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漠地审视着躺在地上的人,方才和缓的语气像是在场众人的错觉。 葵翎说:“林队……” 炽热扑面而来。 火焰在黑暗中绽放,宛如一朵开到荼靡的花朵,在黄昏暗色里妖娆舞动。 手铐不知何时被悄然融化,葵翎毫不犹豫一掌拍地,一排火焰从地底窜出,眨眼见飙升到三米高。 楚河汉界一样,在她和林涧之间划出一道分界线。 林涧往后退了一步。 两人隔着火焰冷冷对视,一个漠然置之,一个神色复杂。 脱去故意伪装出来的热情和不着调,这个女人仿佛一把收入刀鞘的长刀,攻击性全部没入了一身艳丽紧实的皮肉之中,身姿修长高挑,脸色苍白毫无血色,面无表情地看着林涧。 只一眼,她毫不犹豫地转身。 恐怖的热浪往四周扑开,火焰在黑暗中无比显目,眨眼间已经掠出去百米,所过之处连泥土都焦黑一片,废墟中锈蚀的钢铁融化,橘红的铁水滴滴答答往下流淌。 宛如一条通往地狱的古道。 嫌地上不平整不方便移动,葵翎轻松跃上一座小楼,在不同建筑的顶上交错着跳跃。 林涧眼睫不动,伸手虚握,五指前端没入空气,四周空间猛地震颤了一下,硬生生撕出一条一道空间裂缝。 他一步迈出,四周光影飞速变换,眨眼间已经到了葵翎面前。 “你是在我面前逃跑吗?”他平静地问。 葵翎一句话没说,表情都懒得动一下,抬手攻了上去,动作标准凌厉,修长手指紧握成拳,拳缝里滚出烈焰。 ——能在短暂的零点几秒内把钢铁融没了的火焰。 林涧侧身避开,葵翎一脚扫向他小腿,烈焰迅速从上向下蔓延至全身。 “林队,放弃吧,”交错而过的瞬间葵翎淡淡道,“那落迦克你,我只会克的更狠,你追着我跑有什么意思呢?” 林涧又避开她一击凶狠的勾拳,后仰时发梢扬起,看着她平淡地反问:“我好不容易把你钓出来,难道是为了放你离开的吗?” 葵翎:“是吗?” 她逼退林涧一步,剎那间无数火焰哗地一下猛然升起,围拢成半个包围圈,迅猛扑向林涧。 坍塌了一般的楼摇摇欲坠矗立在废墟之中,天台呼呼刮过夜风。 再往后就是天台边缘。 火焰潮水一样铺来,眼看就要淹没林涧,林涧放松地仰面倒下,和这团火焰擦肩而过。 他一脚踩空,失重感袭来,整个人往后倒去。 葵翎收手,转身继续逃跑。 林涧放松地跌落,静谧的瞳孔里倒影出皎洁的月色,这里最高的建筑也不过三四层高,坠落算起来就是十几秒钟的事。 就在他即将落地的一瞬间,土壤里无数杂草荆棘疯狂生长,铺开一张柔软的大网,在半空中接住他。 林涧平稳地落在地上,看着葵翎迅速变小的身影,一字一字平淡道:“把她带回来。” 四周藤蔓伏在地上。 下一瞬,整座城市的土地震颤起来,废墟遭到二次破坏,无数废石哗啦而下,灰尘倾泄如瀑。 数不清的藤蔓一条接一条破土而出,直径左右数米粗细,甫一出现就遮天蔽日,月色下宛如破水而出高昂起头的黑色巨蟒,在废墟之间疯狂肆虐。 月色朦胧,散发着清凉的光。 无数藤蔓扬起又落下,荒废的城市再次沸腾起来,尘土沙石飞扬。 葵翎察觉异动,回头一看,粗如水桶的藤蔓狂蟒一样紧追不舍,她呼吸急促了一瞬,反手一道火焰打上去,却仿佛泥牛入海。 就着短暂的停滞,脚下一条藤蔓蹿出,啪!地卷在她手上,哪怕被她身上的火焰烧焦也无动于衷,一点一点把她缠紧。 不等她挣脱,又是一根缠绕上来。 葵翎眼神阴冷,天空中布满的阴云都颤抖着散开,露出暗红的底色,乍一看仿佛当年天裂再次重演。 而这一次,从天而降的不再是重以千亿吨的铁幕苍穹,而是凝结压缩到极致的火焰流星。 一剎那废墟亮如白昼。 仿佛被陨石精准打击,无数火焰流星拖着耀眼到极致的尾翼,从天空直坠而下。 地上涌起无数纠结在一起的藤蔓,织成一座漆黑的牢笼,悍然和火焰撞击在一起,冲击波扩散开来,无数建筑轰然倒塌。 谢岫白遥望着远处,发丝被冲击波吹的向后飞去,露出俊美无可挑剔的五官,瞳孔被漫天火海映成了暗红色。 那落迦被冲飞的碎石砸中,闷哼一声,捂着肚子弓起身。 他缓过这阵疼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随手擦干额头冒出的冷汗,瞥见谢岫白不自觉紧绷的下颌,幸灾乐祸地出声: “怎么,你不去帮他吗?火可是非常克制木的,这些东西就是燃料,还是在白沙星这种缺乏水资源的地方,就更易燃了,别等会儿我们三都被困在这里活生生烤熟了。” 谢岫白头也不回,嗓音懒散:“不劳操心,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林涧打不过,我也会记得把你捆牢一点再去帮忙,被烤熟的只有你。” 那落迦挑起一边眉毛:“这么自信?” 谢岫白懒得搭理他,专注地看着不远处。 就在他们说话的这两分钟,两方碰撞的结果已经出来了,完全出乎了那落迦和葵翎的意料。 声势浩大的火流星落下来,隔着十几米的距离,连钢铁都生生被烤化了,那拦截火流星的牢笼还坚不可摧地立着。 藤蔓表面裂开密密麻麻的裂缝,源源不断地吸收着四周落下的火焰。 