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行衣对此将信将疑。 “好了,我先去给你做早饭。你自己在这里待一会儿,不要胡思乱想。”不见寒拍了拍他的肩膀,“家里所有地方都可以去,有什么需要就喊我,我随时都在。” 说完,他便离开了房间。 苍行衣短暂地迷茫了一会儿,慢吞吞地从床上下来。床头柜上放着崭新的休闲服,尺寸刚刚好,他将衣服换上,忽然发现一件有些奇怪的事情。 他从床头走到床尾,又从房间这头走到那头,最后确认,这件怪事好像不是他的错觉。 他感觉不见寒留在窗台上的那三枝花,好像在看着他。 无论他走到哪个方向,房间的哪个角落,那三枝花的摆放都会发生微妙的转动,以组合姿态最优美的一面正对他。 他戳了戳它们,它们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这就是不见寒口中的被害妄想症后遗症,随时会出现的幻觉? 怀着满腹困惑,他推门而出。没走出两步,在家里唯一一扇紧锁的房门前停下了脚步。 他记得不见寒对他说,这间房门后面,是还没有打扫的画室。但是他却也梦见过不见寒将他拖进这间房间里,里面堆满了他残缺不全的尸体。 霎时间,面前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门变成了潘朵拉的魔盒,蓝胡子不愿示人的秘密房间。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苍行衣,让他想对其一探究竟。 他四处张望,不见寒不在附近。于是他放轻了动作走近,转动把手,缓缓推开房门。 门后既不是不见寒口中杂乱画室,也不是苍行衣想象中尸横遍野的刑房。 竟然是一条旋转向下的楼梯。 通道内部非常的阴暗,黑冷幽深,不知通往何方。四壁都是厚实的、方正的石砖,像童话故事中高塔或者古堡的筑材,一看就造价不菲。 太奇怪了,怎么会有人在居民楼的住房里打造这样一个地方? 苍行衣摸了摸石砖墙,确认它不是壁纸或者画上去的图案——这种事情不见寒可太擅长了——而是实打实石砖,越发觉得蹊跷。他试探着往下走了一圈,前方还是黑漆漆的、向下盘旋的狭窄楼梯,看不到尽头。 森冷的风从下方吹上来。说明这底下不是死路,应该是有出口的。 他又迈出一步,忽然感觉脚踝处一凉,好像有一只冷冰冰的手从地下伸出来,摸了一下他的脚腕。 低下头,却没有看见任何东西,只剩下脚腕处留下了一道湿漉漉的痕迹,以及被什么虫子,或者触手、藤蔓,攀爬过的淤青。 苍行衣并不害怕鬼魂和怪物,以及一切恐怖题材相关的内容。但是漆黑逼仄的环境、潜藏在角落里的未知危险,还是让人心里发毛,身体本能地紧张起来。 不见寒的话又响起在他耳畔:“你可能会出现一些幻视、幻听……不过这都是正常的。会慢慢好起来的。” 如果说这是幻觉的话,未免也太栩栩如生了一点。 他思考了片刻,如果说这道向下的、古老的旋转楼梯是他的幻觉,那么与此相对应的,他在现实里,此刻应该是在什么位置,正在做什么事情呢?由于不能清晰地得知现实中的情形,他的任何贸然行动,都有可能给他带来危险。 片刻迟疑之后,他决定继续原路折返。但是在他转身,往上走了一圈之后,他发现,让他进入这条旋转楼梯的门消失了。 折返回头,同样是无穷无尽、漆黑深邃的旋转楼梯。 他被困在这处楼梯中了。 苍行衣尝试敲打墙壁,大声呼救,声音无法传达到外面,只是在空荡荡的楼梯上下回响。他没有回头路了,不得不在黑暗中摸索,继续往下方走去,以期找到这处楼梯间的出口。 才走出没两步,那种奇怪的湿润黏腻感,又出现在他小腿上。 这次不是揩油般的浅尝辄止,那东西一直盘踞在他双腿上。它可能是隐形的,或者和他不处于同一维度空间,他的视线无法看见它,也无法主动触摸到它,只能被动地接受它带来的感觉。 它紧紧缠绕着他,攀援在他腿上,顺着膝盖、大腿,一直往上爬,在他身上留下古怪的淤青。捆住他的腰,徘徊在他胸口上,渗进他的指缝里,像逐渐没顶的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苍行衣怀疑,如果这个怪物有实体,并且能够被他的视线捕捉到的话,他应该会看见一大团黏糊糊的、透明的触手攀附在他身上,紧紧裹住他的身体每个部分,肆无忌惮地用吸盘吮舔他皮肤敏感的地方。它末端的分叉和他十指交握,跟他紧密地贴合在一起,不留一丝缝隙。 空气沉重得像是吸饱了水,阴暗,潮湿。苍行衣感到自己在负重前行,氧气被稀释,呼吸和行走都越来越困难。 他的衣服逐渐被濡湿了,湿粘难受,紧贴在皮肤上的部分透出浅浅肉色,以及肌肉优美的曲线。衬衫的边缘不断往下滴水,渗透了裤管,腻满双腿的缝隙。 这说出去谁会信?他在被隐形的怪物猥亵。 他闭上双眼喘息,不知是对无形怪物的举动感到恼羞,还是对自己下流的幻觉感到可耻,低声骂了一句:“变态。” 楼梯内的空间,变得更狭窄了。 石壁在不断收缩,将他紧紧夹在狭小的空间里。他必须弯着腰,蜷缩身体,才能在缩小之后的旋转楼梯内,艰难前行。 汗水湿透了衣衫和发丝,恍惚之间,他有一种可怕的错觉。 这条漫长的旋转楼梯,不是死物,它是某种“活着”的东西。是他没能抵抗住好奇心的诱惑,主动走进了怪物的陷阱里,被它吞吃入腹。 它现在正将他完整地、紧密地包裹在自己的身体里,并且试图将他消化干净。
