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念抬腿踏在姚清衡胸口处碾了碾,动作慢条斯理的:“姚族长,有句话讲出来您也别介。我曾有幸得见身中傀儡蛊后意志丧失之人,只是现下比较一番,竟觉他们比您身手利索不少。” 姚清衡躺倒在地,瞪圆了眼去看地面上不断打滚扑腾的雪麒麟——光秃秃的琅琊雪山山顶,它全身灰蓝毛发是苍灰魔焰最优秀的助燃物。 姚清衡简直不敢相信短短几个呼吸间发生了什么。苍灰魔焰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整个山巅,他毛骨悚然,第一反应驱使灵力代他阻拦火焰烧灼,紧接着便要寻求雪麒麟庇护。 然而,那两人完美演绎什么叫做乘胜追击,一左一右朝他袭来,根本不给他留一丝逃脱空隙……他无能招架。他力竭倒下。 他折了条腿,稍动一动就疼得两眼翻白。他为苍焰魔尊的战力而颤栗动摇,那种强大占尽了绝对优势,让他心头无可避免涌上绝望感受。他从来都知道自己的实力不算超群,可这是他头一回意识到,自己相当弱小,弱小得像只小小蚂蚁,只消被人用手指轻轻一捻,就会化作飞灰。他手心都冒着冷汗,脑海里唯余“不自量力”四个大字。 这可怎么逃? 感觉胸口传来碾压的力道,他迫不得已承认一个事实——他没机会了。 “我试着在雪麒麟身上找过寒天玉,”娄念继续道,“可惜没能找到。你实话告诉我,它在哪里?” 姚清衡气愤磨着后槽牙,不说话。那是他辛辛苦苦近百年,耗费无数心血与族内子民的本源根基炼化的上古妖兽灵妖精华!他怎么可以……他怎么能在紧要关头向异族低头退让?!他恨死娄念了。 “呕咳咳……”胸口又被狠狠一踩,姚清衡闷闷咳嗽起来。 娄念微微笑着:“姚族长,今日的事情你就是往外说了,也无人能为你讨还公道,我若是把你哪儿踩断了,你打算为自己找个怎样不丢人的理由?” 姚清衡闻声,下意识又看一眼燃着火焰、翻滚不断的雪麒麟。他竟是慢吞吞地笑了,笑得很是解恨,继而气若游丝道:“寒天玉……一直都在你的眼前。” “啊啊啊——”姚清衡撕心裂肺惨叫,抱着非自然弯折的手肘,浑身巨震。 娄念收敛笑容,话语淡淡:“让我看清。” 生怕又断了何处不该断的,姚清衡口里抽着冷气,不敢再耽误时间:“是雪麒麟!”他大口喘气叫喊着,“雪麒麟……残缺的灵魄以玉身为依附,它的……它的身体就是寒天玉!” “……?”娄念微微一愣。他转头,看了看雪麒麟燃烧的身体。如果姚清衡说的是真话,他烧雪麒麟就等同于烧寒天玉? 他与荀锦尧对视一瞬,达成共识——先别管是真是假,赶紧灭火! 继火焰熄灭之后不到三个呼吸,雪麒麟庞大的身体在三人紧张的目光聚焦之下慢慢缩水下去,最终像是变作某种晶蓝色小巧物体坠向地面。 “……”完了,是真的。娄念心中暗道:姚清衡一介阴人,那句拼个鱼死网破不是假话。 眼见荀锦尧动身去捡寒天玉,姚清衡小心望着娄念侧过的脸颊,只心念一动,那把苗刀就被召在手中……机会来了!他要报仇! 姚清衡咬着牙齿,想也不想,果断刺过。 银白剑芒一闪,突而受阻顿止——他终是只来得及在娄念衣料上划出浅浅一道口子,便被娄念徒手握住刀锋。 娄念无甚感情的眼神转了回来。 