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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躺在床上，他辗转反侧，将崔斯塔误判入黑尔的愧疚折磨着他，对自己遗失过去的茫然无措啮噬着他。 “不行，我一定要把他带回来好好问问清楚，哪怕这意味着我要先亲自去一趟黑尔，回来后再因为没完成黑尔KPI而被派到天气区出差！” 他忽然从床上坐起，望着床头的报时鸟雕像，坚定地说。 出乎约书亚意料的是，翌日，当他站在米兰达面前，试图开口说服她之前，后者似乎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对他说。 “……女士优先。” 不过大天使才一开口，他就后悔了。 “约书亚，你做事一向可靠，是让我比较放心的人。” 米兰达从不轻易夸人，一旦她开口说你好，那绝对是山雨欲来的铺垫，大风大浪都搁后面等着呢。 约书亚不禁打了个寒颤。 “所以，我才把小汤米交到你手上。” 果不其然…… “可是，你却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你本该指引他、教导他，带他熟悉珀迦托雷的规矩和工作。他年纪还轻，未来会在这里呆很长时间，他需要知道关于这里的一切。” “……” 大抵人喜欢看热闹是天性，看热闹不嫌事大，反正尴尬都在当事人身上。 看领导挨批可不是天天都有的好事，特别他们领导还是这样的好脾气，即使挨了批，也不会回头就把气撒在他们身上。灵魂打捞部第七小队的其他三名成员都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娜塔莎毫不掩饰她幸灾乐祸的目光，马克假装看着窗外，实际上耳朵恨不得伸到大天使嘴边，只有小汤米，不安地绞动着双手。 “昨天下班以后，我看到这小子一个人在街上闲逛——” “米兰达姐姐，不是这样的！师傅对我很好……”小汤米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打断大天使，想为约书亚辩解几句。 “你不要帮他说话。”米兰达继续转向约书亚，“他想要给一条飞犬喂食！这些规矩你都不教他，怎么，等着赫柏纪律委员会来教吗？你知不知道，等若干年以后他在这里服役完毕，重新投入灵魂枢纽系统，这些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给飞犬喂食？”约书亚不由得看了小汤米一眼，男孩立刻惭愧地低下头，没有看到他后来的表情。 约书亚其实是在憋笑。给飞犬喂食？小子，真有你的！偌大的珀迦托雷，即使那群狗子每天倾巢出动，在天上飞来飞去地送信，可它们毕竟不是广场鸽，数量没有那么铺天盖地，能碰上一只都算走了狗屎运，值得让人满怀感激地朝着潘瑞戴斯方向祝祷，更别提能逮到一只给它喂食。 禁止给飞犬喂食，只是潘瑞戴斯律法戒石上刻得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中最最无关紧要的一条，没有人在意它，因为这根本就是极小概率的事件！ “苍天啊，大地啊！亲爱的天使姐姐，我哪里能想到这些？” 约书亚当着小队全体成员的面，给大天使表演了一个欲哭无泪。 办公室里的温度似乎开始升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灼的气息，那是大天使脑门上的怒火燎着头发的味道。 “认错态度不积极，肯定思想有问题。” 马克“适时”点评，立刻就获得娜塔莎女神的一记眼刀，外加肩膀上狠狠的一拳。 米兰达合上双眸，挑挑修眉，背后一对羽翼跟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 约书亚感觉事情好像不太妙，不过他现在再改口未免显得太怂，而且也没有什么必要。 “约书亚，你今天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明天准备去天气区出差。” “要去多久？” “去到我同意你回来了为止。在此之前，娜塔莎会代为履行队长的职责。” “我？”娜塔莎意味深长地瞥了马克一眼，“啧啧啧。那我保证尽忠职守，绝不会让手下的人有一丝偷懒的机会。” 马克痛苦地摇摇头，只敢在心底无声地抗议。 米兰达接着对娜塔莎说：“我相信在小汤米的教导问题上，身为女性你一定会做的比约书亚更好。” “这可不敢保证！毕竟老娘活着的时候，还没有机会生个娃玩玩。”她赏玩着自己新做的美甲，十指尖尖，鲜红如血。一时间，米兰达又觉得似乎连她也不怎么靠谱。 娜塔莎头也不抬地继续：“头儿可是我们这里最会给小孩换尿布的。而且他脾气好，无论小孩怎么闹他都不会生气，不像我，生气了就喜欢拿枪崩人玩。所以呢，天使姐姐，我看你还是先别派他去天气区了。” 两个女人间有一道看不见的电流在滋啦作响，深绿的瞳孔对上浅蓝的眼眸，抿紧的红唇对上嬉笑的皓齿，双方势均力敌，谁也不肯让步。 米兰达一直挺欣赏娜塔莎的。其实在几年前，她便应该结束自己在灵魂赫柏的服役，到潘瑞戴斯去颐养天年，并准备再度进入灵魂枢纽系统。 可她却选择了留下，留下来继续服役。 关于留下的原因，她笑着解释为：约书亚没她不行。 确实，约书亚生性温软，若不是有凶悍的她罩着，大概谁都可以欺负他。 愿意为了一个人，抛下自己已经到手的闲适，宁可选择一种更为辛苦的方式生活，这着实很令人钦佩。 米兰达不愿和她撕破脸，因此选择先退让一步。 “我可以把惩罚缩短到一星期。” “一个星期也不行。你看我们这边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我们两个都是没做过父母的 ，一边带孩子一边工作肯定要出状况，出了状况你就不得不把我们 全部派到天气区出差，到时候你还能找谁来照顾小汤米？难不成把他塞到别的小队去？” “其实，我有更好的主义。”约书亚终于忍不住插嘴道，“把我派去黑尔怎么样？” “你疯啦？”娜塔莎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心想：老娘好不容易帮你争取来的减刑，你他妈居然自告奋勇要争取更重的处罚？ “不！这都怪我！” 小汤米急得快哭了，马克恨不得上前搭一搭他的额头，看他是不是在发烧呢，把脑子都烧坏了，就连米兰达都用一种难以置信地眼光看着他。 “不，这是我的打算，我必须要去趟黑尔。”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昨晚发生了一点意外，我把一个不该去黑尔的人判去了下面，我得去救他回来。”
第8章 第一日（7） 米兰达皱皱眉：“要知道，就算这次去了黑尔，回来后你仍然有可能要去天气区。这个月黑尔的指标本来就没完成，也许偶尔将错就错没什么不好。” “可我们是灵魂赫柏啊！世界上唯一的亡灵事务受理中心！”约书亚又把这句他滚瓜烂熟的开场白背了一遍，好像米兰达不知道似的。“下面的人信仰我们的神，是因为他们相信只要自己好好地生活，死后就一定能去往上帝之所。如果现在因为我的失误，把一个好人的亡魂留在下面受猎魂兽追杀，被剥夺往生的机会，我会觉得特别对不起他们！” 大天使叹了口气，背后羽翼微张，这是开诚布公的姿态。 “珀迦托雷的居民，就从来没有被派到过黑尔的先例，我不敢确定那里会发生什么。” “没关系，出了事我自己担着，绝不甩锅。” 若遵从米兰达的本心，她也倾向于约书亚非这么做不可，只是身为大天使的职责让她犹豫。 潘瑞戴斯律法戒石上最最重要的第一条，是要求每个在此落脚的居民保持正直善良，但对于这一层最主要的永久居民大天使们，这条要求有相应的变体，叫“必须始终将维护秩序放在首位，按部就班”。 不过这一次，米兰达决定要将这条规定当耳旁风。 “我从来没有处理过类似的情况，也不清楚已经在黑尔的亡灵能不能够被带回来，这些得找天使长问问，具体流程怎么走。我想提醒你的是，黑尔的猎魂兽，可不止会抓失德的灵魂，它们并不能分清哪些亡灵是属于黑尔的，哪些亡灵不是。此外，黑尔是路西法的地界，自从他叛天以后，那里就和潘瑞戴斯彻底一刀两断，施行着两套完全不同的律法体系，也就是说，如果你在那里受到伤害，甚至灰飞烟灭，没有人会为此负责。所以你到了下面，一定要注意安全。” “路西法？”马克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我还以为他是编出来的，没想到还真有啊？” “听说他是如今世界上硕果仅存的初代天使。”娜塔莎女神好心替他补了一课。 “他长什么样子？有传说中那么可怕吗？头上长犄角，背后有蝠翼，还拖着一条长长的蛇尾巴？”小汤米不由得缩了下脖子。 “这就不知道了。我是新生代天使，而路西法叛天据说发生在光明神最初闭关的那一年，史称'无神纪元'。” 约书亚对路西法的历史一点儿都不感兴趣，他只关心如何能把崔斯坦从黑尔里捞出来，在他被猎魂兽吃掉，消化得连骨头渣儿都不剩之前。 “放心，我会注意的，找到他就回来，绝不惹麻烦。”他转向自己的小队成员，“工作也不会耽误的。娜塔莎，今天就辛苦你一下，带马克和小汤米——”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哟，好人和劳模都让你一个人占了，给小屁孩换尿不湿这种脏活累活就都丢给老娘，你想得倒挺美？”娜塔莎双手叉腰，用一种不容还价的口吻，仿佛她才是小队负责人：“不行，我要跟你一块儿去，娃娃就丢给马克带好了。” 马克：“这……” 小汤米怯怯地开口道：“我也想跟师傅一块儿去，可以吗？喂飞犬这件事都怪我不好，我想要将功补过。” 娜塔莎一钩唇角，摸摸小汤米的发顶：“真乖，可比你马克叔叔像男子汉多了。” 马克：“……” “就是……就是我可以带上小金吗？” “小金是谁？” 小汤米侧了侧身，露出办公桌底下一只毛茸茸的金色脑袋。 “不会吧，你还带着来上班了？” “我不想放它独自在家里，它会孤单的。” 约书亚战战兢兢地瞄了大天使一眼，却意外没有从她脸上找到那种克制的愠怒，她的眼神柔和而安详，嘴角微微扬起，一抹慈爱的微笑挂在上面。 发现有人在偷看自己，米兰达立刻收敛笑容，恢复正襟危坐的模样。 “就差你了，马克小亲亲。”娜塔莎道。 马克看看这，又看看那，终于意识到自己别无选择。于是，在大天使威严目光的注视下，他硬着头皮表示：“那好吧，我也跟你们一块儿去。” 米兰达相当满意，她一边低头往自己的记事本上写着什么，一边说：“流程方面的事情，我会帮你们都捋清楚，请放心。另外——”她抬头看向约书亚，“给你透露点消息，潘瑞戴斯每个世纪都会从服役期满的珀迦托雷居民中拔擢一批大天使，以填补那些因罔顾职守被贬谪的天使的空缺。这次名单上有你的名字，最近你身边可能会出现上面派来考察你的人，你最好凡事都小心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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