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之野安抚地摸了摸沈吉的短发:“满意了吗?” 沈吉艰难回神,而后猛地后退半步,瞠目结舌地不敢面对现实:“你、你——” 虽然在江之野的记忆中,他不假装成人类的时候,多半是种闻所未闻,巨大而优雅的白色兽类,但偶尔博物馆来客、或是想溜出去玩耍时,就会幻化成只金眸闪闪的白色小猫。 江之野显然知道沈吉在害怕什么。 他慢慢卷起衬衫袖口,露出手臂上数个新鲜的针眼,垂眸轻笑了声:“请问,我哪里表现得像只普通的猫?用你们年轻人的话来说,你可真是油盐不进啊。” 沈吉刚实现的猫奴梦被宣布彻底粉碎,再回想今天为对方定下的人气绝育套餐,更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没想正怂头怂脑时,安静了整晚的手机忽然响起。 圣心宠物王大夫。 看到这个来电名称,沈吉差点心梗。 江之野看他:“接啊。” 沈吉笨拙地拿稳手机,小声:“喂……” “沈先生,阿野不见了!” 对方的语气很焦灼。 沈吉:“那个……” 王医生保证:“保安正在查监控,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快把它找回来——” 沈吉顶着压力说:“没关系,它已经回家了。” 王医生愣住:“啊?” 沈吉语速飞快:“是的,所以您别担心了,我改变主意了,那手术算了,还是让它的猫生完整一些比较好。” 王医生无法接受:“可是从健康角度考虑——” 沈吉再次打断:“真的不做了,我明天去医院聊!” 话毕,他才心虚地挂断了电话。 江之野慢条斯理地系好衬衫袖子:“呵,猫生完整。” 沈吉眨了眨大眼睛,开始故技重施,可怜兮兮地说:“怪只怪你长得太帅了,个子又高,力气又大,完全和小猫咪联系不到一起去啊!而且我分明记得在副本最后,你和猫猫是同时存在的!不知者无罪,我真的不是故意折腾你的,那手术费可是我的全部财产呢!” 江之野抬眸看他。 沈吉眼巴巴地双手合十。 江之野这才又笑了下,面色稍显温和。 见对方多半是原谅了自己的鲁莽行为,沈吉的注意力终于回到正事上:“所以,这个博物馆就是心印的大本营,只不过它们都逃掉了,所以才空了?” 江之野颔首:“古时候这里叫无相博集院,这个年代为了掩人耳目,才改了现在的名字。” 沈吉又问:“那个沈聿青就是我……” 江之野:“你答应了只问一个问题的。” 沈吉蹙眉,悲伤道:“你知道的,我从小就离开妈妈……” 江之野瞬间捏住他的脸:“别撒娇了。” 沈吉只能闭嘴。 “其实我也不确定你的身世。”江之野回望空荡展馆,“但沈奈是我所知的最后一个侵入者。” 沈奈…… 从来没听过的名字。 江之野又道:“或许你外婆更清楚真相。” 沈吉迟疑点头。 这时,禁闭的大门忽被敲了敲,花林晚冷淡的声音响起:“馆长,茶点准备好了。” “走吧,去歇一会。” 江之野这般结束了谈话。 * 茶具是价值连城的古董茶具,但茶汤和手作点心的味道却难以形容,重新坐回会客室的沈吉吃得很艰难。 江之野不觉有异,花林晚也一脸坦荡,寂静的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杯盘相碰的声音。 沈吉当然不至于相信对方已经讲出全部实话,他默默整理过思绪,忽问:“梦傀是你给我的吗?” 江之野慢悠悠地放下茶杯。 花林晚立刻代之发言:“那东西坏了几十年了,一直在仓库丢着,直到最近才有了反应,看来是跟你有因缘,馆长这才亲手修复了一番。” 沈吉点头:“难怪它不认得你……又傻傻的。” 江之野说:“其实,直至此刻,你仍可以选择抽身而退,毕竟沈家人半个不剩,你也只是个小孩而已。” 沈吉:“我读大学了!” 江之野淡笑。 沈吉有点郁闷地低下头:“逃走的心印会酿成大祸吧?只靠你自己的话,怎么一个个捉回来?” 江之野总是很淡定:“我自有我的办法。” 沈吉很敏感:“收容室明明是用沈家力量封印的,如果封印消失,是不是意味着……” 这回江之野倒没否认:“或许是他们都死了。” 沈吉顿时满眼悲伤,尽管那些亲人他根本素未谋面。 江之野主动道:“沈聿青的东西我都还留着。” 沈吉摇头:“你说得对,我得先跟外婆问清楚。” 而后又补充:“还有,考虑好自己的选择。” 江之野并没有丝毫强迫他的意思:“好,时间不早了,这次让小花送你回年画店吧,我还有别的事要忙。” “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 沈吉忙摆手。 花林晚全不在意他的意见:“走,根据当前路况判定,三十四分钟就可抵达年画店。” ……这家伙,是人类吗?沈吉难免冒出疑惑,毕竟就连在家中躺平的梦傀,都要比他生动上几分。 * 虽然江之野的态度很含蓄,但沈吉不是不懂他,对方之所以愿意见面和坦诚,全是因为沈聿青,而非看重自己的身份和能力。 但在博物馆里,沈吉却并没有多打听,一方面他仍不是很确定自己确是所谓沈家后人,另一方面……他从小就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孩子,很难马上接受如此离奇的现实,轻易消解掉内心的苦楚。 