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没说完就觉得那只手被拽着一扯,两个人视线交错的时候他从荀锦尧眼里看出自己有些讶然的眼神,下一刻就感觉自己投入一个怀抱之中。 两个人的手碰到一起,铃铛沿着红线滴溜溜地转下去,响了两声又消停。 他眨了下眼睛:“是亲亲的要求很过分嘛?”过分得都不肯他说完了。 “没有。”荀锦尧脸颊抵在他颊边,借着拥抱的姿势就近吻了吻他耳垂。 娄念听见耳边的声音说:“回去以后你要教我结心印定位。” “?你怎么突然……说话驴头不对马嘴的?” 其实荀锦尧是很耐得下性子虚心求教的人,就结心印定位的问题也有过几次,但他总是或敷衍或找借口说下次一定。 果然,荀锦尧回他:“你还没有说可不可以。” 还挺执着。 “是绝招,当然不能随便教……好吧我承认是借口,我怕你之前心血来潮在清风宗用一用就把我的假身份揭了啊。回去教你用好吧,但为什么呢?” “因为怎么都找不到你了。”荀锦尧认真地说。 最高级的幻术会对几乎每个人造成影响。他说:“我在幻境里再也找不到你了,神坛被顺利修复,迷心镜也被重新镇压,表面上的一切看上去平和圆满,但是……你又一次被我弄丢了,丢在这个圣域里面,直到下一个五十年到来,我还是没有找到你。你好像人间蒸发在这儿了。” 方才发生的事情如冰层浮上水面一点点变得清晰,五十个寒来暑往,随波逐流好像也活得下去,但是会缺些什么无时无刻不在抓挠他心肝的东西。他不再完整,如行尸走肉,光鲜皮囊下包裹的是腐烂内里。 “我那时候就想,如果我也会结心印定位就好了。你藏到哪里我都找得到你,谁不许你走我就锤掉谁的脑袋,就算锤不掉我们也会在一起,你不会从我身边消失不见。” 他这话说得其实有点凶,不像他这种谦谦君子做出来的事情。但他的眼睛很亮也很黑,盯着人看的时候仿佛只用目光就能把他与对方牵连在一起永不分离。 娄念默默看着他。 被灼烧后空旷的永生丛林无时无刻不在被墨蛟意识侵袭,时下连永生丛林内部也能感觉到些微晃动,外面不知有多少人火急火燎等一个结果,他却在这时候放慢节奏听荀锦尧如何珍重把他捧在心尖最宝贵的地位。 并不是不值得。他无声而笑,拍拍荀锦尧腰侧,轻缓地告诉他:“好啦,现在你有一个亲亲我确认我存在的选项。” 荀锦尧毫不犹豫地吻他,潮热的,真实的,细腻的……真情就这样无遮无掩,以天地为证。 —— 圣域东部的海域中心,云层相撞擦出声声闷雷,那里面有东西,它们大多是双头怪蛇的模样,从黑云里钻出就龇开尖锐狰狞的毒牙向下方扑来。 梁弘毅低骂了句什么:“我就说那玩意儿不对劲……小心应对!” 上有雷霆呼啸,下有海浪翻卷,双头怪蛇坠入水面便摆动身躯游向塔底,塔身摇晃越发猛烈。 这时却见昏暗天际从最中央的位置亮起一线光亮,像旭日初升海天相接那样耀眼而夺目。 焰色飞舞势不可挡,光芒充溢整片天地。这时却见一抹赤色光从天际俯冲而下。 身边有弟子紧张说又是什么鬼东西,只有梁弘毅看清光团形态之后脸黑的赛锅底。 ——一只火焰形态的鸟儿,只不过这次没有一上来就对着他又扑又啄。 谅他还很给面子地躲闪了一下。 鸟儿在半空盘旋几个来回,直接怼下去撞入蛇群。火光窜起沿着怪蛇身躯一直烧到海水,阵阵凄厉嘶喊声中好像能看见飘浮的黑雾伴着水汽浮在水面。 梁弘毅扬起眉毛:“……那个玩火的到底想干什么?” 而另一端永生丛林之中,他变着花样损了一遍的某玩火的家伙正拍拍手把火焰熄在手里。 “果然,八方能量点那儿也有迷心镜碎片分布。” 娄念手递向身侧:“走吧,永生丛林已经是个空壳子了。” “那些凤凰魂灵在哪里?”荀锦尧犹疑了一秒,“不带走它们没关系吗,那里面有你的母亲。” 他将手放上去。 两人手相叠的瞬间,他恍惚又看见层叠云海、不知属于圣域哪个角落的巍峨山巅与翻腾海面,但这一次的云层在蒸发,山巅在崩塌,狂风席卷掀起海浪,仿佛世界终末那一日。 绝不算美好的画面,他不确定是否又出现幻觉,耳边却传来令人心神稍安的声音。 “你分得清现在的自己是清醒还是不清醒吗?” 娄念含着笑轻声问他:“也许事情结束,你会发现一切不过是新一轮悲剧,给你希望,再置你于绝望,如果我有墨蛟的幻术能力,我就会这么干。” 幻术本就是于无形之中潜入人心底的玄乎术法。 荀锦尧想了想:“说实话,防不胜防,我不知道。像猩红荒漠一样,从诞生那天开始,所有人相信它真正存在,他们接受同一片天幕出现不同的月亮,相信幻境形成的沙漠会向外扩散,也相信盎然生道的花草能阻拦风沙肆虐。他们被自己的幻想所害,也能被自己的幻想所拯救,所以我想,无论清不清醒总要给自己留一条盎然生道当退路吧。” 盎然生道,是希望的象征。 “也好,如果是假的,但还有你啊,从这一刻开始沉沦也没关系啦。” “……”他嘴巴好甜。 荀锦尧怔愣了下,也笑:“你说的不错,无论是真是假,是好是坏,有我们一起。” 