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卡坐在床边贪婪而眷恋地望着他,直至窗外黑云突然压境,无名怪风猛地刮了进来,烛火脆弱地摇曳片刻,咻一下熄灭了。 满室黑暗。 苏延枝睡觉向来雷打不动,但今晚不知为何,怎么都不舒服,耳边一直有奔腾的水流声,他眉头越皱越紧,在某个瞬间猛然惊醒。 他的表情茫然了片刻,想起自己白天的时候被车轧死的惨状,看了看周围的草地,心说果然成了孤魂野鬼…… 不对!我明明睡在庄园里!怎么到外面来了?! 他心跳得厉害,又在黑暗中艰难辨认了一下环境,发现这儿竟然白天来过的伦敦桥! 白日的干涸的河床此刻溢满了河水,奔腾而下,掀起的浪花一下接一下地拍打着尚未建成的桥梁,四根桥柱摇摇欲坠。 在湍急的水流声中,苏延枝仿佛听到了一缕微弱的哭声。 他朝旁边走了几步,惊骇地发现桥梁下竟有一个小男孩!那张小小的脸上挂着泪,无比委屈艰难地抓着桥身,大半个身子都在水里,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冲走。 苏延枝心下焦急,上前准备救人,没走几步,突然就顿住了。 天黑视野不好,离得近了就能看到,小男孩的手根本不是在抓桥梁,青白的手掌往上摊开,紧紧贴着桥身—— 那根本就是撑桥的动作! 苏延枝猛然清醒,沉默地后退一步。 小男孩突然停止了哭泣,脸上的情绪完全收敛,下巴微微后缩,眼球向上,愤恨怨怼地看向苏延枝:“为什么不救我?” 苏延枝拔腿就想跑,转身就发现小男孩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浑身上下都在滴水,眼眶里蓄满眼泪,脸颊挂着流到一半的泪珠——却怎么也没有继续往下,仿佛是凝固在了上面。 他死死盯着苏延枝:“哥哥,我举桥好累啊,你来帮我举一下好不好?” 这张下巴后缩、嘴角耷拉的哭泣脸,分明就是先前玩游戏时,楼梯顶端上的巨幅油画! 苏延枝看着他青白的脸,沉声道:“怎么帮?” 小男孩漏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当然是,把你的手给我呀!” 苏延枝低头看了看,突然发现自己依旧是睡前的装扮。 他心头一动,摆出副爱莫能助的表情,沉痛道:“对不起,我真的很想帮你,但我没有手。” 小男孩:“…………” 他微微歪头,疑惑地盯着苏延枝的袖口。 苏延枝怕他不信,扭着身子左右转,空荡荡的袖子在空中啪嗒啪嗒甩来甩去。他在鬼娃娃沉默的注视中说:“要不你先把我送回去,等我手长出来了,再来帮你撑桥。” 小男孩盯了半天,眉头越皱越紧,最后轻轻咬咬下唇,突然消失在了原地。 苏延枝心说朋友你倒是先把我送回去啊,脚下一空,强烈的失重感传来,苏延枝惊叫出声,再睁眼时神奇地发现自己居然又躺在了客房的床上。 天已蒙蒙亮,容卡穿戴整齐,还坐在床边沉默地看着他。 眩晕带来的恶心感久久不散,苏延枝头痛欲裂,伸手想揉太阳穴,发现手依然被困在衣服里。 苏延枝看了看袖子,又看看容卡,表情无比复杂:“容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没事就好。”容卡答非所问,“把衣服穿好,该出发了。” ………… 昨晚没有遇到任何灵异现象,鲁岳心宽不少,早起吃饭没见到苏延枝,更是神清气爽。 嘴贱成那样,活该他先凉。 鲁岳咬着三明治下楼,突然发现苏延枝就站在那幅巨大的男孩油画下,摸着下巴打量它。 鲁岳惊得三明治都掉在了地上:“苏延枝?你还活着?” 苏延枝眼珠子一转,阴测测地:“叔叔,你在说什么呀,我早就死了呀~” 鲁岳注意到他的手掌上满是黏稠的血液,还在啪嗒啪嗒往下流。 他惊恐万分,断定苏延枝是凉了以后变成了鬼,于是慌不择路往上逃,却被楼梯绊倒,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一只修长的手搭上了他的肩,鲁岳回头就对上苏延枝惨白的脸:“叔叔,别走啊——” “啊啊啊啊啊——”鲁岳惨叫出声,苏延枝伸着血淋淋的手,一把捂住他的嘴:“嘘,小声点,我只是想请你吃番茄酱。” 鲁岳:“…………” 他惊魂甫定,嘴里突然被灌进什么流体,又酸又甜—— 竟然真是他妈的番茄酱! 苏延枝站起身,满面深情地看着鲁岳:“叔叔放心。你坟茔未起,我怎敢老去?” 鲁岳半躺在地,脸被气成了番茄酱。 而罪魁祸首笑得不能自已,下楼都得扶着扶梯。
