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当天被按在门板上搓扁揉圆的堂堂周大总长面红耳赤的大头照占据了每一家星际新闻的头版头条,照片里戴顾问的后脑勺都气势逼人。 一片混乱中,没有别人看见他是怎样腼腆地牵起总长先生的手,珍重地为其套上了另一枚环戒。 不是所有的问题都有答案。但寻找答案的过程让怯懦者攒足勇气,让偏激者也会温柔,让怀疑者终于坚定,让无望者仍愿继续前行。 - 在一个平常的早上,戴月来走进问天学府的教室,照例给青春的孩子们讲述一首平常的古诗。他娓娓念道:“《在大路上》。” 学生们还没从总长先生的探班早点礼包大派送活动中平静下来,一通无厘头地叽喳乱笑。 戴月来安定地自顾念道:“——多雾的早晨,灰白的早晨,凄凉的田野,铺盖着一层白雪的银光,我无意中,回想起那过去的日子,回想起那些……早就被遗忘了的人们的脸庞。” 啃包子的学生们渐渐安静下来,支楞起耳朵收听戴教授并不十分洪亮的读书声。 戴月来走下讲台,踱步到教室中间,不急不徐道:“回想起,那些丰富的热情的话语,那些贪婪地但又畏怯地想捕捉住的目光,那些最初的相会……最后的相会,还有那些轻轻的细语的可爱的音响。” 学生们零星地跟着一起诵读起来。合诵声越来越大,逐渐盖过隔壁机甲操作课发动机的巨大嗡鸣,盖过不远处购物广场全天候循环《生命万岁》交响乐,盖过年轻的年迈的、沉重的活泼的脚步和心跳:“《在大路上》。” “多雾的早晨,灰白的早晨, 凄凉的田野,铺盖着一层白雪的银光, 我无意中回想起那过去的日子, 回想起那些早就被遗忘了的人们的脸庞。 回想起那些丰富的热情的话语, 那些贪婪地但又畏怯地想捕捉住的目光, 那些最初的相会,最后的相会, 还有那些轻轻的细语的可爱的音响。 回想起带着奇突的微笑的离别, 还回想起很多亲切而又遥远的地方, 当我听着不停的车轮的幽怨声。 和沉思地看着那寥阔的天空的时光……” (第三卷--宇宙联邦--终) (正文---完)
第119章 番外【年佟】+【人物大事纪年】 【番外 年佟】 年佟曾经也是个普通人。 普通到一天三顿从亚欧城贫民区的垃圾桶里捡东西吃, 是穷人中的穷人。 他第一次见到弗里兰,其实是在一只垃圾桶旁边,弗里兰不记得了。 他从垃圾桶里找当天的晚饭,和他那张被他父母撕碎了的入学通知书。那可是联大的入学通知书, 六城联邦共建大学, 地球科技与文明最后的圣殿,踏进去就从此跻身上流一路坦途, 能在这世界末日里闲庭信步般地轻松过活。 他叼着半块发霉的压缩饼干, 就着垃圾桶旁的路灯拼贴这张珍贵的门票。这时有个人挡住他的光, 并且迟迟不移开。 挡光的男人衣着整洁,还带着眼镜, 显然不是附近居民,上等人惹不起,他爬起来就要跑。 “等等,”弗里兰喊他, “这是联大的入学通知吗?” 年佟回头:“不是!” 弗里兰说:“你别怕, 我不是要抢它。” 年佟一提拳头:“抢也没用,这上面是我的名字!” 弗里兰双手下压, 后退小半步:“当然, 当然。可怎么给撕了?” “多管闲事。”他见这个上等人不像是要找茬,扭头就要走。 弗里兰又喊住他:“等一下!同学, 你是家里没钱吗?可以申请资助的!只要你去......” “要你教我!”他狠狠砸出那半块霉饼干,“滚!” 他知道弗里兰要说什么, 说只要他去申请联大的学生资助就行了。六城联邦建设急需优质劳动力, 无论是政方还是企业, 资助一个联大学生获得的回报都远大于付出, 联大的学生资助金是相当丰厚的。他当然知道, 联大都考得上,这个道理他想不到?可他去申请过了,效果并不如想象中的好。甚至还险些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把命搭进去这个道理他后来才想到——学生资助是丰厚,可他不是唯一的学生,联大是好地方,这么好的地方也不只有他想去。申请提交之后,他当天就遭遇了几起飞来横祸,不是差点被失控的飞艇撞死,就是险些半夜被燃气闷死。这意思是他没钱没势,应该放弃入学,如果主动放弃还能活命,不然就弄死他。他人死了,名额不就空缺出来了。 六城联邦混沌的社会秩序有时让人无法理解,它禁止学籍买卖,却默许杀人行凶。 上等人是不会懂的。 年佟仇恨着他们,又羡慕他们,可能是他当时多看了弗里兰几眼,弗里兰多管闲事地又跟了他几步。 “同学,”弗里兰说,“这个给你!” 弗里兰拎着一个购物袋。年佟狠狠地皱起眉说:“我不捡垃圾。” 弗里兰不敢上前,犹豫了一瞬,脱下自己的外套,铺在面前地上,把购物袋放在外套上,后退一步说:“不是垃圾。这是我的晚饭。” 弗里兰这人是真的爱多管闲事,心肠软,后来年佟发现他只要去贫民区转一圈,一圈下来能施舍八百回他的晚饭,自己收到的那一回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当时他不明白,还真的有点被感动到了。 于是这一面让他回味了很久,他从来不知道世上竟然还有这样体面的人。 