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齿细细碾磨在皮肤上,我手中的笔悄然脱落,“咔嗒”一下,便听他含混不清地说:“服侍上神更衣,可有奖励?” 我定了定神,现如今陆昭戎果然不再满足于亲吻了,这要是咬一口咬一口的,就算不疼也伤感情,心道,我不能这样次次纵着他。 于是我偏了偏头,“站好。” 他唇齿间停顿了一下,然后很听话地挪开了不安分的牙齿。我方才松了一口气,便觉被咬过的地方被温热柔软的触感掠过去,身体忽如被雨天打下的闪电劈中了一般,僵硬却带着不可忽视的异样。 我闭了闭眼,清晰地感受到颈项间若即若离贴着的唇和齿痕上湿热的舌尖,“陆昭戎。” “……嗯?” 他仿佛猛然惊醒般抬起头,眸色不安地凝望着我。 我回眸同他对视时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他殷红的唇色上,忽然之间就想到了近朱者赤的寓意,莫名一阵心累……我沉默了片刻后悠然叹了口气,心道,随便吧。 他讨好般笑了笑,重新压在我肩膀上看我写字。 烛光跳跃得很静谧,我在他反复不停的折腾里安稳地写满了一整张的名字,等回过神时忽觉满纸的“陆昭戎”横亘眼前——我抿了抿嘴唇,悄默默地抽出下面的纸盖上去。 “……我都看见了。”他嗓音里夹着愉悦的声调,“藏什么呢?” “……” 我其实有愣了一下,倒真的在想,我是藏什么呢? 不过写了一张字,他一直在后面捣乱,我心有分神也是正常,写出什么来也不奇怪。 那我刚才,为什么要掩藏? 我沉默着没回答,有些出神。 “长玉?” 我回神,“嗯?” 他眼眸中蒙上了一层期待和胆怯,揽着我腰的手不自觉地收紧,轻细的声音里透着猜测,问:“你……有没有,喜欢我?” 我心底颤了一下。 我其实说过类似的话,我说比起梅先生,我更喜欢昭戎。但事实上他也问过类似的话,不过那一次我没有回答。 而我这次本意上是想脱口而出喜欢的,但不知为何,两个字在舌尖打过转以后就什么也不剩了。 我想,也许他问的,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于是我沉默了一瞬,说:“我不知道。” 他目光显而易见地黯淡下去,然后很快又恢复如常,就像往常一样温柔地笑着,轻声道:“没事,我们慢慢来。” —— 外面的雪这时已经下得很大了,白茫茫一片,张牙舞爪地打着转。 我侧头看他撑开小童送来的大伞,伞面上画着梅花,他伸手来牵我,“红木说你喜欢梅花?” 我跟着他走进雪幕里,眼眸低垂——红木说红木说,红木又不是我,“我说我不喜欢。” 他卡了一下,似是没有想到我会这样呛他,于是短促地笑了一声,“那你喜欢什么?” 我看他一眼,“你不是说,我喜欢这世上所有的事物?是这样。” 陆昭戎似乎被我噎了一下,尴尬地拿手蹭了蹭脸,“我的错。” 我怔了一下。 听他如此顺畅地承认错误,我反倒有些不习惯。 我心里印象昭戎是很高傲的,尽管他对我很温柔。 自我和他相识,他会习惯性地把“抱歉”和“多谢”挂在嘴边上,细想起来,反倒同任何人都保有一定的距离,使他看起来极有风度。 然而越是有距离的关系,低头认错越是容易。就像我常年受阿婆照顾,但更多的是在她那里受教,撒谎还是低头认错都是信手拈来。但阿爹不一样,他对于我的脾性捏得很精准,我轻易低不下头。 陆昭戎这样心思深沉的人,应该不缺人向他委曲求全。他的下属就是那样一副自诩聪明睿智的样子,多半都是相互影响的结果。 虽然有了一回,往后就不难开口,但决定要轻易说“我错了”这样的话,多多少少对他有些困难。此番境况,他应该做过不少心理建树。 我想了想,记着他以往柔和的模样,不由自主放轻了声音,“没事的,我们还有很长时间。” 他愣住了。 继而他温柔地笑起来,眸光中流淌着温暖的光芒,声音轻缓,“好。” 从书房廊下到卧房廊下,伞面一合,满地的飞雪。 他伸手拍去我肩上的雪沫,捂着我的手呵气,抬眸间对上我的视线就笑。我寻思世上怎么会有笑得这么傻的人,好像不管我怎么对他,他都能笑得如此温柔。 我被他笑得刺痛了一瞬间。 “我不冷。”我抽了抽手,“你快先进去。” 他利索地转身推开门,推搡着我往里走,“还说不冷,手那么凉。” 