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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斯坦自己也发现了，他伸出左手摸了摸那根消失的手指，那感觉很奇怪，像是那根指头仍在那里，但就是摸不着。 “这是怎么回事？” 只有约书亚知道，这是在提醒他三天之期的第二天马上就要过去，而留给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他用自己的手盖住他的，说：“没事的，一会儿回到上面，找医疗天使帮你看看。” 他拉起他的手臂环在自己脖子里：“你能站起来吗？” 崔斯坦背靠枯树，用那条好腿发力，一点一点站了起来，约书亚扶着他。 “你知道吗？我刚才在龙那里看到一些记忆的画面。那里面有个人，就像你一样。” “像我一样什么？”崔斯坦天真地偏过脸看着他。 “像你一样——”约书亚故意顿了一下，“傻！明明自己是个脆弱的凡人，却还要拿起长矛单挑巨龙，明明看见天使们都不是它的对手，却还要搭上自己的一条小命去救别人……” “我倒觉得这不是傻，这是另一种幸运。”那单腿跳着的傻大个十分认真的说，“能挡在自己在乎的人前面，能在自己尚存一息的时候确认他还安好，我觉得这就是一个凡人最大的幸运。或许凡人的命不像大天使们那样长久，力量也没有他们那样强大，但我至少知道，在我活着的时候，我不曾让我至亲至爱的人们无所依傍。” 或许是潘瑞戴斯终于听见了他们的呼救，一群增援的天使挥动着纯白的羽翼从天而降，但是当他们抵达地面，却发现这里已经没有什么能做的了，只剩下一具巨大的尸骸，和两名灰头土脸、遍体鳞伤的普通灵魂。
第33章 第二日（14）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娜塔莎第一个扑上来，两条有力的胳膊紧紧环绕着他，约书亚感觉自己才刚龙口脱险，马上又要窒息在她的“铁腕”里。 “好啦好啦……”他拍拍女特工的后背，让她松开自己，但马上又映入眼帘了一张涕泗滂沱的脸。 “师父！” 卷毛小男孩扑进他怀里，使原本就脏兮兮的衣服雪上加霜。他哭着鼻子哽咽着说：“我、我……没有找到崔斯坦叔叔，我找了很……很久，后来娜塔莎姐姐说……我们必须——” 他话还没说完，崔斯坦就在两名医疗天使的搀扶下单脚跳着进来了，小汤米看到他惊喜得眼睛都瞪圆了，他马上放开约书亚朝他扑去，不过显然这具浑身上下都缠着绷带的木乃伊不是很好下手。 走廊里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米兰达带着一种古怪的神情走了进来，她双手规规矩矩地相握在身前，本子夹在腋下，看起来像个拘谨的空姐。 约书亚刚想走过去和她打招呼，只见大天使“面目狰狞”地朝他挤眉弄眼，仿佛是要阻止他下一步踏入什么雷池。 果然，几秒种后，从米兰达身后转出了另一位来者不善的天使，他银灰色的波浪卷发如雕塑般纹丝不乱，手上的金色法杖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芒。 “这位是路易，众天使之长。”米兰达恭敬地介绍道，“他想和你聊聊，有关龙的事情。”说完，她转身走过他身旁，弯腰和小汤米说着什么。 路易灰蓝色的眼睛看上去非常冷淡，像一座冰湖，跌下去肯定要冻死，约书亚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天使长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忽然说：“我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承蒙抬爱，日理万机的天使长居然对我还有点印象。就是昨天，我挨了您一棍子。”约书亚又感觉自己的腚隐隐作痛起来。 路易记起来了，但依旧冰冷地点点头，然后环顾一下灵魂打捞部第七小队这间办公室，眼下这里面被塞了太多人，而米兰达和他自己的大翅膀显然将本来有限的空间挤得更加逼仄。 “走吧，我们去找个安静的地方。” 路易挥挥手杖，仿佛那是一根指挥棒。他领着约书亚穿过几条走廊，来到一间空白的房间，四壁皆是发光的白色，使这个有棱有角的空间在视觉上变成了一个内壁光滑的球体。 房间的中央放着一把椅子。 “请坐。”天使长指着那把椅子对他说，转身关上了房间的门。 “我怎么感觉有点像审问？”约书亚战战兢兢地走到椅子前坐下，两只手拘谨地放在膝盖上。 “不是审问，只是随便聊聊。”路易云淡风轻地说。与此同时，他自己却并不坐下，而是叉腿站在约书亚面前，双手拄着法杖，仿佛那是他的第三条腿。约书亚觉得他的下半身就像个瘦长的等腰三角形，而那条手杖就是这个三角形的高。 “请先告诉我，除了我们珀迦托雷的人员外，当时在现场的还有谁？”天使长问。 “您是说那头龙吗？”约书亚对他提出这个问题的意义完全摸不着头脑。 “龙是灾难本身，我的意思是，除了我们的人之外，灾难发生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在场？” 约书亚皱着眉头想了想，斩钉截铁地说：“据我所知，没有。不过应该当时还有几个民兵，他们都受伤了。” “可是我怎么听说，当时在现场，背叛潘瑞戴斯的初代天使路西法也现了身，还率领着她那些——”说到这里他忽然断了，然后换上了一种更咬牙切齿的语气，仿佛光是说出这几个词，就叫他高贵的舌头打结，“——孽种？” “路西法？