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薇雪摇头:“我想你引导与陪伴阿念,你也可当是我将事情想得太过理想化,而不一定要在此向我道谢。” 荀锦尧唇瓣微动,却见孟薇雪手中扇面向着他一倾。 孟薇雪继而道:“你是谦谦君子,表面礼数做得到位,头脑里的想法也是体贴可靠,偶尔却会缺少为人最真实那一面,旁人大抵以为你是端着出来的伪善,殊不知它们都是你从心底里捧出来的真诚。这一点倒是与你的师父像……” “我师父……”荀锦尧低声念着,冷不防忆及当初在幻雾之城见识的一段过往——孟薇雪曾面临过的,城民的反抗与暴动,内鬼的狡诈与阴险…… 幻境依存于现实,或许当时在幻雾之城看见的幻境,并非全是虚妄。真若这般,他的师父作为孟薇雪的关联者,当初在里面都担当了什么角色? “我也差楼里的姑娘暗中打探过,”孟薇雪合起折扇道,“凡界清风宗于此事当中一头雾水,可世人能看到的,只是表象罢了。他秦沧程可不可信我不做定论,但也不打算一棍子打死。你只消告诉我一个答案。” 她眉目微敛:“时至今日,煞罔魔尊卷土重来,他秦沧程到底想留苍焰魔尊共同应敌,还是想帮着煞罔魔尊先行索了苍焰魔尊的性命?” 荀锦尧移开视线:“不知,自从脱离师门,我与师父再没有过联系。但若我是他的话,无疑会选择前者。” 孟薇雪颔首:“很好,你想办法联系他,原话传给你师父,说是以我的名义,告诉他留了我的闺女,就莫要动害我手里两个小子的想法。” “……”荀锦尧神情颇为复杂。 早在幻雾之城幻境当中,他就曾猜测过孟薇雪与自家师父之间的关联,如今一切明晰,真要论起来,眼前人该算他的师娘的。 良久,荀锦尧终是道:“当年我师父……” “吱呀”一声,不远处的房门被人从内推开,声响在宁静雪庭之中尤为清晰。 医师从屋内走出,表情比刚接到上官影消息、进屋点燃大量迷魂香的时候还要古怪。 荀锦尧与孟薇雪对视一眼,接连走上前去,向屋内望一眼,未经允许没有直接进屋,只是询问道:“情况如何?” 医师表情仍是怪异:“救是救过来了,可是尊主他……” 这种时候卖关子能急死人,若非不是自己家的医师,孟薇雪早就一扇子敲上去了。她按捺着冲动:“……你说到底怎么着?” 荀锦尧亦是紧张万分:“药物副作用?灵力伤了别的地方?还是说他怎么着?总不能是脑子烧坏了或者失忆?” 屋内又走出一道身影。上官影跨过门槛:“那倒没有,但他……他把那根羽毛融进去了。” “什么东西?”荀锦尧想了想,颇有些不能接受地睁大了眼睛,“是果果的羽毛吗?” “不是。”上官影道,“飞鸿宗秘境里的那根羽毛,他说那东西金灿灿的好看,他越看越喜欢,一直带在身上。” 孟薇雪眉毛抖了抖:“那羽毛……不是个灵妖精华吗?” 荀锦尧也回忆起来了——从煞罔在飞鸿宗布下的秘境中取出的羽毛,不知什么用处,当初他还亲手碰过,却没辨识出是什么鸟儿的羽毛。 现在一想……那根羽毛身上好像是有一种灵妖精华专有的灵力气息。 上官影道:“当时火毒漫入丹田,我用雪水辅以玄冰露,试着减缓毒素蔓延速度再做拔除,却见他领口里什么东西闪闪发光,拿出来一看就是这根羽毛,想必是挪动过程中不小心掉了出来。” “可那羽毛着实古怪,”医师不可思议道,“拿在手里光芒愈盛,直化作一道金光融入尊主丹田之内,与火毒搅合在一块儿,那火毒竟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是奇也怪哉。荀锦尧问道:“所以那是什么鸟儿的羽毛?当初我与阿念二人未能辨识出来。” 上官影眼底微沉:“我曾在古籍上见过潦草图示,不出意外的话……它属于早就灭绝于世的凤凰。” —— 晚些时候。 “是说我的羽毛没了?”娄念诧异说着,来回在胸口摸索。 “不是你的,是凤凰的。”孟薇雪坐在床边,一扇子轻敲在他手上,“刚醒别乱动弹,好好歇着。” 娄念只能把手又塞回被子里。仰躺着安静一会,他又道:“不行,我试了下,丹田里根本感觉不到那根羽毛的存在。” 孟薇雪诧异:“随火毒一并消失了?” 娄念默认了。若连他自己都感觉不到,羽毛消失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寻常来讲,灵兽灵妖精华的用处,要么如煞罔一般将其打造成武器,再要么如姚清衡一般将其炼化增益自己的实力,从未听过有解毒的功效。 “也罢,”孟薇雪道,“那凤凰羽毛来历不明,既在关键时刻起了作用,消失就消失了罢。” 她拎着扇子犹豫一会,换了个端正的坐姿,神情微微严肃:“先不论羽毛的事情,趁你清醒我需得好好问问你,倘若几日之后正道再发来休战协议,你怎么想?” “……” 娄念一双眼眸缓缓睨了过来:“他们又想干什么?” “我说假如。”孟薇雪道,“时下不再是正魔分立两派,多出来个野心强盛的煞罔,不是一定要三方对立,其实还有一条路可走。” “哦……”娄念轻轻拖长了音,中间停顿了很久才断然道,“我可不跟他们联手。” 