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世道除正魔两道与凡人以外,还有妖族与鬼。其中,鬼由人死后怨气所成。既有怨,自多作怪,大多会凭执念行事。根据它们作怪的特点区分,人们称其中一类鬼为——噬魂恶鬼。 此鬼顾名思义,以人魂魄为食,偏偏无能剥夺生人魂魄,只能品一品死人魂。 一般情况下,人死后,只要周身阴气积攒到一定程度,魂魄就会自动离体——若无外力干扰,这个阴气积攒的过程约莫持续一日。若有外力干扰,比如趁一天之中阴气最盛的夜晚,将尸体带到墓地这种阴气最重处,阴气积攒的自然快,一个正常人的灵魂只消三个时辰左右便能散尽。 因此,凶性强的噬魂恶鬼,往往会悄无声息附在人身上,叫人的本能陷入沉睡,借机支配人言行举止,将人于无知觉的情况下拖去墓地,加之噬魂恶鬼自己周身萦绕的阴森怨念与死气,可以于半个时辰之内,叫人的灵魂直接离体。 而凶性较弱的噬魂恶鬼,怨念与死气就少,甚至不能附在人身。为保证生存,它们会与以腐肉为食、对死气嗅觉异常灵敏的死灵鸟搭伴而行。 “那女人那副德行,还不一定谁杀的呢。”梁弘毅哂笑道。 “弘毅!莫要乱说话!”梁老爷总算来了点儿火,低喝出声。 “……”那副德行? 荀锦尧与娄念飞速对了对视线,荀锦尧开口问:“敢问梁道友,八达城中受害孕妇在性格上可有共同点?” “没有。”梁弘毅仍阴沉着脸,但不再刻意为难荀锦尧对自己的称呼,“依我的看法,这只噬魂恶鬼生前必然对怀胎五月有余且单眼皮的孕妇有怨。八成是自己老婆以前跟人通奸,死后才看不惯类似孕妇和肚里胎儿。” 原来这人也会好好说话…… 荀锦尧心里默默想着,颔首道:“有一定可能。” “一个问题,”娄念插一句,“八达城作为大陆中心地段,人最多,生气也最重,这种地方的人生活条件好,灵魂温养的就好。噬魂恶鬼不傻,知道拣好东西吃,以八达城为主场作乱分毫不出奇。怪就怪在它为何突然跑来宿城?” 宿城此地不算大,也没那么繁华。再者,宿城与八达城间,还隔了一个名唤眠城的城池,就算那只噬魂恶鬼突发奇想、想品尝一下别的地方的魂魄,地点选的着实牵强。 梁弘毅哼道:“要不我怎么说,是那女人作恶太多,惹了天道制裁?” “……”早先梁弘毅刚来时,荀锦尧二人明显能看出梁弘毅对丽夫人不满,下意识以为他故意歪曲事实,可现下看来…… “梁老爷,”荀锦尧从年龄思考一下,问,“丽夫人是怀第一胎么?” “不是啊,”梁老爷长叹一声,眼圈不自觉发红,“我那头一个孩儿若还在,今年该有七岁了。” “可我那孩儿不幸啊——”梁老爷声线逐渐哽咽,颤声道,“去年随一群小孩去坡上逮蛐蛐,一大群人里独他一个崴了脚,从草坡滚了下去,刮得一身红血,等人顺着找过去……唉,我那苦命孩儿啊……” “他……他连一口气都没了啊!”梁老爷哀哀哭喊着自责,“我命苦啊!命苦!先是大孩儿,现在连夫人和胎里的孩儿都受我连累遭了罪!” “……”荀锦尧微微蹙起眉头。此事大抵真有内幕,究竟是不是噬魂恶鬼行凶作乱? 理了理思绪,荀锦尧道:“梁老爷,人已去,望节哀。于当下而言,捉到暗害丽夫人与腹中胎儿的凶手才是要紧事。既已知晓大致情况,可否带我们看看丽夫人现状?” 荀锦尧体贴地没用“遗体”二字,可话一出口,梁老爷还是哭得更悲了些,好在梁老爷听进了话,抹着眼泪转身,颤巍巍向屋外带了路,将他三人领去了一间屋子。