后来他弄到钱了,他去上学,在学校里再次见到弗里兰,高兴地一夜没睡——他来对地方了,联大是世上最好的地方,最体面的地方。 弗里兰不记得他,因为那天晚上灯光太暗,他的脸也太脏了,换上联大的校服,谁还能想到他曾经在路边捡垃圾吃。这事他是不会提的,不记得更好,弗里兰老师怜悯有困难的学生,喜欢得体的学生,怜悯与喜欢,年佟更稀罕后者。 弗里兰老师还欣赏聪明的学生,年佟算是个少年天才,但联大人才济济,天才太多了,于是他还需要额外地非常努力,努力到每一门弗里兰老师开设的课程都去听,发最多的言,考最高的分,问最多的问题。 弗里兰老师记住他了,有一个学期,还请他做助教。做了助教以后,不知道弗里兰老师有没有更喜欢他,反正他是更喜欢弗里兰了。 年佟此前没见过世面,没交过朋友,他从来不知道,和人相处可以这么舒适自在。弗里兰关爱他,喜欢他,欣赏他,总是适时地提供帮助,果真像墙上挂的名言箴句里说的那样,老师是学生人生路上的灯塔。 他太喜欢弗里兰老师了,忍不住把这件事告诉弗里兰。 他说:“弗里兰老师,我非常喜欢你,等我毕业以后,还能经常和你一起吃饭吗?” 弗里兰老师平易近人,经常和学生们一起在学生食堂吃饭,但毕业后的学生是不能在联大食堂吃饭的,所以弗里兰老师不确定地问道:“年同学,你说的......是哪种喜欢呢?” 不到二十岁的年佟满脑子精明里夹杂了一些蠢钝,他说:“老师,就是非常喜欢,你能和我在一起吗?” 弗里兰被吓到了,愣了一瞬才说:“年佟,很抱歉,我的伴侣是航空研究所的唐教授,你见过我们在一起,不是吗?” 他那时蠢钝,却又很敏感,这话进了他的耳朵里就成了:“同学,不行,我最爱的人是搞太空飞船的高级教授,你明明知道我看不上你,还痴心妄想什么呢?” 他恼羞成怒,落荒而逃。但他并没有就此偃旗息鼓,反而是愈挫愈勇。 即使这种挫败让他非常痛苦。看到弗里兰,他的心跳就会失去惯常的律动,靠近弗里兰,他就得屏住呼吸全身警戒,想到弗里兰对他的好,他就会瞬间爱上这个世界,弗里兰拒绝他,他就想拉全世界一起毁灭。 疯子。 弗里兰自然应该害怕。弗里兰开始躲避他。 他的心碎了一地。 毕业前他又找到弗里兰,穷追不舍地问:“弗里兰老师,你能和我在一起吗?” 弗里兰:“年佟,我诚挚地祝愿你前程似锦。” “老师,我就要去大椿工作了,我会有前程的,你能和我在一起吗?” 弗里兰:“我和你不合适,年佟,我已经有法定伴侣了。” “不,老师,我不是要做你的法定伴侣......” 弗里兰笑出了声:“那你想要什么呢?我总不能和你......” “我不是那个意思!”年佟再次恼羞成怒,“不,弗里兰老师,我是说......如果,如果你没有法定伴侣呢?” 他又一次认真地追问:“如果你没有法定伴侣,能和我在一起吗?” 弗里兰的脸唰一下白了。后来回想,弗里兰就是在那时已经知晓了他是如何“弄到钱”的。弗里兰是担心他这个疯子伤害自己的法定伴侣,而不是在掂量自己对疯子的感情。 可年佟那时蠢钝地把弗里兰的表情解读为后者。他以为自己还有指望,于是说:“我知道了,弗里兰老师,我永远期待与您共进晚餐。” 而事实上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和弗里兰一起私下见过面。 弗里兰身边总是有他的法定伴侣,或者有其他学生。后来他们经常碰面的场合是联大和大椿的校企联合交谊会。 年佟跟随大椿集团正总出席舞会,觥筹交错间和弗里兰碰杯,弗里兰意味不明地笑着问:“年先生,联大教会你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如何出卖自己的灵魂吗?” 他的臂弯里还搭着拜德的外套,回笑道:“是如何高价出卖自己的灵魂。弗里兰老师,学生现在是个商人。” 弗里兰轻轻地拧起眉头:“你从来都是个商人。” 他笑着摇头说:“不,不,我有一颗准备给您的心,可是千金不卖的。” 往后弗里兰再看到他,那拧起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如果弗里兰是单纯地厌恶年佟,年佟心里可能也就没那么多疙瘩,可恨的是弗里兰还总是施舍给年佟一丝关怀。 就像沙漠中找水、黑暗里趋光,从拧起的眉头中读取关怀,是年佟最擅长的事情。于是年佟心里的疙瘩越拧越大,越拧越大,大到无法诉说,当然这话说了弗里兰也是不相信的。 后来他不再跟弗里兰说什么可疑的肺腑真言,开始满口黄腔,听起来就可信多了。 无礼的调笑竟然比真诚的剖白更能促进交谈,弗里兰逐渐能放松地和他多说几句。弗里兰说:“年佟,如果你考虑换一份工作,我可以托人帮你引荐。” 也说过:“年先生曾是联大最优秀的毕业生之一。” 这么一来两人之间的尴尬胶着的关系得到了些许缓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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