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榭吐着浊气,心酸道:“记住了,没人逼他留在魔窟,他爱去哪儿去哪儿,下次再听见他是被逼无奈这种话,你就与雁咕一起化为灰烬。”
恶鬼,简直是恶鬼!祢衡慌了。
他震惊于兰榭忽然变得阴暗深沉的眼,从中散发出的摄人的寒意,以及睥睨万物的神态。
祢衡绷紧了身体,浑身血液宛若凝固了无法动弹,他眼睁睁看着兰榭旁若无人的独自离开,等到意识回笼清醒过来时,藏经阁里只有一地灰烬,与若有若无的幽兰香气纠缠在一起,无法分开。
兰榭一脚踢开了旧佛堂的大门,满脸煞气一直往里走,手里还捏着一个很小的包裹,包裹里装的是之前给任积雪留下的各种药丸。
兰榭是如此厌恶柳肃练出来的药,但是他怕任积雪撑不住会死,所以忍着恶心拿了那些丹药,希望任积雪用了就能快点好,可是刚才他再次闯进任积雪受伤时住过的那个房间,在柜子里看见了熟悉的包裹,一打开,颗粒未动!
他原本还惊讶于任积雪怎么恢复那么迅速,又把这一切归功于荣城的丹药好,结果人家神佛在世,根本用不着这些凡人的俗药!
恢复那么快,他真的,不是普通人。
兰榭在旧佛堂里冒冒失失乱闯,他不知道各个大殿供的是什么神佛,也不想知道,他只是随便进了一个大殿,把手中包裹大力朝着佛像扔过去,恨不得在佛像脸上砸出一个洞来。
几瓶膏药砸到神佛脸上发出沉闷声响,响声过后,药瓶滚到地上,滚去角落,佛像岿然不动,慈祥的眉目微微向下看着,怜悯每一个来参拜的信徒。
去你的慈悲,去你的怜悯众生!
兰榭一把掀翻了供桌,供品香灯全推到地上,扛起桌椅往佛像上狠狠砸去,佛像微笑着向后仰,与地面磕碰时发出沉闷响动,又像是佛音绕梁,梵音袅袅。
这还不够,这怎么能够!
兰榭抓过身边能抓到的所有东西,烛灯经幡,护法金身,一股脑全往地上砸,往佛像金身上砸,砸了大殿也解不了心头恨。
“砸这些没用,他不会知道,你得回去亲手杀了他,叫他知道你生气了。”
兰榭听见有人讲话,但他顾不上去探寻是谁,他现在怒气很重,只想嘶吼,想泄恨。
天好像亮了,但他的眼眶红了,所见之处皆是红色。
他看见祢衡带着几个和尚匆匆赶来,见他砸了大殿,个个脸色十分精彩。
有人双手合十念着梵音,带着金光的钟罩从天而降,转着旋朝兰榭袭来,兰榭捏紧了拳头,奋力向前一击,钟罩瞬间反弹回去,消失在空中,那个和尚被余力波及,撞到石像上再没起来。
兰榭往前半步,另外的和尚上前阻止,还未靠近半分,感觉脖子一凉,温热液体顺着衣襟流下。甚至不知道怎么死的。
也有和尚幻出棍棒,悬空朝兰榭劈来,兰榭甚至不用躲,在金光碰到他之前已经出手先将和尚杀死。
还剩下两个和尚,祢衡慌慌张张挡在另一个和尚面前,嘴里喊着:“通报住持!赶紧去!”
“小师父,这就想走了?”兰榭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沾了血迹,他微微笑着,身上渐渐燃起火焰,周身被烈火层层围裹,眼波激荡浮现重重怒火。
他低声叫着:“絮影……”
半空中,一柄通体泛着红光的长剑渐渐显出身形,同样被烈火包围,剑气逼人,杀意渐浓。
祢衡眼里映出跳动的火焰,执剑的恶鬼一步步朝他走来,他还来不及求饶,泛着火光的长剑瞬间刺破他的喉咙。
兰榭扭扭脖子,眼里并没有得到满足,他人未动,只是将絮影抛出,长剑便跟有了生命一样直奔着跑去报信的和尚而去,剑尖没入胸口,后背进,前胸出,然后转了个弯,又回到兰榭手里。
这些人没能离开,一个也没留下,包括让回去通报之人。
兰榭指腹摸着絮影。
风起叶落,不知从哪里吹来几片菩提叶。
这恼人的菩提,看着叫人心烦!
兰榭一剑劈过去,强大剑气裹挟着肃杀,在大片刺目的红光下,菩提树轰然倒地。
树倒了,人也死了一片,血水与落叶混在一起血淋淋的,有种酣畅淋漓的快感,他已经分不清这是哪里,只知道毁了这里的一切能让他痛快。
然后剩下的是无边的孤寂与空虚。
兰榭沉着脸从旧佛堂一路杀到雁咕寺,途中遇人便杀,不留活口,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他没数,但是应该不少。到最后手上全沾满了鲜血,浑身上下带着浓郁的血腥味儿,他站在雁咕寺的门口,肉眼所见之处再无活人。
那个声音适时出现:“美妙吗?快乐吗?杀了他们你开心吗?”
兰榭不语。
那个声音又说:“目之所及,皆是蝼蚁,鲜血是世上最美妙的点缀,你需要鲜血来装扮自己。”
兰榭闭眼,闻了闻袖子上的血腥。
“好闻吧?是不是希望再多来点?恨不得浑身浸泡在血池里?”