第21章 真凶为谁 屋内,两个丫鬟持着梳篦,正给躺在板子上、盖了块白布的丽夫人尸体打理发丝。荀锦尧眼神好,隔着段距离便无意望见,那两个丫鬟面上无不带点惊慌害怕与嫌恶。若非梁老爷有令,她二人铁定立马摔梳篦走人。 荀锦尧不动声色瞥了眼带路的梁老爷,正见梁老爷抹泪哀叹,并未注意两个丫鬟的表情。当荀锦尧再转回视线,两个丫鬟已收起那丝不明显的嫌恶,转作耷眉垂眼的悲哀与害怕状。 荀锦尧见状,面上表情不动,心中越发偏向某个判断。 两个丫鬟诺诺行礼,站去了边上。荀锦尧查看丽夫人青白的脸色。丽夫人身形娇小,挺着孕肚在白布里也不占很大空间。她逝世时间不久,加之昨夜发现尸身就被带回处理,未曾腐败。 荀锦尧并起两指,运灵力抵在丽夫人额前以神识一探。果不其然,丽夫人的魂魄…… 等等……荀锦尧眉心一跳,觉出些许不对。他视线偏了偏,移向丽夫人高耸的孕肚。 八达城作乱的噬魂恶鬼连续索取孕妇性命,凶性自不可能弱,也就是说,这样的噬魂恶鬼无需死灵鸟跟随,因此,死者的遗体大多都能完好保留——包括腹中死去的胎儿。 在魂魄方面,胎儿是个很特别的存在。胎儿初长成时,其实并没有魂魄,只有源自母体的一团旺盛至极的精元气,在母体腹中积累蕴养,促成魂魄形成。 魂魄乃是生命的根源之一,形成它的过程,自然需要大量精元积蓄。故而,人一生中精元最盛的时期,其实是无意识的胎儿期,连青壮年都要位居其次。 而当胎儿成长至五个月左右,魂魄能初成轮廓,对此最好的证明,就是胎动。在母体产出胎儿之前,精元气只多不会少。当母体怀胎十月,胎儿魂魄已然彻底成型。母体将胎儿产出,胎儿则会携带从母体获得的精元气,一块从母体身上脱离——这也是孕妇产后往往虚弱至极的原因之一。 可若胎儿还未出生便随母亲死了,它一身强盛的精元气,加之在母体中包裹,相当于多了一层保护屏障,想散魂比寻常人困难。哪怕是在阴气最重的墓地,由噬魂恶鬼这种身缠怨念与死气的鬼怪干扰,要彻底散尽胎儿的精元与初成魂魄,也需一个时辰有余。 而现在…… 荀锦尧不信邪,抬指在丽夫人额前再度凝神一探。 “……”错不了,丽夫人腹中显现的,赫然是未散尽的残魂与一缕若有似无的精元气! 承上边的话,如若死胎无噬魂恶鬼干扰,就算丢去阴森墓地,让它自行散魂,这个过程须得五六个时辰。 也就是说……丽夫人死后并非被噬魂恶鬼拖去墓地。而是……人祸! “梁老爷,”荀锦尧不显异常收回手,“敢问丽夫人昨夜最后见的是何人?可有与这人说些什么?” “是……是我。”未等梁老爷开口,边上一个名唤谷雨的丫鬟脚步不甚稳当上前一步,犹犹豫豫出了声,声线有点发颤。 “哦?”荀锦尧移开视线,打量打量谷雨,微微弯起唇,温声道,“谷雨姑娘莫怕,恶鬼跨越城池来作乱,定有我等不知道的缘由。只想与你一问,丽夫人找你作甚,又交代何事?” 他有意安抚人心,长相又属温雅一派,谷雨不自觉平静放松些许,一手攥紧襦裙抹去手心汗液,稳下声线:“丽夫人每夜都由我与清雾轮流守着,昨夜由我先候在屋内,丽夫人睡前交代我说……” 话到此处,她明显犹豫一下,眼角余光瞟着梁老爷,似不太敢讲。 “说什么?”荀锦尧心有疑,追问一句。 而那梁老爷早已停止抽泣哽咽,接收了谷雨的眼神,不知为何,他眼神变得畏畏缩缩不敢瞧人,像有几分尴尬。 “都不愿说全,”娄念在一边突然出声,转首示意板子上的尸身,“只怕你家丽夫人在天上也难以安息。” “呵,还能是什么?”梁弘毅自打过来就靠在门边不肯进屋,听着这话奚落道,“无非要人别发一点儿动静,若吵了她了,定要大半夜把人脸皮掴烂。” 谷雨闻言,立时害怕地低了头去,不敢擅自多话。荀锦尧微微诧异扬了扬眉,为求确认,向她询问:“谷雨姑娘,事实可是这样?” 谷雨没了自家老爷允许,再不说话。梁老爷挪步上前,面上神情挣扎:“仙长何必问这个?难道夫人一句话就害了她不成?” 荀锦尧心下了然,事实定是相差无几,自己一个外人过问,梁老爷多少觉得丢人。由此看来,丽夫人属实是个会给人找不痛快的。他继而开口:“还未问完。” “既然谷雨姑娘是最后见着丽夫人的,难不成丽夫人就在谷雨姑娘眼皮子底下被噬魂恶鬼拐去不成?” “并非如此,”另一个名唤清雾的丫鬟上前一步,心有余悸道,“谷雨已说了我二人轮流看守丽夫人,昨夜谷雨守的时候差不多了,自要去外头将我唤来。” “我刚迈进丽夫人屋里,本还防着莫将丽夫人惊醒,谁知朝床上望一眼,竟发现床上空无一人!”清雾瑟瑟发抖道,“我过来就这点时间,丽夫人能跑去何处?我那时还当自己刚睡醒眼神不好使,连忙凑去夫人床边一瞧,才发现……夫人她……夫人她是真的不见了啊!” “……”这个解释,略显牵强。是当事人慌张之下言辞错乱所致,还是受丽夫人压迫多时导致的由心恐惧? “不错,”谷雨赶忙接话道,“我以前腿脚害过冻,走不快路,当时尚未离远,只听屋内传来一声惊呼,赶忙调身回去看出了何事,事实便是清雾所言那般,丽夫人于短时间内消失不见了。” “是。若非我与谷雨赶的巧,怕只怕我二人也有一个命丧恶鬼之手!” 既是如此,丽夫人屋内或许会有异常。 自打昨晚两个丫鬟发现丽夫人失踪,丽夫人的房间便被梁府里的仆从围了起来,两个精壮看守不苟言笑杵在门前,着实唬人。 屋子是再寻常不过的女子闺房,花鸟屏风,铜镜妆奁,紫砂小香炉…… 荀锦尧随手拨弄桌上物件,暗道一句失礼,手上开了那盒妆奁。做是这么做,他却一直分散注意力,以眼角余光观察带他前来的两个丫鬟。 “清雾姑娘。” “啊!”清雾身形一抖,忙不迭应声,“在,在……” “床底下有什么?” “!”两个丫鬟低头掩盖骤变的脸色。谷雨突而指向清雾右手,小声道:“你的顶针不见了,可是方才落去了地上?” 顶针何时掉的、又是从谁那里掉的,哪怕有衣裙和站立角度遮掩,荀锦尧仍看得清清楚楚。荀锦尧笑了下:“大抵滚去了床底,我帮你找找。” “不不不!不必劳烦仙长!我自己来便好!”清雾连连摆手,作势要蹲去地上寻。 可她刚以手理了襦裙,还未来得及矮身,便觉身后一阵清凉微风吹来,下一瞬便有一堆灰扑扑的粉状东西,中间埋着一角银白,被卷在气流里从床底带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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