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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印象里的老师如高大的梧桐树，茂密的枝叶遮蔽了天空的底色，使他们抬头看到的不是蔚蓝，而是枝叶的苍翠。那时的狄伯莱克正值盛年，与舒意并肩，自信张扬的同时保持着绅士该有的温和谦卑，成为联邦上流圈层里不可忽视的莹莹明星。 洛骁仰望他，希望成为他那样的人。 希望在不远处的未来，自己可以成为像狄伯莱克那样的人，撑起一片天地，纵然无法荫庇太多人，至少能够守护所爱，尽可能地用自己的力量照顾到更多。 到底是什么时候，他的老师开始衰老，开始出现这样可笑的念头。 他们的意见开始相左。 他拒绝了狄伯莱克的安排，固执地试图摆脱对方的控制…… 洛骁缓缓松开了被单，脸色比昏迷时更加难看，他回想起记忆里朦胧的身影：“老师还记得舒意阿姨吗？” “别跟我提她！如果不是她，这一切早在十年前就该结束了！” 看起来是完全忘记了过往的美好…… 在歇斯底里地分离后，剩下的只有不堪回首的记忆与触目惊心的挫败。 洛骁没有仔细琢磨他话语里的字眼，看清从始至终的一切都是他的美好幻想。 说到底，他和狄伯莱克是一样的人，为人冷漠疏离，那些并不多的真心拢总地交付给一人，然后沉浸在经不起推敲的幻想当中，天真地以为理想总会照进现实。 狄伯莱克舒了口气，恢复几分理智，继而对着洛骁说道：“回去吧，你已经知道了我想要做的事情，想来也没什么困惑了。” 这话说的，像是要给洛骁个痛快。 “以往那些孩子被我放弃时，我都会告诉告诉他们我的目的，让他们再无挂念地离开。他们很乖巧，愿意为我的理想而付出，我也会永远记得他们……”狄伯莱克停顿片刻，侧目看着身后的洛骁，“而你居然不相信，洛骁，我留着你，看我成功的那一日。” 洛骁没有做出任何回应，表现得如同突然得知狄伯莱克的目的而惊得无所适从，只能默然接受这一切，在他的安排下离开。 对于洛骁来说，这样也很好。 到最后不管狄伯莱克会不会筑城他所期待的“新世界”，洛骁都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一开始稀里糊涂地被引导地入局，莫名其妙地跟沈不逊搅合在一起，无法自拔，现在还他清净也很好。 只是白白浪费这些时间和感情罢了，没什么好说的。 狄伯莱克走后，洛骁坐在病床上，身影略显孤寂。 他抓着被单不愿松手，就好像这样才能抓到些不值一提的东西。 直到视线当中的医院字样变得模糊，一颗颗水珠顺着下颌边缘落到被单上，缓慢地洇润成一片，他才后知后觉地摸了摸湿润的脸颊，发现自己哭了。 洛骁抿着嘴唇，任由水汽蒸发，几道清晰可见的泪痕留在面颊上。 卫兵打开门走进来，手里提着洛骁留在军事基地里的行李箱。 “先生说，您在休息好之后可以离开。” 洛骁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他有说我应该到哪里去吗？” 卫兵没有回答，显然是没有吩咐得如此细致。 “去问问吧。” 洛骁语气冷漠，听不出来像是刚刚为了过去的信仰而落泪，狄伯莱克说他无用，现在看来反倒是像一场双向的放弃。 很快，卫兵在他的催促下接到了消息。 狄伯莱克最后一次安排了洛骁的去向，用他身为总指挥长的权力，将洛骁调派到偏远的星球—— 群星漠地中，重建后却无人居住的星球，也是狄伯莱克的故乡，索契马尔星。 那里处在星海荒漠的中央，周围飘荡着星体的残骸，在未被战争摧毁之前，被无数无生命的星球环绕，形成辽阔的星群，索契马尔也被形象地称为“绿洲”。后来遭遇战争，周围的部分星体遭到不同程度的摧毁，聚集在一处形成难以突破的无人区。 如今的索契马尔虽然重建，但是往来不方便，除了些背井离乡的人归家，几乎只有星际海盗把那里当做据点。 狄伯莱克把洛骁安排到那里，让他与星际海盗为伍，约等于流放。 “不用送我，我自己会走。” 洛骁提着手提包和行李箱，身后的卫兵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准备登机，被盯得不耐烦了，洛骁才说出这么一句。 卫兵却说：“先生让我保证您安全离开。” 洛骁没搭理他，也不信这番话。 只怕安全离开是假，盯着的动向才是真的。 最后一次要求见狄伯莱克，对方没有质疑他的目的，也没有跟他说更多的话，连沈不逊的动向都不愿意透露半分。 只斩钉截铁地安排了洛骁的去向，让他离开玉门。 当时洛骁听着狄伯莱克的安排，觉得自己像是棋盘上无用的棋子，连被牺牲的资格都没有。 如他所愿，不需要他做些什么去回报狄伯莱克对他的“养育之恩”，只是被狄伯莱克称为“无用之人”，像处理垃圾一样随便丢到某个角落自生自灭。 视线里，星舰突破蔚蓝的天空，进入停靠范围。 着落的瞬间，哪怕是隔着几十米远，洛骁还是感觉到那份冲面而来的气流。 他微微偏头，道了句：“再见。” 并不是跟那位相识不久的卫兵告别，而是同他的老师。 广播播报着登机信息，洛骁收回最后的视线。 此经一去，来日相逢的是洛骁和狄伯莱克，他落魄地四处流浪仰望高高在上的总指挥长，或是名声鹊起后再看着那高楼坍塌，无论如何，他们都再也不是以前的老师与养子……
