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子鹤想要谈谈真心话,虽然知道言祈灵喝不醉,也还是点了酒。 两人小酒一倒,喝了没两口,道士就晃着自己的耳饰,慢悠悠开口: “说起来,明仪阳这小子是会恢复记忆的,他要是知道我帮你封棺,多半会找到我跟我打一架,说不定还会跟我绝交。” 言祈灵轻笑,语调令人如沐春风: “不会。他很重情。况且,是他自己忘了,就算要算账,也只会算到我头上,不会迁怒到你。” 两口喝光杯子里的白酒,池子鹤撑着下巴看向这人: “你对小明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喜欢吧,也没见多喜欢,出来第一件事就是让我封棺。不喜欢吧,又让他跟着,怎么惹你也不恼。” 言祈灵缓慢地收起笑容,在沉吟中,他望向老旧玻璃窗外的灿烂余晖。 余晖还照着山头的一点边缘,给群峰镀上柔和金光,仿佛耄耋老人回忆过往时最后见到的风景。 “离开不代表不喜欢,留下也不代表喜欢。” 他沐浴在油画般的烈焰光线里,沉静得像樽菩萨: “人间情爱,本非常道。道无形,名有形,以有形释无形,又怎么能够呢。” “跟我论道是吧。” 池子鹤再次倒了满杯,不过没有喝: “道的确无法诠释,但无论怎么变化,它就在那里。在那里的东西,可以有千言万语形容它,无论是什么样的形容,都是它的一部分。” “只要接受新的‘名’会出现,道其实也没有那么难理解。” “可你的选择是现实的,选择和论道不同。它一定代表着你的某种想法,无论是牺牲成全还是自利,都会有理由。” 有飞鸟从山头掠过,成为最后一抹红光下的余影。 言祈灵眨了眨眼,倏忽又笑: “我爱他,又不爱。” 池子鹤没有露出以往那种夸张的表情,他把酒抵在嘴边,露出认真倾听的神情。 言祈灵这个人,向来把自己的心思埋得最深。 或许是知道,这将是他在人间见的最后一个人,所以终于吐露出了自己真实的想法。 言祈灵转着手里的酒杯,仿佛注视着某个倒映在玻璃杯上的虚影: “我爱着真实的他,无论是好是坏,我都爱。即使他抽烟的动作违背我一贯的原则,但我喜欢看他放松的样子。” “可是像我这样的人,真的明白什么是爱吗?” 他抬起头来,异瞳里流露出近似于稚童的茫然: “就算这是爱,它又能维持到什么时候。” “对于无间主而言,海枯石烂只在刹那。爱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可以与我同寿吗?” “并不是我不相信人间有真情。只是与其相信这种东西会在我身上延续,不如相信精卫能把海填平。” 池子鹤哈哈一笑: “你是信自己能爱到天荒地老还是信我是秦始皇?” 言祈灵:? 见他不懂自己的梗,池子鹤露出点无奈又好笑的神情: “没什么,我就是看气氛有点沉重……不过你说的话也在理,折腾这么多年,其实……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和以前相比,我更加确信自己想要什么。” 言祈灵没有说话。 在他看来,一生太长,尤其是他的一生,更是长得可怕。 他宁愿记得此刻自己的内心炽热,记得曾有个触动他心弦的青年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也不愿意等待年华老去,自己在苍茫的时间里逐渐失去人性。 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东西从身体里抽丝剥茧,最后由他亲手把那些美好化为灰烬。 他从怀里掏出两根银色手链。 这是进入最后一个无间世界时,明仪阳亲手给他戴上的。 他把它们摘下来,就是为了避免产生额外的麻烦。 现在,他把它们放入池子鹤的掌心: “这个,记得帮我带给凌霜。” 池子鹤默默收下,没有说话。 一口喝光杯里的酒,言祈灵看向池子鹤: “事不宜迟,明日凌晨三点时,阴气最盛,届时,替我封棺。”
第164章 现实:锁灵 万籁俱寂, 明仪阳在客房里醒来,幽蓝的黎明光线铺满整个房间。 他的眼瞳中闪动着钻石般的紫色光芒。 起身抓起旁边的衣服,他直接开门去院子里, 然后打开自己的迈莎锐, 一路轰鸣离去。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言祈灵也仿佛被什么东西惊醒, 蓦然张开了眼睛。 他望向自己的掌心。 属于弥生的纹路正在快速消逝。 明仪阳提前觉醒了! 他没有犹豫,去敲池子鹤的门。 见对方迟迟不开,他直接踹开大门,抓起因为醉酒而迷迷糊糊的池子鹤: “现在抬着棺材上山,直接把我封进棺材里, 明仪阳醒了!” 池子鹤酒蓦然醒了大半, 顶着满头乱发出去找工人。 抬棺材的工人怨气冲天,不过看在池子鹤的面子上勉强没有骂人。 兢兢业业把棺材抬到了指定位置, 然后在池子鹤大把塞钱之后, 喜笑颜开地下山去吃早饭。 言祈灵轻飘飘地把沉重的棺材板移开, 轻盈地落了进去, 随后又“嘭”地一下盖好了棺材板。 