第4章 建造伦敦桥3 按照管家的指示,今天也要去工地,众人在大门口集合,而见到完好无缺的苏延枝时,彭宇和言妍的眼神都很是异样。 林絮惊讶道:“帅哥,你没事呀?” “没事儿。”苏延枝笑笑。 言妍目光若有若无扫过容卡,也朝苏延枝歉疚道:“看到你真是太好了,抱歉,要不是我和你换了位置,你也不会被选中。” 苏延枝咧嘴,只笑不语。 言妍温婉道:“你昨晚有遇到什么吗?” 容卡抬起眼皮,静静看她一眼,没出声。 这个话题是众人都比较关心的,一时间都七嘴八舌发问。 苏延枝摊手:“没什么呀。” 言妍一愣:“什么都没遇到?” “不然呢?”苏延枝反问,“你想遇到什么?” 他说话略微有点冲,言妍一副抱歉的模样:“我只是有点担心你。” 苏延枝耸肩,他可不信言妍真会对游戏的事感到抱歉,要知道昨晚自己中招以后,对方可是看都没看一眼。 “不必,还是自己担心自己吧。”苏延枝不再搭理她,回头冲容卡招手,“容哥,上车吧。” 容卡倒是一脸赞许,跟在他后面进了马车。 脸皮撕得差不多,言妍自然不会再跟他俩坐一起,这回对面是彭宇和莫时梁右之。 彭宇也旁敲侧击地问苏延枝昨晚的经历,苏延枝每次都打哈哈混了过去,奈何对方依依不饶,苏延枝最后被问得烦了,直接闭上眼靠着容卡假寐,耳边这才安静。 他原本只是养神,没想到真睡熟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才幽幽转醒,马车已经停止了颠簸,而他还靠着容卡的肩膀。 竟是靠了一路。 苏延枝瞬间坐直身子:“抱歉抱歉,睡昏了……你可以直接叫醒我的。” 容卡嘴上说没事,状似无意地伸手揉了揉肩。 这一路少说三个小时,苏延枝用脚趾想也知道容卡有多难受,愧疚地伸手给自己的大腿兼救命恩人按摩:“我给你捏捏。” 容卡也没推辞,收回手,垂着眸子细细看他。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二十公分,这眼神苏延枝想不注意到都难,抬头疑惑地看着容卡。 容卡淡淡道:“我以为你会说。” 苏延枝明白他指的是藏手装残的事,笑了笑:“这是你的经验,我怎么好用别人的东西来给自己做慈善。” 容卡轻笑。 “【杀戮拼图】看似荒诞,但里面不管是NPC还是鬼怪行事,又都有一定的逻辑——或者叫限制条件。其中的某些盲区,是设立时遗留的bug,它们是赢得游戏的关键,一定要善于发现。”容老师开始讲课。 苏学生无比认真地点头,问:“为什么要留bug?” 容卡道:“如果没有bug,游戏就没得玩了。记住,每一场游戏的牌面都是死局,至于怎么玩活,就看你这里够不够用了。”他点点苏延枝的脑袋。 “死局?”苏延枝愣了下。 容卡的神色漠然:“进入【杀戮拼图】,意味着获得第二次生命,你觉得会轻易给你吗?实话说吧,每一场游戏,能存活三个人都很罕见,不死人是不可能的。” 他略带警告地看着苏延枝:“所以不要有救世主情怀,能保住自己的命就很不错了。说的直白点,你的同队成员死得越多,你离开的可能性越大,游戏非常残酷,别妄想在这里当耶稣。” 苏延枝听到第二次生命,心头一动:“你说的迷宫,外面是什么?” 容卡沉默片刻:“是你最想去的地方。” 苏延枝肃然起敬:“可以是银行金库吗?” 容卡:“…………” 他面无表情拍掉苏延枝的手:“下车。” 苏延枝捂着被打红的爪子,委委屈屈说哦。 工地依旧是昨天看到的模样,众人围在一起商量了会儿,还是决定着手建造桥柱子。 分工的时候,苏延枝自告奋勇要砌砖,他斗志昂扬,其余的人见了还真以为苏延枝是个工地专业户,结果等别人把石灰砂浆和好、砖码齐,苏延枝捞起一块,有模有样地抹了泥浆,再轻轻一放—— 咔嚓一声,砖立刻就碎开了。 所有人:“…………” 彭宇有点无语:“年轻就是好,力气真大。” 苏延枝:“……其实,我没用力。” 鲁岳冷冷一笑:“半壶水响叮当。” 苏延枝抬头沉默地瞥了他一眼。 鲁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规避了他的目光。 “我来试试吧。”彭宇道。 他从苏延枝手里接过工具,抹上泥浆后把砖盖上去——又响起细微的咔擦声,砖块再度碎裂。 彭宇面露愕然,苏延枝趁机道:“我说了,我真的没用力。” 鲁岳不信邪,抢了工具如法炮制,结果还是一样。 “你看,”苏延枝对彭宇说,“人不可貌相,这老的力气也不小啊。” 鲁岳:“…………” 骚话归骚话,其他人也一一尝试,玻璃心砖头一视同仁,谁碰都碎,落了满地的灰。 “这可不太妙。”彭宇深深皱起了眉。 林絮怯怯地问:“……修不好会怎么样?” 他瞥了林絮一眼:“你不做事,就会有其他东西来帮你做——多数时候,报酬就是人命。” 林絮面色惨白:“不、不至于吧。” 彭宇显然懒得和她掰扯,扭头看向言妍容卡:“怎么样,有法子吗?” 他看人倒是挺准,鲁岳却有种被忽视的愤怒:“老子也不是菜鸟。” 苏延枝露出一口白牙:“来,请开始你的表演,让我们听听你的真知灼见。” 短短三十个小时,鲁岳已经对苏延枝产生了本能的畏惧,一听他说话就头皮发麻,但面上还是强撑着,冷笑道:“一看就是材料太老,让他们换一批不就行了。” 说着他就找管家商量,而管家微笑着摇头拒绝:“所有建桥需要的东西,都在这里,再没有其他的了。” 鲁岳脸色微变。 的确,河床内的砖头一摞是一摞,看样子就是按照桥柱规模分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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