第109章 姐妹 星舰启航，巨大的风力冲得周围景观树东倒西歪，离得稍微远些也站不稳，但这股风吹不到军事基地内部。 唐歆摘下墨镜，对着身边神情凝滞的沈不逊说道：“洛骁走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沈不逊愣愣地盯着地面看了片刻，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道：“你也走吧，狄伯莱克大概只想与我一人见面。” “他是只想见你，但我不能放任你不管。” “为什么不能呢？”沈不逊眼神空洞的望向前方，视线里的场景是灰暗的，如同他看不到终点的前路，“唐歆，你做得已经够多了，甚至你的努力比我和洛骁都多，你不必再帮我。” 盯着他的侧脸，唐歆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沈不逊继续说：“洛骁给我换来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我必须好好利用起来，其余的……” “你做得准备完全不够！”唐歆激动地站起来，只差指着沈不逊骂他的颓废，“你以为拿到那些文件就足够了？你以为有一次接触狄伯莱克的理由就够了？我告诉你！那些都只是冰山一角！你完全无法想象你在面对的是什么！” “我知道！”沈不逊奋力甩开唐歆的手。 啪嗒一声，连带着墨镜也被甩出去，沈不逊粗喘几下顺气，僵硬地站在一旁，脸色颇为难看。 目前掌握的信息，完全不足以跟狄伯莱克抗衡，甚至他连狄伯莱克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都不清楚。 盲目地站在庞然大物面前，向对方发出可笑的挑战，沈不逊也清楚可能对方动动手指自己就不复存在，但这样他就要逃避吗？他就要一直被对方控制吗？那他跟被人随便处置的物件有什么区别！ 冷静下来，沈不逊看向窗外的云团飘飘摇摇地散布在天空中，方才星舰就是从那个方位驶离玉门的。 他蹙着眉头，想到文件里的内容，问道：“唐歆，你为什么下定决心帮我？” “是为了我自己。”唐歆没那么多义正言辞的说法，她只是为了自己和玛扎娜能够平安地活下去，选择帮沈不逊总好过一味地听从狄伯莱克的命令做事。 “那你现在就走吧，反正你有权限，用狄伯莱克给你的任务为借口，离开玉门，离开他所能掌控的范围。”沈不逊一股脑地说出一切，并不在乎唐歆能不能理解，“我就是他任务的核心，没人能够代替我，他也不会轻易地伤害我，远离我就是远离了危险。” 信息差太大，他没有像洛骁那样的机会可以直接询问狄伯莱克，只是凭借着现有的信息拼凑出一个大概的想法。 别的无法确定，唯一可以得知的就是，他是任务当中最重要的一环。 无论行动怎样变化，只要沈不逊还活着，狄伯莱克的目的总会有实现的那一天。 手指一下接一下地敲击着栏杆，铛铛的声响传到走廊末端也未消散。 唐歆转身背对着他：“洛骁被送去了索契马尔，那是狄伯莱克和舒意的故乡，你应该也去过那里吧。” 在沈不逊的记忆里，他跟随沈沭到达过那颗荒漠中的星球。 印象里的索契马尔很荒凉，也很模糊，除了满眼的黄沙废墟，其他的都记不清了。 沈不逊不想跟她多废话，便终止了话题：“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会想办法联系他的。” “多谢。” “……” 脚步声响起又消失，走廊里恢复往日的安静，窗边的人搭着防护栏如同一尊石膏雕像，陪伴着落日时的光辉转变为皎洁的月华。 几个小时过去，打着抓捕入侵者的旗号，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沈不逊。 不知是军事基地的办事效率实在堪忧，还是有人故意拖延进程，等待着沈不逊自投罗网。 入夜，升级过的安保系统全方位地覆盖着寂静的军事基地。 就连基地范围外的地方，也难以逃脱监视。 停靠星舰的区域同样静悄悄的，但比起基地内部，还能听见几道谈话声。 玛扎娜打开舱门，迎接回去的唐歆。 “怎么样？找到人了吗？” 唐歆侧身进入舱内，摇了摇头。 失踪的第三天，按照原计划，刺杀行动应该在今晚进行，但是沈不逊现在不知去向。 玛扎娜莫名地有些心焦，抱起手臂嘟囔着：“那个臭小子，真是不让人省心。” “老板有说什么吗？”唐歆看着运行中的操纵台，刻意隐去真相。 玛扎娜摇着头：“没有呢，一整天都没有消息。” 唐歆不动声色地坐下，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几张能证明唐歆身份的文件，交给她：“去索契马尔吧。” “我？”玛扎娜诧异地指向自己。 她分明看见文件上的照片是唐歆的，虽然用了化名，模样也经过简单的修饰，但她一眼就能看出那是唐歆为自己伪造的身份。 唐歆没有立刻解答她的疑惑，动动手指关闭了星舰上的电源，她才说道：“以我的身份去索契马尔。” “去找洛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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