池子鹤:……行, 从没见过这么自觉的无间主。 池子鹤知道言祈灵为什么让他提前封棺。 无间主的封棺相当于人类被确诊死亡, 属于无间主的气息会被悉数隐匿在棺材之中。 只要他出不去, 别人就找不到他。 现在明仪阳已经出动了, 用脚指头也知道这个人有靠气息找到言祈灵的方法, 不然言祈灵不至于那么着急。 原本封棺的目的就是为了阻止明仪阳找上门来。 现在当然不能功亏一篑。 彻底封好棺材的池子鹤又重新检查了一遍自己贴的符篆。 确定没有问题之后,他扶着棺材说: “今晚到凌晨三点我会再上来一趟,让人把你埋起来,你只管放心。” 棺材里的无间主敲了三下作为肯定的回应。 池子鹤于是离开了这片荒无人烟的林子, 下山回宾馆继续睡觉。 到了凌晨三点时,言祈灵被脚步声惊动。 随后棺材就被抬了起来, 除此之外还有类似卡车的嗡鸣声。 棺材的确很沉,要移进去说不定要吊起重机,池子鹤为了这件事的确是花心思了。 棺材哐当放在了一个平面上。 不过这个放置的声音似乎有点不太对? 言祈灵还没想明白,一股强大的力量就从头顶传来,随后连接了四面八方的罡气,把他紧紧压在棺材里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他原本充沛的灵魂力量骤然沉重无数倍,很快就让他,陷入了久违的真正睡眠。 - 言祈灵以为自己醒来会是几百年后。 所以当他躺在熟悉的沙发上,面对着写满咒文的大白墙时,忍不住略有些失神。 他几乎要以为这只是自己做的一个梦。 他动了动手臂,却惊愕地看见了捆在他身上的缚灵索。 这就是明明白白在告诉他:这不是梦,是个危险的陷阱! 随着蹬蹬的脚步从玄关处传来,明仪阳端着玻璃碗出现在这个狭小的地下室中。 他们彼此互望,青年却没有停下脚步。 明仪阳仿佛无事发生般,在言祈灵面前放下玻璃碗,里面装着汤青色白的银耳莲子汤。 青年的态度随和得可怕: “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做。” 言祈灵没说话,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他的沉默似乎在青年的意料之中。 青年于是弯了弯眼眸,银色睫毛纤长又动人: “把你从山下弄下来还真费劲,尤其是那个棺材,我都不知道该放哪里,刚才已经送木材厂处理了,回头磨几个挂饰给你玩。” 言祈灵感觉到说不出来的陌生和诧异。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原本直率爽朗的人类,开始在他面前戴上奇怪的面具。 这并不是言祈灵想看到的。 但对于明仪阳而言,不戴上这样的面具,就会太容易被对方猜到,从而被抛弃,被甩下,甚至被失忆。 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 一点都受不了了。 言祈灵直视着这个人的深邃五官,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可对方只是从容地让他打量,并没有做亲密的动作,也没有故意疏远的行为,就像个完全包容他的,和善温柔的亲近对象。 言祈灵最终垂下眼帘,说: “不用,我迟早要走。” 他还没有来得及再说什么,青年已经强势地起身坐到了他旁边。 随后双手捧住他的脸颊,把他的面庞别到自己眼前。 温和的面具顷刻间崩塌,阴鸷如影子般快速攀爬上这张俊美的混血面庞,深邃的阴影里仿佛藏着暴虐的嗜血欲望: “走去哪儿?棺材里吗?” “封棺的事情我已经全部知道了,池子鹤什么都说了。” 分明该暴怒,青年的嘴角却反常地勾起笑容: “那棺材那么小,你不挤吗?既然都是要被限制自由,我这里不比那破木头宽敞百倍。” 男人的鸳鸯瞳完全倒映出青年的神情,他们直直对望着,互不相让。 言祈灵终于也显露出一点压抑的锋芒: “封棺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为了让封狱列车不再出现,这是对你我都好的选择。” “是吗?我不觉得。” 青年瞳中放射出冰凉的紫光,在这紫光之中,言祈灵首次有种被什么东西蛊惑后产生的强烈睡意。 这种睡意几乎无法抵抗,他在难以置信的震撼中,无力地垂下脖颈,陷入婴儿般的睡眠。 扶着男人软倒下来的脖颈,明仪阳抱着怀里失去意识的人,眼角缓慢地淌下鲜红的血泪。 对这个量级的无间主施展催眠术……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但是,如果不这样做。 他又该怎么留下这个人呢? 他抱着这个人坐在沙发上,埋首于对方的肩膀,在冰冷的躯壳里寻找虚无的慰藉。 - 言祈灵沉入了自己的无间世界。 由于催眠的缘故,他的意识过了好半晌才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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