姚清衡遍体生寒,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鲜血一滴一滴从娄念的手上滴落,接着那液体就毫无征兆变换了颜色,变成了他苗刀的颜色——那是苗刀熔化的铁水,滚烫的,滴在他的胸膛,他的脖颈,他的脸颊。 姚清衡痛,痛不欲生,可他恐惧地大张着嘴,连一丝气音都发不出,因为他觉得,他好像快死了。他还是自大,一身几乎耗空的灵力,甚至无能与苍焰抵消一息,便被熔毁了武器。 “我看了一下,当真是寒天玉,只是大小……”荀锦尧赶了回来,看清眼前一幕,微微睁大眼眸。 “你的手?”他迟疑着。 “还好。”娄念面上表情不动,一脚踢在姚清衡后颈,姚清衡叫都来不及叫一声便昏迷过去。 这时山顶一侧传来人声骚动,大概是山上战斗的动静平息,底下的雪人跑上来探一探情况。 两人已将寒天玉拿到手,没有多留的必要。至于姚清衡……两人从始至终都在恐吓他,编造的正魔正式休战一事在不久之后将会成为事实,加之姚清衡自己也有想隐瞒的事情,若是识相,姚清衡清醒之后必不会把多余的话往外捅露。 人声渐近,荀锦尧迅速判断,问娄念道:“你不恐高罢?” “?”娄念莫名,“当然不。” 荀锦尧点了头,两步过来搂住娄念腰部,带着人往山崖底下纵身一跳。 “……” 感到脚底骤然一空又触到实物,娄念心底表示:虽然不恐高,但我想你可以提前告诉我一声。 —— 两人御剑至琅琊雪山脚,那里有一片不算繁茂的树林。 山上风雪交加,环境恶劣,山下却只是天色暗沉,夜风微凉,加之现在正值春季,林子里能闻见花草泥土的清爽气息。 既无生人,娄念便把容貌变了回来。花费不少力气得来的寒天玉已转去他未受伤的左手里,黑暗里,玉石投映一小片晶蓝在他的掌心,石身通体触感滑润,虽不曾直接比较,却像比山上冰雪还要冰冷。 只不过寒天玉的大小…… 娄念不是很想承认,向荀锦尧确认:“它是不是变小了?” 荀锦尧刚把剑收回去,看寒天玉一眼:“我印象里它最初有一寸多大,现在却只有原先的一半左右了。” 娄念沉默一会,将寒天玉塞回去:“我烧碎骨刀都没这个效率。” 荀锦尧不解问:“你自己不拿着?” 娄念不拿,看也不看往他手里推了推:“又不知什么用处,送你了。” 荀锦尧没办法,猜他是因自己烧的心里郁闷,没有回绝:“我先给你存着,回去还你。” 娄念不吭声,许是默认。荀锦尧将寒天玉放好了,捞过他右手腕子,就着暗沉天色检查。 “伤口不算深。”虽这么说了,荀锦尧的表情并不轻松,或许他所言仅是一句安慰。 “嗯。”娄念带着鼻音懒懒应着,目光微垂,不看他手,反去看荀锦尧的神情。他的心情突然好了些,微挑起嘴角:“抓那一下是下意识,再之后的,傻子才不用灵力挡着。” 荀锦尧松开他手,从衣里找了找,边说道:“我找药物绷带给你做简单处理,处理完我们找近处客栈留宿一晚。” 单是外敷药物,娄念排斥心理没那么强,见荀锦尧动作,配合平举起右手,软着声音与荀锦尧商量:“和阿尧住一间好不好呢?” 他左手食指指着右手,惨兮兮地讲理:“你看这个手,它不能自理。” 大晚上的,他哪有那许多不能自理的事情?荀锦尧知他又往自己身上打算盘,见他小动作,拔了药瓶锥子,笑说:“你的左手会帮它。” “不可以。”