那一瞬他好像听见那些毁灭的画面发出瓷器开片一样咔嚓的脆响,压过了暴雨与狂风、巨石坠落滚过山脊的噪声,在他面前轰然破碎。 寂静中他听见风的声音。 事物的残片被吹得七零八落,他一直握着手心那只手,向下看的时候有云雾散开,熟悉的声音在喊他师兄。 他向左右张望:“这里是……神坛入口?”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娄念仰目向高处,“现在,它回来了。” 黑色雾团混着滚烫的热度出现在半空中。 不远处候着几个他们之前送出来的清风宗弟子,旁边还有个刚醒又被一拳头砸晕的谢宇斌。 几个人身边狼藉一片,防着高天随时会劈下的落雷向他们大喊:“师兄,八块凤凰血精我们已经放进去了!” “外面的修者还守着八方能量点,他们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荀锦尧还没来得及回话,高空黑色雾团分离出一个个小团,如之前捕食棺材内羽人那般向众人扑去。 于此同时一道赤红的火光闪过,与黑色雾气相撞瞬间二者皆溃散开来。细看那红中带黑,好像它们短暂相融。 荀锦尧沉默盯着看了一会。 未散尽的火星悠悠飘浮在周身,娄念拉着他手绕半圈再后退一步,现在他的身后正对着他的师弟妹。 娄念笑吟吟看他,眼里有火光的亮色:“师兄~带你的弟弟妹妹们躲一躲吧。” 相接的指尖逐渐滑开。 荀锦尧却在这时抓住他的手指,直直看着他:“来圣域之前我就说过,有什么我都陪你闯。” “可我一个人就够了,都到神坛了不是吗?” “不行,”荀锦尧断然回绝,“你的火可能还要出岔子,我跟你一起,不然我不放心。” “……”哇,观察力真敏锐。 但也没那么严重吧?娄念仔细想想,正要借口说他跟在一起会有点点麻烦,用火的时候总要避免伤到他的嘛。 结果…… 荀锦尧生怕一个不注意他跑了,跟老鹰擒小鸡似的死死摁着他往几个弟子面前走。他踉踉跄跄地大声抗议,但荀锦尧根本不搭理他,只捏捏他手心当安慰。 几个弟子都看傻了:“……” 荀锦尧把人摁结实了,垂睫看向几个弟子:“该听的你们都听见了,接下来我不会跟在你们身边,告诉我,保护自己和同门的安全,能还是不能。” 一群弟子抓脑袋打着哈哈:“师兄放心,都坚持这么久了,当然能了哈哈!” “你们骗人,你们不能,”娄念瘪着嘴巴说,“你们师兄欺负我,床上床下我说的都不算,呜呜……” “…………” 这人真的够了!! —— 娄念意识到断罪之火可能会出岔子的时候,是在他从高天幻境脱离的时候。 其实就是应证了他那句断罪之火不太听话,当然也可能因为二者之间不够熟,纯正断罪之火服从度不高,无论什么原因,这玩意儿总有些瑕疵。 方才与幻境纠缠,他明明只让断罪之火把迷心镜撵一撵,结果那玩意儿它莽上去不算,还要跟人家混在一块儿闹个不分彼此,再要往回收的时候,最边缘的火焰已经稍微变了色——等于是刚剥离后又重新获得二者结合物苍灰火焰。 愚蠢的火种,像个上赶着缠人的死皮赖脸的流氓…… 现在的神坛充溢满了黑色雾气,光是这个颜色……可见度等方面比当初幻雾之城观感差上数倍有余。 “……封印果然没有用吗,还是说没有启动?” “哦,八成是没有用的吧,”娄念漫不经心点燃一簇火焰,“其实我本来就没打算将它关在神坛。” 什么意思?荀锦尧尚未来得及多想,他已经将那点火焰打了出去。 漫天的黑色雾气凝滞了一瞬不再流动,继而就如被狠狠刺激一般疯狂向两人的方向围聚而来。 “拦住它们,千万别放出去哦。” “哎?”只觉得身侧嗖地一阵凉风,荀锦尧再去看,娄念已经从他身侧跑开,头也不回投入黑色雾气之中。 ……这家伙?? 尽管有灵力护体,直面接触这些黑雾,心底还是会不断冒出一些奇怪又很糟糕的情绪,耳边也不知是否幻听,他听见原先走失的凤凰魂灵们的痛苦嘶喊。 这种感觉与当年被碎骨刀诅咒缠上一样恶心。 娄念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要被一个死物控制。 足下的地面在塌陷,神坛像是分裂成无数块,有的部分在无视重力向上飘浮,另一部分就如他所站立的这一块一样在往下塌陷。 他开始晕眩,略一思考就翻上其中一块正在上浮的地面。 从最初他就在思考将迷心镜重新封印入神坛的合理性,如果失败会怎样?如果成功又会怎样?就算将它关入神坛,今天它能让苍焰失控脱离他的控制,未来是不是一样可以? 他拒绝那么做,事情还有另一个解决方法,从此断绝后患。 现在他站在神坛大概正中的位置,灿金火焰从他周身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甚至不是以攻击为目的,二者相缠绕,融合,再随他的感召回归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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