孟薇雪刚欲出口的话又咽回肚子里,沉默半晌,道:“无论凡界真假面目,暂时可先委曲求全,解决眼下最大威胁再论其他。” “随便吧,我不要再相信他们了。”娄念阖着双目道,“若我事事为他们着想,该退就退,该进就进,那谁来为我讨个公道?” “……”孟薇雪没应声。 这世间多的是因果报应,像煞罔连造杀孽反被娄念钻了空子,也像那小六贪图小利被逐出府上……当初绝大多数正道待娄念偏见不善,任由他在飞鸿宗里受难,如今他也心中记仇,不会制止魔界进犯凡界。 可事实却是娄念诅咒在身,比凡界处境更要危险。 思及此,孟薇雪还要再劝,刚动动嘴皮子,便见娄念手伸出来,提起被子挡了脸。 “阿念累了。”娄念在被子里闷闷地道,“不见人了。” “……”这小子油盐不进。 孟薇雪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一踢椅子,起身就向门口走去:“那你自己歇着,我可不管你了。” “等等。” 临要出门时,孟薇雪又被娄念叫住,闻声斜了双眼睛过去,不耐道:“不是累了吗,还干什么?” 迎着她的视线,娄念复又把被子盖回脸上,纠结着把脸扭向无人的墙体:“……你见过阿尧吗?他在哪?” 孟薇雪慢慢扬起了眉头,没作声。 等了良久娄念也未等到回应,错觉孟薇雪已离开,掀开被子与她对上视线。 孟薇雪看着他,仍未出声。 娄念微微眯起眼眸,撑起身来:“他人呢?”
第166章 以剑证道 离开闭月城就算出了魔界领土,拨开连绵风雪,依稀可见盎然生道两侧的植被蛰伏在霜雪之中。 荀锦尧道:“多谢,再远就是凡界所属地盘,不劳相送了。” 偌大的魔界领土,单凭他一人虽不至于寸步难行,却绝无可能轻松跨越。多亏有朗如一路作伴,二人悄摸从东部领地绕出了闭月城。 朗如歪头看他:“短期以内阿念是没办法出来,可你就这样走了,他势必要心中不快的。” 荀锦尧无声笑了下:“若论私情,我留在他身边徒让他为难,若论大局,我二人还有可能给彼此带去劫难。今日我欠他一个道别,可万一不想欠他的、当着他的面他不肯我走,岂不是平白添了许多麻烦?” 朗如诚恳道:“我还是不懂你们两个,凭良心讲,我觉得你们在互相折磨。” 荀锦尧摇头,向盎然生道一侧迈开脚步:“没有解不开的误会,只有解不开的心结。世间沧海桑田交替轮转,我等有朝一日尘埃落定,若机缘巧合,还能给彼此一个满意的回应。” 呼出的热气模糊一片视野,他俯身折下一枝裹着寒冰、覆满雪花的不知名花枝:“回去以后他若闹情绪,只能麻烦你们多多上心,叫他安心把一身伤都养好了,莫要再跟个破布娃娃似的叫人缝缝补补。” 朗如觉得破布娃娃一词用得很是合适,刚要点头应下,那枝生着雪花的花枝向他直抛而来。 荀锦尧还站在原地,唇边的笑意和煦如风:“此一去不知何时归,愿你与孟大小姐等人……多加保重。” …… 而他自己呢? 盎然生道之外还有一片广阔的天地。 倘若迷心镜碎片是煞罔的目标,那么他与一众仙门便是利益共同体,只因仙门手里同样有一片迷心镜碎片,他们的价值是等同的。 时局早就在悄无声息之间发生转变。 他从逆境中窥得一线光明,或许他可以试着拿回曾属于他的一切,用他能把握的所有底牌将逆局逐个击破。包括他曾亏欠的、未能及时回应师门的,如今也能一一填补。 但那代表他未尽的责任吗?他想并不全是的…… 不知离开盎然生道之后过了多久,眼前的土地未受落雪恩宠,万物在他眼里恢复它们本应有的颜色。 与此同时,他看见不远处灵力术法接连闪动的光华。 他驻足观望。 就目前大陆上的形势而言,两界分作三派势力,没有哪一方让步,今日是煞罔魔尊一派野心磅礴,明日是苍焰魔尊一派打压报复,再过一日又是正道不甘屈服淫威。 遇见眼前这种闹了矛盾、打得不可开交的事情,属实在他的意料之中。 忽有一道失了准向的偷袭向他而来,他一闪身躲开了。 有人率先注意到他的存在,眯着眼睛辨识他的身份,与身边的人小声确认:“那边那个是不是有点儿眼熟?他是咱们的人吗?” 猜疑的声音越来越大,有人蓦地高呼:“是荀锦尧!荀锦尧跑出来了!!” “谁跟他来的……苍焰魔尊可也在此地?!” “不……他只有一个人,他是被人撵出来的还是逃出来的?到底怎么回事?!” “那不重要了!”有正修火急火燎地与同伴商议,“自从两界彻底决裂,清风宗早有讨荀锦尧回宗的打算,如今机会近在眼前,若能叫清风宗欠下一笔人情,我等岂能就此错过?!” 也有魔修直勾勾盯向荀锦尧的方向:“这荀锦尧怎可能没声没响就溜出了魔界?我赌他是受不得折磨自己跑了出来……我们既归属在苍焰魔尊手底,不将荀锦尧捉回去献给尊主可说不过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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