第564章 剧本二五·环刻虚塔·十一 旋转楼梯深且长,苍行衣一圈一圈地下行。他凭感觉估算,自己行走的长度,绝对超过了八楼。 他现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进入了地下。或者这条楼梯干脆就是鬼打墙,一种异度空间,他一直在一段循环的路径上徘徊,无论多久,都根本不可能走到尽头。 终于,在透明怪物的纠缠下,苍行衣负重前行,艰难地来到了楼梯的底部。 脚下是一片平地,不再有陡峭的楼梯。他沿着墙壁,摸到了只有他胸口那么高的门,以及木质的门栓。 他苦中作乐地想,看起来真像童话故事里的小人国,或者兔子洞。 难道把这扇门一打开,就会进入梦游的奇境吗? 他拔下门栓,推开这扇矮门。霎时间,一股浓郁的食物香味迎面扑来,他说不出这是什么东西的味道,却明显感觉到它在诱惑他空空如也的胃。 他弯腰钻进门中,随着他离开楼梯间,身上沉重湿粘的束缚感终于消退了。透明的怪物放开了他,他身上稠腻的粘液也无声消失,被清理一空。 他终于恢复了呼吸。 若是忽视皮肤上留下的古怪淤青,以及仍旧阵阵发软打颤的双腿,根本不会有人察觉,他曾经在那条漫长拥挤的走道里,经历了怎样难以启齿的遭遇。 苍行衣抬头打量四周的环境,这里也是一间封闭的房屋,但是比起不见寒家来说,显然宽敞了许多。 这里整体更偏向于中世纪的欧洲,像是某座阴森古堡的大厅,或者高塔深处的密室。石砖墙上镶嵌着烛台,幽暗的火光舒缓地跳动,将昏暗的一切都照得光影分明。 脚下铺满了厚厚的毛绒地毯,编织着古典花纹。即使赤脚行走在房间里,也丝毫不必担心着凉或者摔倒。苍行衣踏上地毯,走到大厅中央,看见另一侧的桌子,它看起来好像一张女巫的实验台。 桌前摆放着装有各色液体的试管架,以及熬制魔药的药草。巫术法阵做成的灶台上,坩埚正咕嘟嘟地冒着气泡,破裂的气泡腾出一股青烟,在半空中形成一个骷髅的形状,怪笑两声之后逃走了。 苍行衣走到桌边,刚想朝桌子边的草药伸手,桌子忽然摆动四条腿,朝旁边走了两步。 苍行衣:“?” “别随便碰那张桌子上面的东西,很危险的。” 不见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苍行衣转身,不见寒身穿长斗篷,戴着尖尖的巫师帽,端着一碟深紫色的蛋糕朝他走过来。 不见寒将蛋糕放在放在大厅中央的长桌上,在两边摆好刀叉餐具,点燃了烛台上的蜡烛。 苍行衣:“你怎么在这里,刚才去干什么了?” “给你做早餐啊,刚刚不是说了吗?”不见寒拉开椅子,朝苍行衣做了一个“请就座”的手势。 苍行衣从善如流,走向了他。 蛋糕不大,摆在桌子正中央,被切分成均匀完整的六块。每一块蛋糕上都装饰着一只眼球,歪七扭八,看向各个方向。 当苍行衣在桌边坐下时,蛋糕上的眼球忽然一起轱辘辘地转动,齐刷刷看向他。 “不介绍一下吗?”苍行衣拿起叉子,问不见寒,“真看不出来,你还有做甜品的本事。” “硬要说的话,我只是把材料放进了烤箱里。做出什么东西,是烤箱自己决定的……不过我觉得蛋糕也不错,你需要一些糖分补充被消耗掉的能量。”不见寒摊开手,“它们的名字分别叫文森特,埃里克,希拉……算了,我想你也记不住。” 那种湿湿黏黏的感觉,又回来了。 将身体放在椅子上的时候,苍行衣再次感觉到了那种被无形的怪物纠缠的触觉。说起来有些离谱,他觉得自己的后背好像……被椅子舔了一下。 苍行衣握着银叉,面色古怪道:“椅子在舔我。” 不见寒在他对面坐下:“可能是因为你太甜了?” “我是想说,”苍行衣试图在他们诡异的对话中找出一点逻辑来,“椅子不应该具备‘舔人’这种功能。” 不见寒面不改色:“那就是你的错觉。” 苍行衣:“不,我是真的感觉……呃,它现在开始摸我的大腿了。” 不见寒:“或者你希望被摸其他的部位?腰吗,髋骨?还是更加私密一点的地方?” 苍行衣:“……” 他放弃了和不见寒争辩。 “来试试蛋糕吧。” 不见寒叉起其中一块,递到苍行衣面前。蛋糕上面深紫色的奶油,或者是果酱,顺着重力往下流淌,掉落在干净的桌面上。 苍行衣正要张口,不见寒忽然说:“我在蛋糕里下了毒。” 吃蛋糕的动作,硬生生停在了半途中。 “一共六块蛋糕,我在其中一块里面下了毒。”不见寒解释道,“咱们来玩个游戏吧?我们轮流给对方喂蛋糕,吃到没毒的那块,就要诚实地回答对方一个问题。如果你不幸吃到有毒的那块……我就会把你吃掉,和你同甘共苦,为你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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