道:这世上,没有与我势均力敌者。 李眠:你还在等杨戟。其实你以小博大,杀到我面前来,已是很不易了。若你手中握着的是柳丞相,说不定我会更捉襟见肘。 李眠:但你还装成宫女待在廊下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在那了。 柳乌:因为你知道我会来,我的一切行踪,你都知道。 李眠点头:其实主要是想和你当面谈一下,看看你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部署。没有的话,那就结束了。 柳乌:结束?你和李镛都在这,无人能阻止杨戟。 李眠叹气:阻止杨戟的,也不需要是人啊。 用杨戟的内廷兵符控制内廷,用桃氏控制防守空缺的城池……确实,如果成功,几乎就是胜利。杨戟手中的兵符能调动内廷精锐,在内廷无人能敌。 就算杨戟失败,柳乌也能凭自己挟持住二人,阻止御令发出,救援城池。御皇其实是个很可怜的人,他要做一切决策,都必须通过“御令”。 只要把两人控制在此,御令无法传出,将领便难以调兵。可李眠依然神色平和,甚至有些松了口气的感觉。 李眠:其实你应该好好地把你的弟弟考虑进这个计划里。如果想成大业,你就要把能拉拢的人……或者不是人的东西,都拉到自己这边。 柳乌忽然发现,自己的双臂无法动弹。一道她看不见的力量像是万钧巨力,强而不伤的压制她所有的动作。 ——“张引素”,或者说柳鸷的身形出现在宫顶,明明距离很远,可却能触及到她。 而在下方的宫道口,一个熟悉的身影诧异地看着这一切…… 是柳丞相。
第32章 32(完) 杨戟死了。被柳鸷压制后,他就服毒自尽了。 柳鸷那时还没意识到他死了,把他拎起来晃了晃,发现人真的死了,不知所措松开细肢;但李眠派来的人却毫不在意,引他去春水台,制住柳乌。 现在就出现很奇怪的场景——柳乌被制住,可也被护住了。柳鸷不肯松开她,也不肯把她交给任何人。 李眠让李镛去传令,急调兵力驰援二城。也就在这场混乱中,柳鸷带着柳乌不见了。 有人暗示李眠是否去追,他摇了摇头。尽管春衣也在宫内,要追查柳鸷很轻松,可实在不必旁生枝节。 在柳乌进宫前,春衣就带柳鸷秘密入宫见过李眠了。虽然接触不多,可李眠觉得,这污秽似乎心思很简单,就像小孩子,喜欢的玩具不撒手,硬抢反而要哭闹。 他放出了柳丞相,柳鸷立刻就把从前那堆不愉快的过节给忘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那一瞬间,李眠又动过那种心思,把柳鸷纳为己用,让污秽永远为李镛效力。 毕竟…… 不过,他很快放下这个念头。 它能为李镛效力,也能为其他人效力。关键的那个人不在,柳鸷就难以被彻底控制。 不如放开它,让它去吧。 - 一路穿过宫阙之顶,柳鸷凭着记忆回了家。 家仆以为柳相已死,各自散去,庭院早已荒废。他慌慌张张把柳乌放下,在几乎陌生的院子里呆住了。 张引素的声音,在半路就响了起来,问他怎么了;柳鸷只想,自己要救柳乌,不能让她也死。 张引素:好,你既然下了决心,那就这么做吧。 可如今,他救下柳乌,反而不知道怎么办了;张引素的声音没再响起来,柳鸷甚至想,反正都回了家,要不就离开这具身躯算了,说不定自己走了,张引素就回来了。 姐弟俩互相望着,柳乌终于问道:你是什么? 柳鸷:……起初只有娘看得见我,跟我说些话……后来柳鸷死了,她不说话了,我就装作柳鸷,和你们住在了一起。 柳乌:所以你不是我弟弟。那你为何要救我? 柳乌:……你真的把自己当成柳鸷了吗? 柳鸷:那你呢?这么多年,没有把柳鸷视为弟弟? 柳乌略笑:你说呢?我住的院子,和你住的院子,中间隔了那么大一片。每天也只见一两面,偶尔说句话。 柳乌:你不是人,所以反而该更通透些。血亲不代表任何东西,就好像母亲和你,你明明不是她的孩子,却视她为母亲。可也有些血亲,朝夕相处,实际形同陌路。 柳乌:若说有不舍得,唯独对父亲有些愧疚。听说他被李眠所杀,确实有一瞬间乱了阵脚…… 柳鸷:我还以为,你只顾自己。 柳乌:人为何不能只顾自己?难道要顾上所有人、无趣度过一生,才是好的一生吗?我不喜欢。 柳乌:所以,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和李眠斗了吗?因为对他来说,“顾自己”和“顾所有人”是一样的……这样的人,当真有趣。 柳鸷想伸手拉住她,可柳乌已经走向门口,似乎就要这样离去。 柳鸷:姐姐,你要逃了吗? 柳乌:逃?不,我只是回桃氏那里去。 柳鸷跟上几步。杨戟死了,他不知道姐姐为什么还要回那去。但柳乌走得很坚定,没有回头。 柳鸷担心:杨戟死了,你回去怎么办?谁护着你? 她的手轻轻盖着腹部,轻笑一声,离开了。 当士兵赶来柳府的时候,柳乌已经没有了踪迹。 - 混乱在几日后被平息。说起来,此次风波之后,春衣竟保住了国师之位。 