娄念跟他耍赖,坚持驳道,“左手不是惯用,嘶——” 荀锦尧上药前先帮他轻擦去鲜血,他耷拉着睫毛,低低嘟哝着:“阿尧,疼……” 他话语拐着音调,像是埋怨,也像撒娇。见他指尖微微颤动一下,荀锦尧顿了动作,知他是真的很疼,心里也跟着软了下来。 可荀锦尧别无他法,想清楚什么,心一横,哄他一句:“你且忍一忍。”接着便加快动作,把药粉粉末均匀撒在他掌心那道伤口——既不能消除敷药带来的痛楚,那就不要浪费时间,赶紧加速过程罢! 区区疼痛,若说忍不了,于现任魔尊来说倒是句笑话了。只是当荀锦尧麻利把娄念伤口包扎缠绕好后,看娄念抿起嘴巴,眼角微红,眼眸也湿漉漉的模样很是委屈可怜。 荀锦尧忽然有些惭愧。他想起二人间的结心印为单向,娄念的伤处不会与他分担。他惭愧自己收了娄念的好处,却不曾对等相报……这不合乎礼数,或许他该找个合适时机补回一个? 脑海里刚浮现这个想法,他又觉何处不妥——他若给人补回去了,该是以一种什么样的、让对方比较能接受的身份?非是师徒,也非是爱侣…… 罢了,他敢肯定娄念只会歪去爱侣一个身份。他将问题搁置,打断思绪,没再多想。 掏出来的药瓶被原样收回,荀锦尧没看娄念可怜巴巴的漂亮脸蛋:“手你自己多注意,莫要碰到了。我们现在往城内走走。” 话语微顿,荀锦尧揉了揉鼻端,视线落在几步远外的树干:“待会……若是到了以后发现银钱没带够,”他微顿了下,“不,这会时候太晚,客栈空房定是不剩几间,你还是随我住一间吧。” “……?”娄念眨眨眼睛,突然有点发愣。 林子里的风不大,穿枝而过,树叶细细碎碎作着响。 娄念站在风里,衣袖与发丝随风飘摆。他想,他品味到了一种猝不及防的,应该被称作意外与惊喜的感觉。 “真的?”他的语气轻快,带上了欣喜。 —— 深更半夜,城内大街小巷不复白日喧嚣热闹,两人不熟路,也没法问路,顺着街道三拐两绕,最终摸索去了一家客栈。 客栈的小二守着根烧了大半的蜡烛,正脑袋一点一点打着盹,听闻两人走近的动静,肩膀一个哆嗦,惊醒过来。 他晃了两下脑袋,眼睛还迷蒙着,含糊问:“两位住店啊?” “嗯。一……”荀锦尧随口应着,话临出口,没忍住一个拐弯,“不,两间。” “……?”娄念皮笑肉不笑。临时改主意,耍我是不是? 娄念坚持:“他说错了,要一间。” 早在树林里时,他觉着荀锦尧的话区别于过往直接的拒绝,是在给他留一丝接近的空隙。于是,他问荀锦尧说话作不作数。 而荀锦尧则以为,自己只是在还一还娄念给他画结心印的情……吧?他没那么笃定,导致他的答复都带上疑问:“真的?” 于是现在……一路走过来也是需要时间的,荀锦尧不知自己在这期间想了什么才会临时犯怂,话出口就是逃避似的“两间。” 他哪能这样?这可是言而无信! 荀锦尧虽这么想了,脑子里却有个小人和他打着架:“明知娄念心思不正,你却大晚上和他住到一块?我看你是巴不得叫他心里误会、这辈子都离不开你罢!” 荀锦尧头疼。天地良心,他绝对没有!该还的情分都是要还的,他既不打算给娄念画一个结心印回去,难道不该在小方小面上尽可能向对方妥协吗?再者,他也非是那般狠心之人,与娄念多日相处下来,多少看不得娄念一晚上接二连三倒霉委屈的模样……
216 首页 上一页 57 58 59 60 61 6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