火焰液化成粘稠的液体,沿着这些裂缝流淌进去。 很快,火焰被吞噬干净,牢笼抖了抖,宛如活物一般,开始不断缩小,猎物在其间左支右绌。 不到十分钟,这场战斗结束。 藤蔓拖着战利品返回林涧跟前,恭敬地匍匐在地,宛如骑士向国王行礼。 葵翎本就受了伤,强行动用异能加剧了她的伤势,一手捂着胸口剧烈喘气,低垂的面孔寒冰一样沉默苍白,不解地蹙着眉头。 “……怎么会?” 林涧淡淡道:“抛弃剂量谈疗效就是耍流氓,这句话你听过吗?” “现在已经不是六年前了,零日。” 葵翎从胸口里闷出一声咳,牵动伤势,胸口撕裂一样的疼痛,立刻强行止住。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抬起头,嗓音干哑,“你说你试探我三次,是什么时候?” “还想拖延时间做什么吗?” 葵翎到底没忍住,又咳了一声,唇边又有血留下来,再一次打湿了她的领口,新鲜血液流淌过干结的血痂。 “我只是想死个明白,不做个胡涂鬼,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林涧说。 一根藤蔓自下而上贯穿了葵翎的双腿,冰冷带着泥沙的植物的穿过血肉再穿过骨头缝隙,把她死锁在了地上。 葵翎闷哼一声。 “你还记得你对安东尼执行私刑的时候,我在门外举的那个例子吗?关于起火的博物馆里的画和猫,该救哪一个?”林涧低头看着她。 葵翎不解了一瞬,脑海里蓦地捕捉到什么东西,眼眸猝然睁大,脸色一点一点苍白下去。 林涧问:“关于权与力,可以举的例子实在太多了,你就没想过我为什么偏偏举了这个例子吗?” 葵翎一字一顿:“你在试探我是不是真的葵翎……从那个时候起,你就怀疑我了?” 林涧平静地说:“你参军用的是本名,很容易就能查到你曾经的经历。” “——你生于翠鸟星,在翠鸟星长到了十二岁,单亲家庭,母亲早亡,和父亲相依为命地长大,后来你父亲在一场大火中受伤,昏迷了近十年,你亲眼目睹他冲进火场,因此觉醒了火系异能,如果你真的是葵翎,一定会对跟火灾有关的事格外敏感。” 异能被称作神的恩赐,但是外人从不知道,每个神眷者的异能都诞生于他们一生之中最痛苦的时刻。 那是从绝望和痛苦的土壤中长出的花朵。 没有人能在面对自己灵魂中最深刻伤痕时无动于衷。 葵翎确实被他的话带入了进去。 那时她刚亲手处理了仇人,手上的鲜血还没擦干净,满身疲惫地靠在星舰出口。 银河横贯天穹,人迹罕至的荒星上夜风冰凉如水,她出神地望着星舰下方的空地,队友在收拾残局,获救的少女满含热泪和父亲相拥。 队友坐在腺体上,支着修长的腿,和身旁的人说这话,嗓音如同山间寒潭一样寒凉入骨,她只觉得恍如隔世。 她的世界是一片被滔天大火烧毁了的废墟。 也是她永远也走不出来的至暗时刻。 只是,她没想到,在她沉湎于过去,流露出星点怅然时,身旁有一双冷静到极点的眼睛,在不动声色地审视她的反应。 “这是第一次。”林涧说,“你当时的反应没有疑点,后来我对比了其他数据,还有你的完整档案,你确实是葵翎本人。” “但这不能证明你不是零日。” “在你作为葵翎的人生中,从十二岁离家出走之后,到四年前凭空出现在首都星,中间的经历是完全空白的,没有任何人能证明你究竟去了哪里。” 葵翎问:“第二次呢?” “我们的第二次合作,”林涧说,“因为你欠我的人情,而我父亲也不出我所料,选择了用禁锢我行动的办法,想要逼迫我低头,所以我们开始了第二次合作。” “然而,临近出发,原本十拿九稳的任务消息无端被泄露,和曾经翠鸟星消息泄露一样,至今找不到罪魁祸首。” 他想观察乃至试探葵翎,就必须接近她。 但特战部队里需要联合的行动不多,平时大多数都是各自做自己的任务,很少有两个队伍共同执行。 他平日里一向冷漠,也从不主动和人接触,突然无缘无故接近一个人,葵翎不可能不多想,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 林涧绕了一圈,才得以毫无痕迹地近距离接触她。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林誉那次算是帮了他一把。 但任务最终没能成型,星盗没有按照情报路过既定的星球,反而半道改路,去劫持了林烨。 联邦每年秘密行动无数,泄露出去的不多,但也不是没有。 只不过……早不泄露晚不泄露,偏偏这次泄露了。 林涧控制不住自己不去多想。 消息泄露,任务取消……是有人不敢和他接触太深吗? 毕竟那些星盗可都是认识零日的。 虽说除了那落迦谁也没见过她的脸,但谁敢保证就不会有人从她的举手投足间看出什么。 那些星盗穷途末路,还对他们恨之入骨,可没有什么顾及,不像疯狗一样咬人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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