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最近遇到的事太奇怪了。是我说错话,你别往心里去。” 他坐在床边,抬手重重揉搓太阳穴。 宋怀然垂眸看他,手指沿着香炉边沿轻轻摩挲。 “我睡前到外面转了转,发现一些雕像和祭台,这个村子里有拜博——也就是男萨满巫师——的习俗,鬼母本该居于南海,却出现在这里,想来是有人刻意引她来,所以我猜这里应该有个道行不错的巫师。元宵节又叫上元节,是天官赐福的日子,这天出生的人大多身披福泽,你根骨清奇,躯壳既能食用也能炼尸,所以无论是擒龙山蛇妖残魂和这山里的巫师都会盯上你。” 宋怀然一边说着,拧开矿泉水喝了口,“不过也正因你是这体质,天水寒才没能要你的命。如果换了赵祁,纵然用长绫维系,也一刻钟都撑不过去。 “你中天水寒是因为救我,我自然要对你尽心尽力,只是你似乎很排斥我……我自小在宗门长大,没有太多和同龄人相处的机会,也不知该如何同你亲近。如果什么地方让你不适,还请你多包涵。” 封净一向吃软不吃硬,本来就有些后悔刚刚的冒失发言,宋怀然突然来这么一出真诚的自我剖析,姿态还放那么低,实在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何况细细回想,这一路宋怀然对他确实照顾得无微不至,反倒是他,因为第一感觉不好就对其戴上有色眼镜,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封净咳了一声:“那个,没多大点事儿,说了就过了。” 他一贯孤僻,不擅长跟人打感情牌,想说几句软话又觉得别扭,索性岔开话题:“你之前说,拜了山门就可以教我御寒心法,现在可以教了吗?” 宋怀然反问:“你觉得冷吗?” 封净诧异,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我怎么不冷呢? 他抬起左手,惊觉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正常,苍白皮肤下依稀可见青绿血管,摊开掌心,看见了一块硬币大小的霜花印记。 宋怀然解释道:“大概师祖摸你骨时,顺带压制住了天水寒。恰好你排斥道学,我也不勉强你学。” ……怎么感觉最后一句有点情绪呢。 封净摸摸鼻子,有些后悔先前的头磕得不够响。 他看了眼手机,凌晨三点五十七。 封净准备回去补个觉,刚站起来又想起什么,犹豫着问:“你说的那个巫师,会不会又找上我。” 宋怀然轻轻摇头:“不会,他被长绫伤了元气,短时间没法再入梦。” 封净还是没有挪步:“万一他亲自来呢?” 宋怀然失笑:“他知道我在这里,不敢来的。” 封净哦一声。 他就这么僵硬地站在床边一动不动,宋怀然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笑意更甚。 “不过事有万一。我这个房间刚好有两张床,你要是不介意——” 封净立刻道:“不介意的,那就打扰了。” ---- 宋怀然: 师祖师祖,他不想修道也不爱搭理我我现在无计可施应该怎么办啊 师祖:…………(扶额,想方设法显个灵) 注: 那段上表疏文有参考道藏灵宝卷,也有我编撰内容,不具备任何学习意义。
第13章 这么爱吗 封净本想就近上床,顿了顿还是问宋怀然他睡哪张。 宋怀然先说都行,又指向面前:“要不你睡这里,那张我先前睡过。” 于是封净便走过去,习惯性地想脱掉上衣,又发现当下不适合玩裸睡,就着短裤T恤上了床。 等他躺下,宋怀然才关灯。封净背对着,听到另一张床铺吱呀作响,神经绷得很紧,屋子里另一个人的存在感非常强烈,他连闭眼都做不到。 正当犹豫要不要回自己房间时,突然听见后方传来宋怀然的声音。 “睡吧。” 轻飘飘两个字仿佛带有魔力,刹那间睡意袭来,封净大脑瞬间放空,合上眼陷入沉眠。 意识仿佛陷在水里几度浮沉,虽然失去控制却也说不出来的惬意,恍惚间封净看见连绵不断的巍峨山岳,他脚踏祥云驻立高空,清风拂面,云雾缭绕间依稀传来渺渺仙音,一位广袖宽袍的老者驾鹤穿云经过,停下作揖。 “拜见帝君、夜尊。” 虽然能听能看,但封净却完全无法自己的身体,等到身边响起一句“免礼”,他才听见“自己”颔首道“老君慢行”。 ……这好像,不是我的声音? 站我旁边这男的谁? 封净很好奇,但他没法偏头,只能从余光里瞥见对方身着纹绣繁复玄衣,极尽华贵。 “此次巡游,你陪霖儿同去,六界各有参差,还需你指点一二。” 封净感到自己在点头:“好。” 那个男声又道:“上次出巡路过天屏洲,那间酒肆尚在,你此番途经,也带十坛‘仙客留’回来,我再最后同你醉一回。” 自己这回沉默了。 这时身边人往前迈了两步,高挺背影出现视野中,男人负手而立,头戴金冠别玉簪,背影无端透出股沧桑垂暮之感。 “焚香诵琼篇,清风三万年。 天地几覆灭,人间又人间。” 玄衣男子轻声叹道。 