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经常挤一张床上睡,戴月来小时候怕黑,还经常抱玩具大狗熊一样抱着周静水睡觉,再小一点的时候,一起洗澡打水仗——光屁股蛋的样子少说也彼此瞧过百八十回了,实在没什么稀罕。 因此戴月来坦坦荡荡蹲到周静水身边,也跟着拨拉炉火,说:“哥,你不要老想着和别人打架。” 周静水转脸瞥了他一眼:“我没打。” 戴月来:“你打了,高中那次和别人抢女朋友,把人家头都打破了,叔叔阿姨很生气。” 周静水又瞥了他一眼,含糊道:“我没抢别人女朋友,那是他自找的。” “还有去年国庆你从学校回家,胳膊骨折,”戴月来又道,“你自己说是篮球场上摔的,可是你女朋友,张秋秋说你和其他同学打架……” “啾啾不是我女朋友,”周静水反驳道,“我也没为她打过架。” “反正你就是打架了,”戴月来不想跟他绕,“这样不好,你自己会受伤。更不文明礼貌。” 周静水钻进一个牛角尖里:“我说了啾啾不是我女朋友,我没有女朋友。” 戴月来无所谓地盘膝坐地上:“我帮张秋秋递过情书,它现在还躺在你床头抽屉里。” 周静水茫然回想:“……情书?啾啾没给过我情书,我们是哥们儿。我柜子里都是你的书,我不知道。” 戴月来:“好吧。总之不要随便打架。” 周静水起身去从吊床上抓下来毯子,铺到地板上,拉戴月来坐上去,说:“我没有随便打架。我不喜欢他们乱说话。” 戴月来不以为意:“再硬的拳头也管不住别人的嘴,随便怎么说。” “我能把那嘴给捶瓢喽,他们看你的眼神不怀好意。” 戴月来:“……他们看你也不怀好意。” “……”周静水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也是。各种意义上的不怀好意。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一时无语。 两人并排坐在毯子上,又盯了一会药汤。周静水突然感慨:“这里民风可真剽悍啊。” 戴月来也想到白天他们讨论的话题,随口问道:“哥,你会结婚吗?我原来觉得啾啾姐挺好的。可是现在没了。” 周静水炸毛:“她根本不想跟我结婚!” “可是她给你递情书,如果她想跟你结婚呢?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她不想跟我结婚!我没见过你说的情书!” “……”戴月来默了几秒,“那你也会跟别人结婚。其他人我就不认识了。” “结个球蛋!”周静水开始暴躁,“你看这破地方……” “别这样,”戴月来十分平和,“一切都会好的。” 周静水:“……行吧。总之我现在不想结婚。你呢?你想结婚吗?” 戴月来:“我没想过这事儿。没有人会想和我结婚。” “……”周静水抬头望屋顶,感觉自己问错话了,“来来,别这么说。” 戴月来浑不在意地笑道:“再说我觉得老师的话很对,结婚什么也不是,‘我们只提倡爱、尊重与陪伴’。我觉得差不多都有了,已经足够了。” 周静水顺着他这话捋了一遍:“嗯……你有喜欢的人吗?我认识吗?” 戴月来:“……没有啊。再说现在是22世纪了。” 周静水一把勾住戴月来脖子,把人拉向自己:“哎,别管什么世纪,来来,你会长命百岁的。哥攒钱给你买别墅、跑车,哦不,飞艇,娶媳妇儿!” 戴月来任他搂着,话左耳听进右耳放出,只道:“你还是先给自己买别墅、跑车、飞艇,娶媳妇儿吧。21世纪的家产在这里不顶用了。” 周静水习惯性亲昵地去蹭戴月来:“唔,其实吧,咱家没啥家产,就一处房子,存款都被我妈捐进福利院了,买大别墅有点困难,不过我都想好了,咱们以后只买一座小别墅,还住一起。” 戴月来烧还没退,怕自己把病过给他,稍微挣开:“你要是结婚了,我可不和你们住一起,不合适。” 周静水松开手,用铁夹子夹下药罐,把浓稠刺鼻的黑色药汤倒进一只钢杯里,用布包起杯子把柄,交到戴月来手中:“那我不结婚,行了吧,我们能不讨论这个话题了吗?” 戴月来捧着杯子:“是你先讨论的。” 周静水回想片刻:“不是我,是你。” 戴月来木然地盯着他:“我不记得了。我只是劝你不要随便打架。或许你真应该去交个女朋友。” 周静水没好气:“你什么意思?” 戴月来:“青春期就是这样,有的人很敏感,有的人多动症,有的人极其暴躁……” 周静水:“我不暴躁。” 戴月来对旁人一向话不多,唯独偶尔跟周静水闲扯起来,歪说邪理一道一道的:“再说你不能现在就确定自己不结婚,你喜欢女孩吧?还是喜欢男孩?这里同性也可以结婚。叔叔阿姨不会愿意看到你孤独终老。” 周静水哭笑不得:“怎么就孤独终老了?你别说了,吃药,吃药。” 戴月来垂眼,心不在焉地端起杯就往嘴里送,突然被烫得一口药汤喷出去:“……” “哎!”周静水惊跳起来,“我的错我的错!张嘴张嘴,我看看……” 戴月来紧紧抿着嘴巴,舌头在嘴里卷过一圈,只觉口腔内几乎烫掉一层皮,他面不改色直盯着近在迟尺的一张脸,平静地陈述事实:“太烫了。” 