有没有搞错？她和她的暗天使军团帮了我们大忙，如果不是她，我们恐怕早就灰都不剩了。” 显然，这并不是天使长希望听到的回答。他咬了咬后槽牙，这让他本就方正的下颌线变得更加分明。 他收起手杖，开始踱步。约书亚的脑袋追着他从右到左再从左到右，不由得在心里无声感叹，天使长是怎么把踱步都踱出一种正气凌然的架势的。 “其实刚才，在你回来之前，你的手下们已经把事情的经过都告诉我了。”他停下来，侧过身子看着他，“我很欣赏你的能力，你让你的手下们如此忠心耿耿，在你遭遇危难的时候，他们甚至说服了米兰达带他们来找我，要我增派人手。自从潘瑞戴斯诞生以来，我就一直担任着天使长，在我漫长的职业生涯中，我从未见过哪个普通灵魂有这样的能力，能叫大天使都为他破了规矩，冒冒失失地跑进我的办公室对我大喊大叫。” 约书亚的脸有点发烧，他不知道自己的队员们居然为他做了这样的事，更不知道米兰达甚至为自己吼了她的上司。他心里很感动，但又不敢把窃喜显露在脸上。他总觉得这位天使长有些不近人情，可能是常年担任这一职务对他的共情能力造成了一些不可逆转的损伤。 路易继续说下去：“说真的，我认为你很有成为大天使的潜质。事实上，米兰达已经向我提名，这一百年度的晋升名额，就是你。我相信，你也一直以天使的品行道德来要求自己。既然这样，你应当嫉恶如仇，眼里容不下任何违背潘瑞戴斯律法的人或行为。” 这下，约书亚感觉到压力山大了。他倒不是在犹豫要不要揭发路西法和她的孩子们，而是觉得，天使长给自己高帽戴得太高，他的颈椎有些不堪重负。 “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也的的确确嫉恶如仇，我双眼雪亮，任何违背潘瑞戴斯律法的罪行都逃不过我的眼睛。”约书亚摇头晃脑地说，这让他看起来非常不真诚。“但是，我拼命睁大我这双火眼金睛，也没有发现路西法和她的孩子们有如您所说的可疑行为，真的很抱歉。” “那你的手下，汤姆所说，他曾在黑尔看到过那条龙又如何解释？” “我以为这是常识，好像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光明神闭关前将龙镇压在黑尔深渊。”约书亚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不，大部分人都只是听说过这个故事，认为这是从始神时代流传下来的神话传说，他们并未亲眼看见过巨龙。”天使长踱到他面前，这使得约书亚的眼睛正对着手杖上那只凤鸟头颅，它的喙很尖，盯着看时会产生一种微妙的压迫感。 “所以在你们亲眼证实之前，所有人都以为那条龙只是个神话传说，而对那条魔龙的记忆也应当永远停留在神话传说的阶段，这也是我们伟大的主神所希望的。然而，恰好在你们看到它以后，灾难就发生了——” “您的意思是，龙之所以会跑出来祸祸人间，是因为我们看到了它？”约书亚忍不住打断他，觉得这位天使长简直不可理喻。 “先哲曾告诉我们，一切物质的诞生皆始于意识中的灵光乍现。”路易不慌不忙地又开始踱步，“我不是说魔龙出世要归咎于你们，而是指，你们恰好看到魔龙这件事，可能给某人带来了启发。” “路西法？” “正是。” “不可能，她都看守了那条龙一万年了！如果她真有这种想法，为什么之前不把它放出来？为什么要先等上一万年？又何必大费周章地请我帮龙治疗疯病……” “你刚刚说了什么？”路易猛地转身，眼睛像鹰隼那样闪闪发光。 约书亚感觉耳朵上升腾起两团火焰，明白自己说漏嘴了。 “你帮龙治过疯病？”天使长洋洋得意地踱回到他面前，像一只抓到老鼠的猫那样看着他，“这正是我说的启示啊！她注意到龙的疯病可以利用，这头上古的凶手具有毁天灭地的能力，恰好可以帮助她摧毁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光明和秩序，这样她就可以重见天日，并以世界上唯一的正统天使自居，统治整个潘瑞戴斯乃至珀迦托雷。而如果她失败，也可以将责任归咎到龙的疯病上，没有人会怀疑她。” “那又如何解释，她为了我们，在与龙搏斗的过程中受伤，至今生死未卜？” 路易冷笑了两声：“这么破绽百出的计谋你也看不出来吗？她想假装牺牲，博取你们的同情，然后躲起来，根据最终的结果，来确定她应该以什么样的身份重新登场。是毋庸置疑的初代天使、始神血脉，还是与我们一样在这场灾难中流血流泪的受害者、斗士。” 约书亚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他很气，气自己的意思被曲解了，也气自己笨嘴笨舌，居然被他套了话去…… 他真想站起来，和他打一架，即使不能叫他接受自己的想法，至少也能让自己消消气。 “谢谢你，和我说了这些，非常有价值。”路易满面春风，风度翩翩地开门送客，约书亚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忍住没有照着他那张欠揍的笑脸来上一拳。 他一个人原路返回，在走廊里，远远就听见有喧哗的人声。他赶紧加快了脚步，小跑着回到第七小队的办公室，还没到门口，就看到几位天使，架着乱踢乱打的卡梅拉迎面而来。 “放开我！你们为什么要抓我？我母亲是路西法，你们敢动我，等她回来，看不把这栋破楼掀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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