自己随即开口:“你要我保人界?” 男子轻笑回头,露出一张与沧桑气质不符的俊美面孔。 “保人界是穷途之计,须万年后再议。当下,我要你保六界安宁。” 自己和男子对视,也笑,叹道:“顾渊啊顾渊,你为何不直接要我死。” 顾渊闭目,再睁眼时面色多了一抹悲戚。 “夜泽,你我生死至交。”顾渊哑声,“霖儿幼弱,六界之中,除你以外我再无人可托孤。你——你就权当可怜我这将死之人罢。” 封净心头突然泛起一股生死离别的悲凉情绪,压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但这具身体的主人克制得很好,说话声音依旧平稳。 “你放心。 “于公,你君我臣;于私,你我患难兄弟,菩心是我挚友,霖儿既为储君也是我徒婿,何况……卫风临终前嘱托过我,” 说到卫风这个名字时,封净感受到一股更为剧烈的痛楚,心脏都像被谁攥紧,连这个叫夜泽的真身都略做停顿,才继续说道:“他嘱托我,莫要任性自戕,万事遵君旨意。 “如此,我听你的便是。” 顾渊离去,封净还被囚在夜泽的身体里,他孤身屹立云端,沉默注视云雾下方遥远的烟火人间。 一旁天河倾泻,潺潺流水声中,夜泽忽而偏头。 薄雾翻腾,氤氲出一方水镜,透过镜子,封净看见一张有些眼熟的艳绝美人面。 俨然便是宋怀然那张师祖像。 美人师祖凝眉,冷冷望向镜中自己:“你是何人?” 封净心一惊,师祖这声低喝直接震得他脑海剧痛意识溃散,再次凝聚起时身体不由自主抽搐一下,睁开眼看到了泛黄的天花板。 “你好像又做噩梦了。”宋怀然拉开窗帘。 封净头痛欲裂,抬手挡住刺眼阳光,大脑放空片刻,慢慢从床上坐起来。 “我梦到你师祖了。” 宋怀然挑眉:“梦到他什么?” 封净敲了敲脑门:“想不起来。” 宋怀然失笑:“梦里岂知身是客……算了,收拾一下。今天没起雾,吃过饭就进山。” 封净哦一声,掀被子下床。 “封子不会睡死了吧?消息也没回。”赵祁一边砸门一边跟林颐扯淡,听到隔壁开门,然后见封净顶着个乱糟糟的脑袋面色不虞走出来。 “大清早叫魂?”他冷笑道。 赵祁和林颐嘴惊得能塞灯泡。 封净反手带上门:“兜着点,荒山野岭的,下巴脱臼我上哪儿找医生。” 赵祁表情变幻莫测,露出贱笑:“就这么爱吗封子?每天晚上都要跟然哥睡?” 封净一脸嫌恶:“你离老鸨就差头上那朵花。” 一般人听了可能会觉得臊,但赵祁脸皮厚,当即做了个矫揉造作的扭捏姿态。 “好狗不挡道,滚一边儿去。”封净撵开赵祁,进到自己房间。 门合上的瞬间,赵祁一溜身钻了进来。 封净没搭理他,翻出衣服开始换。 裸露的后背呈倒三角,肌肤莹洁如玉,赵祁摸着下巴绕到前面,还是白得反光。 “你身上怎么这么干净,难道昨晚跟然哥睡的素的?”他狐疑道。 封净提起牛仔裤,边系扣子边道:“我跟宋怀然睡素的不都是因为你?” 赵祁花容失色,连忙护住自己领口:“可别乱说,关我屁事?” 封净一脚踹过去:“你他妈终于意识到关你屁事了?” 赵祁:“…………” 扯皮半天,赵祁终于发现到封净脖子上的冰花不见,还以为可以打道回府,听封净解释完不由得叹气。 “怎么,你想回去?”封净把包拎上肩头,出门时随口问。 “求意思没得。”赵祁耸肩。 封净扫一眼他那锃亮的脑袋:“怎么没有,不还有闲心往头上抹鞋油吗?” 赵祁:“……这他妈是发胶,你恐型男?” 封净:“我恐油。” 相互嘲讽着下楼,宋怀然林颐已经坐定,桌上已经摆了早餐,满满一大盆。 赵祁眼睛放光:“哇哦,什么油条跟个饼一样。” “你觉得这个油条长得怪,可能是因为它人家叫馃子。”封净说。 赵祁抓了一个塞进嘴里,含糊道:“有区别?” 余光瞥见宋怀然在看他,封净便不再跟赵祁呛——幼稚。 他重拾高冷,面无表情在宋怀然右边坐下,桌上搁了一盆奶茶,封净给自己舀完,见宋怀然碗里空着,顺口问他要不要。 宋怀然摆手:“多谢。不用。” 封净点头,正要放下勺子,赵祁诶一声,把碗推到封净跟前:“你也太见色忘友了,怎么不问我呢?” 封净差点脱口而出你多大个逼脸要老子给你倒,但这样难免把宋怀然骂进去,忍了忍,还真给赵祁舀了两勺。 “哟嚯,”赵祁夸张地拖回碗,“怎么突然会照顾人了?” 封净:“人不需要我照顾,但猪要我喂。” 赵祁:“…………” 林颐在一边哈哈大笑。 早餐简单,很快就吃过。太婆把剩下的都给他们打包装好,然后齐岩踩着点出现了。 “带上过夜的东西,出发吧。”他身上也背了个包,“走快点的话,半天就能穿过平江,最迟下午两点我就要回来,后面的路你们自己走。” 虽然年纪小,但齐岩身上有种与年纪并不相符的沉稳,林颐把价钱一加再加,他还是不愿意陪同他们走完全程。 看来这里的人是真的很畏惧那个被贬下界的神仙。封净其实有些想到村子里看一下,一则采风,二来也好奇宋怀然说的拜博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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