兰榭皱了皱眉,发现眼前浑浊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这是幻觉。”他说。
“……”那个声音暂时消停了一会儿,似乎很惊讶兰榭能发现这些都是不真实的,是被他制造出来的虚幻,“你怎么知道?”
兰榭看着自己的剑,并不说话。
絮影不会喝旁人的血,絮影是饮他的血长大的。
那个声音这次居然猜不透兰榭想法,不知道他是如何识破这虚幻的,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他只能妥协道:“好吧,天要亮了,去杀吧。”
兰榭猛地睁眼,发现自己躺在刚被砸了的大殿之外,身下是冰凉的石砖。
他没动,继续在冰凉的石砖上躺着。
缓了好一会儿,等眼里的血色逐渐褪去,睁眼看到的世界不再是满目的红。
天还没亮,所见之处都很朦胧。兰榭想起被他砸得稀巴烂的大殿,心里没有解气,只觉得沉重。
不知躺了多久,他听见一阵细碎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群素衣僧人突然出现,将他围在中间,围得水泄不通。
兰榭坐起上身,眼神空洞,还有些愣神。
一个老和尚说:“阿弥陀佛,尊上,回头是岸。”
这个声音有些熟悉,但是兰榭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一抬头,看见满目沧桑的脸。
想起了,这个人是雁咕寺的住持,他还给任积雪带去装了菩提叶的香囊,兰榭要了一个,日日挂在腰间。
尽空俯身向他伸手,要拉他起来,兰榭没理,自己站了起来。
祢衡从一堆和尚中间探出头来,听见尽空唤尊上,待看清了是挟持他去藏经阁,还烧毁了虚无画卷的兰榭,惊呼:“他居然就是那个魔头!”
又道:“祢生住持就是因为他死的!”
四周顿时有了微弱的、密密麻麻的讨论声,好似终于揪住了杀人凶手,第一次见到杀人凶手长什么样子。
兰榭目光仍旧空洞,他看向祢衡,问:“弥生是谁?”
“阿弥陀佛。”尽空叹了口气,“弥生住持乃雁咕上一任住持,现在是老衲……”
又道:“尊上,咱们之前见过。”
“……本尊记得。”兰榭的声音充满了冷漠疏离,“你说任积雪爱在那棵树下打坐。”
尽空听来不以为然,兰榭却为自己能记住这种小事感到不可思议。
他被一群和尚围在中间,看起来却是他把他们困在了这里,他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能引起人的恐慌。
那个声音说:“他们怕你。”
“闭嘴。”兰榭没让他继续说下去,尽空却以为兰榭是让他们闭嘴,遂抬手,及时打断了周围人的细语。
那个声音不依不饶:“刚才幻觉里的一切不是很美吗?现在人更多,快用他们的鲜血喂饱你的剑。”
于是幻觉里的一幕幕又重新在眼前回荡,汩汩流出的鲜血,含恨的眼睛,来不及说出口的求饶……
贪生怕死的,妄想逃离的,舍我为众人的,全都死了,一个活人也没有,偌大的雁咕寺成了死寺,门口挂着被血染红的血淋淋的经幡。
眼眶好像又红了,眼前的这些人变得模糊,他们身上好像带着血迹。
兰榭甩了甩头,有些压制不住心里蠢蠢欲动的杀生欲望,低声说着:“絮……影……”
通体泛着红光的利剑凭空幻出剑身,絮影朝前微动,剑柄横在兰榭胸前,等着主人握住他大杀四方。 ----
第48章 第 48 章 = 兰榭合眼,再睁眼时眼眸已经恢复平静。他并不去握剑柄,而是握住了剑身,紧紧握着,手心从剑身划到剑尖,掌心被划开几道深可见骨的裂口,疼痛感瞬间袭来,尖锐的痛感蔓延到心脏,但能让他脑子清醒点,不再看见满目的红色。
掌心的鲜血瞬间涌出,从指缝里成股滴下,他却好像感觉不到疼似的,反手握住剑柄,握紧了,让掌心更痛,让脑子再清醒点。
没人看得懂他在做什么,世人对这位久居乌鸦山不露面的魔尊了解甚少,只道这兴许是什么杀人前的仪式感。
然而兰榭目视前方,道:“让开。”
尽空无奈摇了摇头,其他僧人也自动为他让开一条道,大家心里都清楚,让他离开比激怒他更划算。
兰榭还说:“砸坏的,夜尧会来赔。”
他提着絮影离开了旧佛堂,出了雁咕大门时,一回首,恍惚看见朦胧月色下血流成河,雁咕寺内梵音不休。高墙之隔阻不断遍野哀嚎,他在善恶的两端苦苦纠缠。
絮影感受到主人心绪不宁,突然暴躁起来,浑身颤个不停。兰榭为了安抚他,低声道:“我没事。”
絮影静了下来,老老实实待在主人手里,周身光芒褪去,变成了普通的佩剑。意识沉睡的刹那他想着:我要是能开口说话就好了,我会告诉你你还有我,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饮主人之血长大,就要誓死效忠主人,人在剑在,人亡剑亡。
……
乌鸦山近在眼前,兰榭却不想回去。
手心的血已经干涸,里衣白净的袖子上斑斑点点全是鲜红,兰榭握紧了剑柄,下巴紧绷着,另一只手的掌心汇聚了一团黑焰,猝不及防朝着阴暗的天空击去。
瞬间,风起云涌,电闪雷鸣。
天空出现裂痕,一道紫色闪电在半空变换着各种形状,时隐时现,狰狞的触手张牙舞爪在空中抓着什么,兰榭又是一击。
87 首页 上一页 43 44 45 46 47 4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