一开口,周静水眼疾手快扣住他的下巴,掰着他的脑袋凑近炉火光亮照看,又急得瞄了一眼杯中还咕咕翻热气泡的药汤:“你没长脑子吗!” 戴月来:“……” 两人虎虎地对瞪片刻,周静水劈手夺下杯子:“给我!” 说着又捞起炉边另一只钢杯,两只杯子来回倒滤药汤。 室内只剩来回倒汤药的声音,戴月来紧紧闭着嘴巴,坐在一旁等药凉。 周静水倒腾了半天,末了自己喝了一口药汁儿,觉得温度差不多了,才递还给戴月来:“喏。” 戴月来像是没有痛觉和味觉一般,囫囵几口喝完了药。 周静水老父亲般满脸忧愁地盯着戴月来。 戴月来转着空杯:“嗯……刚才说到哪儿了?” 周静水:“不说了,睡觉!” 戴月来便起身,抓起毯子去睡觉。 周静水跟上去,前后把这一通车轱辘话在心里来回滚了几遍,不知道急什么,急出一身热汗,只觉胸腔肺腑像有几百架战斗飞艇突突乱撞,尾焰与气浪几乎要把整个人从内向外烤糊。 而戴月来若无其事地爬上吊床,倒下就睡。 少年人的身躯还很单薄,肩胛骨微微突起,像有翅膀要破皮而出。后心口偏左的位置,衣服遮挡下的皮肤上应该有一片长约两三公分、形如弯月牙的白斑,比本就苍白的肤色还要更白一些。 戴黛女士有时候说那可能是手术留下的疤,有时候又说是天生带来的胎记。 戴月来住在福利院时还不叫戴月来,他被丢到福利院时小衣服里塞着三张红钞,所以一开始只没名没姓地喊他个代号“三百”。 后来戴黛女士把人接到眼皮子底下照看,才认真给他琢磨了个大名,又把自个儿的姓匀拨给他。说他是背上驮了只月亮来,又取义“云破月来花弄影”,祝愿他一生,终有云破月来之日。
第26章 周静水盯着那月牙斑的位置看了片刻,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只觉得亲妈这给人取名的水准有点不好说。怎么讲呢,大概是觉得什么水啊月啊都不够man,像别的同学都叫什么强啊猛啊,听起来就通俗得多。 或者说有点娘。 但亲妈戴黛女士又说过,说男孩子“娘”这个事儿,本质上是歧视女性。本身就是错误的说法。 周静水顿步原地,脑子里一团浆糊,末了索性两眼一瞎,滚上去睡觉。 一夜睡得很沉。 又乱梦不断,一时梦见在家过完中秋节,第二天睡过头没赶上回学校的高铁,老爸周博士亲自开车送,老妈戴黛女士坐在副驾驶上数落个不停,来来坐在自己身边,戴着耳机剥橘子吃。待要问他听什么歌,忽然发现一只耳机就塞在自己耳朵里,《He’s a Pirate》小提琴曲在耳中激烈交响。车窗外绵延起伏的山峦间浓雾弥漫。 一时又梦见浓雾漫向原野和车道,迅速吞噬整片城市,黑暗中高楼上闪烁的灯火和道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湮没雾里,大地如天幕,天幕如深海。 一时还梦见自个儿要结婚了,身边新娘子是谁看不清,亲朋好友满堂,几十来个伴郎围着自己起哄喝彩,但只觉心里空落落的。 醒来满腔悲怆。 迎面对上戴月来的目光。 戴月来盘腿窝在吊床上,微微俯身贴近,观察着将醒未醒的人:“做梦了吗?” 周静水连忙爬起来,只见戴月来已穿戴整齐——仍是从特研处穿出来的一套深色西装,略有破损,但被安娜洗得很干净。 “不会被我传染发烧了吧?”戴月来伸手去探对方额头。 周静水被冰得一个哆嗦:“手这么凉?你干什么了?” 戴月来:“我洗衣服了。” “是你手太凉,我没发烧,”周静水起身换衣服,向窗户外头晾衣绳上看了一眼,“洗什么了?他们说有专门洗衣服的人。” 戴月来不答,袖手站着等他。 周静水匆匆走到外廊下——几根木桩一片布帘隔出个简易卫生间,石凿盥洗池和引水管组装成“洗漱台”。他对着水龙头撩水扑脸,又瞥了一眼垂在脸边湿哒哒滴水的衣物,含着漱口水含糊问道:“洗内裤?” 戴月来扛起门边的两杆重械长枪。 “诶等一下,我也自己洗……” 戴月来抬脚就走。 高马尾姑娘安娜恰好抱着洗衣筐走过来:“嗨!疤叔叫你们呢!在学校那边!路易斯等你们吃饭!” 两人只好立即赶去饭堂,胡乱吃了几口,跟路易斯朝学校去。 路易斯穿着灯笼袖衬衫,紧裤长靴,靴筒里别着一把金色短刀,同样背着一把重械枪。一路也不说话,整个人杀气腾腾,像是要去找人干架。 一到地方,只见疤叔坐在一处堆放训练器材的小隔间里,和站在门边的陈柏年吹胡子瞪眼:“人现在在我手里,我答应给你们看着,可没答应不干点别的呀,你想干什么?你跟我讲没用,让你们卓处来亲自跟我说,他出不来?那等他出来……” “卓处长希望您对自己的行为负责,”陈柏年语气强硬,“荆先生,现在形势很紧张,在国际法庭这几天里,我们探知到政方最新内部消息,美洲似乎出现新型迭代病毒,所以六胞胎大总长才害怕得快疯了,才慌不择路地要轰炸亚欧中心大楼,说为的是‘消灭可能存在的迭代病毒载体’。现在,我们应该先暂时把样本和免疫体全面隔离。这时候让大椿接触到他们,对谁都没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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