在李眠的记录里,这几乎是前所未有的。每个人都以为这个寒门出身的人会就此滚回山野,他平日得罪的人不少,都因为李镛在所以不敢动他,在李眠没决定春衣去留的几天,这些人几乎是弹冠相庆。 可等了几日,仍是毫无动静。不罚也不赏,好似就打算这样让事情过去似的。 春衣让人探听了朝内的消息,只知道李眠正在加急处理所有的公务,到了不眠不休的地步。都叫李眠了,但其实这个人从小到大,能好好睡觉的机会并不是很多。 通宵几个日夜处理完目前积压的公务,李眠终于好好睡了一觉,这一觉睡了一日一夜,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榻边站满了人——李镛身后全是御医和大臣,所有人站在榻边神色紧张,以为他睡出事情来了。 李眠让所有人都下去,只留李镛。他穿着睡衣躺在榻上,揉了揉有些模糊的眼睛。 李眠:其实有话想同你说……只是想来想去,若是说了,你定然难过。 李镛:你想说,吾这次做得很差。 李眠:不是很差,是极差,毫无可取之处。你顾念百姓,可是又只顾念了百姓。无能的慈悲,只会害死更多人。 李眠:你,为什么从小就学不会,要顾念到更多的人呢? 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抚过年轻人的鬓发。 李镛望着他,欲言又止,过了很久,才犹豫着开口:吾想全都保全。 李眠的那双眼睛柔软若春水。换做从前,他会教育李镛,这太幼稚,太不切实际。但是今天,他只是苦笑。 李眠:可你做不到呀。 李镛:总能做到的。 李眠:你做不到,你就输了,敌兵控制内廷,你就连命都没有了。 室内静了片刻,外面的风沙沙吹着,像是书页翻动过去的声响。 李镛的眼神落在外面的树影上,不知道为何,比以往都显得宁静。 李镛:吾无所谓。 李镛:你在一日,吾便担惊受怕一日。害怕的时间久了,就只想要个解脱。 他低低笑了:再说,御皇的命也只是一条命,既然贤王是保全大多数人,又为何要让大多数人来换王的一条命? 这是第一次李镛主动伸出手,去抓住李眠的手。叔父的手很冷。 李镛:其实小时候你教吾什么是贤王的时候,吾就在想,贤王真是累,做什么都不顺心,还要保全多的,牺牲少的。但归根到底,无非是让多数的人活下来,让他们来保护自己。 李镛:所谓贤王,归根到底,不过是尽可能活得更久的王。 李镛:这不是贤。叔父,如果不想救所有人,赖在这个位子上又有何用? 能不能做到是一回事,会不会这样想又是一回事。无论李眠如何教他摒弃这种想法,可这种想法都会存在。 既然如此,那就让它在吧。 李眠怔了很久,似乎在思索某件荒唐、可笑,却合情合理的事。李镛在等他的回答,但没有等到。 李眠说他要带春衣去办一件事,准备更衣外出。 - 柳丞相回去后,将家里收拾了一下。可北楼那边仍是一片荒芜——不管是谁知道自己的儿子不是人,都没法立刻应对。老人也是同样。 柳鸷就被留在了那。李眠和春衣到的时候,他蜷缩在满是灰烬的楼里,神色呆呆的。 春衣:你……是不是没吃东西? 柳鸷没声音,饿的。他根本不知道,人是要吃饭的。 张引素的身体差点就被他活活饿死——他们连忙唤仆人给柳公子灌了点蜜糖水,才让人缓过劲来。 春衣:你要是把这具身子饿死,那他就真回不来了。 他扯开柳鸷的衣襟,翻出那枚紫雷花钱的坠子——柳鸷不知道要把它拿掉,清圣之气的圣物,把这具容纳污秽的身躯烫出了疤痕。 还好没拿掉。 柳鸷回过神来:你们来干嘛…… 春衣看了眼李眠,不敢擅作主张说出口。倒是李眠,神色淡淡的:超度你。 北楼外,侍卫们已经遵照命令,从泥土中挖掘着什么。须臾,有人从很深的地方挖出了一些细碎的东西。 是骨头,很小的残骸。几乎像小猫、小狗似的,稍不留意,根本不会以为是孩子的骨骸。 人们都安静了下来,不敢议论。这座府邸一直有闹鬼的传闻,与之相联系的,还有些关于前朝的旧事…… 在很久之前,这座宅邸曾用来让前朝的皇子皇女们居住。那是李氏元主的恩德,让那些孩子在这度过一生。 接着,这些孩子的往后,就再也无人过问了。 柳鸷看着那些骸骨,在心里很深的地方,猛然有了些感应。就好像在过往的某日,曾有人把他推进这口深而窄的土井,他爬不出来,只能看着土一点一点被推回坑里…… 李眠没有解释,让人将那些骸骨收拢,交给春衣。那枚紫雷花钱还在微微发烫,因为感应到污秽之力的起伏。 那个人的残魂在其中——将肉身让给污秽时,张引素魂魄消散,唯有一缕残魂,被这枚赦威道的花钱所留存。 虽是如此,他也需要在楚山的赦威道清圣之地沉睡多年,才可能苏醒复原。 残骸被浸泡在清水之中,碎碎落落。柳鸷好奇地探头看它们,心跳得越来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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