此外,还有更重要的—— 宋丽娟知不知道这些事呢?如果知道,为什么要隐瞒?如果不知道,之前又为什么躲躲闪闪? 烦恼的想法疯狂缠绕心头,以至于他刚进年画店就冲进了宋丽娟房间。 “外婆,我问您个事,您可不能撒谎!” 沈吉脱口而出。 正在桌前刻着年画的宋丽娟扶了扶老花镜,无奈反问:“我跟你小子撒什么谎?” 沈吉双手支到桌上:“那您认不认识沈奈?” 这句话立即让宋丽娟陷入沉默。 瞧着外婆没有半丝疑惑,答案昭然若揭。 果然,片刻之后宋丽娟便放下了手里的刻刀,叹息道:“你去那个榕骨镇,不仅找到了心印,也遇见了无相博物馆的人吧?” 沈吉惊讶气恼:“外婆!您全都了解!” 宋丽娟摇头:“道听途说,那些事我没有经历过。” 沈吉着急:“我的问题您还没有回答!” 宋丽娟静静地望向外孙。 沈吉急着拧巴起了小表情。 宋丽娟最终叹息:“沈奈是你亲妈,你亲生外婆胡语薇是我最好的朋友,小奈不得已才把你托付给我的。” 沈吉终于崩溃:“那您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 为什么要让我一直以为自己不被父母所爱? 又为什么要让我从件莫名其妙的冒险中知道真相? 宋丽娟逐渐严肃:“你也不小了,难道想象不出这身世不会给你的成长带来任何好处吗?而且我答应过沈奈,要保护你远离那些麻烦。” 沈吉语塞,转而又道:“可您最终没有阻止我去榕骨镇,如果我不去,至少我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宋丽娟摇了摇头:“我阻止你好使吗?你已经长大了,不管是你妈妈的期望,还是我的期望,对你来说都不是最重要的,你自己的路应该自己走啊。” 这坦荡的话,瞬间让沈吉失去了所有质问的动力,他呆呆地跌坐到椅子上,脑袋很乱,心里很空。 宋丽娟打量了外孙几秒,方才娓娓道来:“我只是个普通人,沈家的事非常隐秘,我的确只了解些皮毛。你亲生外婆结婚后极少与我联系,就连沈奈……我也只见过三两面而已。” 沈吉难免显得茫然,认真听讲。 宋丽娟回忆:“大概是九二年的夏天,他们一家三口离开东花市,去了其他的地方。到二零零八年沈奈独自归来时,你外婆和外公就已经失踪了。” 沈奈不甘心:“后来一直都没出现吗?” 宋丽娟又道:“她当时找到我时,状况也不怎么好,说自己遇到了天大的麻烦,必须把你交给我,然后便又走了,直至今天也没有任何消息。我隐瞒的就这么多,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当真没有骗你。” 这席话语隐藏了很多的悲伤和无奈,沈吉想起自己刚才气急败坏的愚蠢样子,不禁愧疚地低下头:“什么亲生外婆……您才是我的外婆啊。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跟您说话的,我太急了。” 宋丽娟苦笑:“你的感受我都理解,我也想象过无数次,有朝一日你不小心走进了博物馆,或是进入了心印的世界,会不会怨恨我从来没有提醒过你。但是……我觉得,我之前做的所有选择都没有错。” 沈吉赶紧表态:“您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宋丽娟又道:“其实我多半能猜到,最近社会上乱糟糟的,是那些叫心印的怪东西搞出来的麻烦,但你没有义务,也没有责任去做那些……好似只因你姓沈,就必须由你承担的事。” 沈吉怔愣。 宋丽娟又补充:“除非是你自己觉得有价值,当真愿意,否则不要听从任何人的劝说,你有权利答应,也有权利拒绝,无论如何,外婆都陪着你。” 这席话,完全是站在外孙立场上的肺腑之言,它一下子就让沈吉从混乱的情绪中清醒了过来。 沈吉缓慢点头,内心竟已恢复了平静。 * 午夜,窗外的风雪已极凶猛。东花市位于珠江附近,本是四季温暖的气候,故而这百年难遇的怪异的天象,难免登上了微博热搜。 失眠的沈吉翻了会儿新闻评论,又打开微信呆看,半晌,他重新掏出江之野的名片,犹豫再三,终于添加了对方号码。 可惜等过好几分钟,都没有通过申请。 梦傀在旁边百无聊赖,把猫薄荷老鼠踢来踢去,那窸窸窣窣的声音显得有点恼人。 沈吉忽一把抓过它:“你帮助过多少沈家人?” 梦傀眨着无辜的眼睛,声音有点心虚:“百余个?不过没存档了。” 沈吉又问:“那你还记得,自己怎么就坏了吗?” 这次梦傀沉默了更久,就连温度都上升了。 沈吉紧张:“喂,你可别再坏掉!” 梦傀终于回答:“巨大的副本……爆炸了……” 它捂住小脑袋:“侵入者……玩家……都死了……” 此后,它便开始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沈吉安抚:“好了!我不问那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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