随着房内鱼贯而入端着热腾腾膳食的婢女和抱着炭盆的小童,我心想贫富不均也是正常,任谁抛开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也不容易,只能是富人更富,穷人更穷。 我捧着他递来的热汤,汤煮得很香醇,苦涩的药味也被遮进去了。我一勺一勺地抿着,看他一边抬手打断布菜的婢女,一边挽袖给我夹来素菜,行止如流水般优雅自然,“你尝尝。” 我安静地看着眼前的碗,“我不会用筷子。” 他没忍住笑了我几声,招手叫人又递过来一只勺子,“回头我教你。” 我看着他的手,寻思握笔和握筷子好像没什么太大差别,便试着提了提。 不过没几下也就掉了,昭戎随着笑了两下,我就托着腮只看他了。 我觉着他可能真的是饿了,一顿饭连头也不抬。 我想着他睡得晚,起得又早,一天里事情又那么多,估摸着就是吃得好睡得也不好,便说:“今日无事,你不如早些休息。” 他只是点点头,摆手叫人撤掉那些,小童便打了水进来。 陆昭戎起身要走,我一把扯住他,“你——便不要来回跑了。” …… 我看着屏风上影影绰绰的景象,心底竟生出几分好整以暇,想到他听见我留他时眼中的闪躲,便觉他出来必定要红一红脸,不由得笑了一下。 水声翻转碰撞,哗啦的响动隔着屏风往外传,不多时便转为了衣物窸窣的声音——我在此之前从没有注意过昭戎的……身体。 屏风上长发盖住了半个影子,显得他身形尤其纤瘦。我瞧见他仰头撩拨头发,颀长的身影伸展开优美的弧度,发丝浮起,形成阴影的起伏,落下时又重新遮住了身形…… 我莫名有些出神,仿佛不经意间听岔了一道心跳声,无论如何收不回思绪。 陆昭戎发梢滴着水,单薄的里衣外水雾迷蒙,他擦着头发缓步往外走,视线低垂……“长玉?” 我猛然回神,小童已经一趟一趟进来换水了。 房内的温度因为不断开合的屋门而迅速降低,他眼睫上沾着水汽,柔顺的长发变得滞涩沉重……我完美地错过了逗弄他的机会。 屋内重归平静。 我沉默半晌,推开了他要替我宽衣的手,“你去躺着。” 他好像愣了一下,我没能仔细注意,神思恍惚间已经泡进了热水里,反应过来时,我正盯着水面出神。 我忽然间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事情不太一样了。 或者,只是我自己觉得。 ----
第43章 角声寒,夜阑珊 我从屏风后出来的时候,他正靠在床头看书,烛火虽不明亮,但天色也不是太晚。 外面雪下得很大,风声也起来了,他听到声音抬了下头,合上书就要下来。 我笑了一下,轻声道:“我自己可以。” 他动作停顿了一瞬间,然后很乖地缩回了被子里,拿起书后一直看着我,半晌也没有翻动。 我发现自打入锦城,我很少有雀跃的时候,也常常因为陆昭戎在感情上瞻前顾后……我就这么想着,抬手别好床帐,以免本就不亮的光线被遮住,再伤到他眼睛。 我从他身侧小心地爬过去,一抬头他正静悄悄地看着我,连书也搁在被子上了。 陆昭戎平静地沉默了一会儿,问:“你今天怎么了?” 我愣了愣,“怎么了?” 他又沉默了一下,重新拿起书。 我瞥了一眼,瞧见上面写着“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便问:“你喜欢看兵书?” 似乎是屋内暖和了,他声调也有些懒洋洋,漫不经心地翻过一页,回道:“近来在看。” 我想了想,拉过他手臂抱在怀里,蹭着热气往他身上靠拢,“攻城战?” 他似乎诧异了一瞬,“你懂这个?” 我移开湿漉漉黏糊糊的头发,勾了勾屏风上挂着的棉布,“我听阿爹提过几次。” 棉布慢吞吞飘过来,我包着头发垫在身前,笑道:“于燕之很喜欢研究这些,虽说他可能用不上。” 陆昭戎放下兵书,拿着棉布在我头发上揉搓起来,“你不擦头发的习惯得改一改,容易生病。” 我笑了笑,舒适地闭上眼睛。 “怎么没听你说过你阿娘?”他问,“当初在山上我没见过她。” 一夜未睡的我被他服侍得有些困顿,懒洋洋靠在他身上,说话时也迟钝起来,“她不喜欢跟我接触,我不了解她。” 他擦头发的动作停了一下,“那天在祭台,她有去看吗?” 我软绵绵地睁了睁眼,淡淡笑道:“我如何知道?” 他没再说话了。 “天虞山亲缘很淡,不像你们这里。”我想了想,还是提着力气解释,“我和于燕之走得近,这样能少犯一些错。” 他收回棉布,随手放在床边的桌上,似有沉默一瞬,然后问:“你一直跟着阿婆?” 可能这么长时间被他黏得我也习惯了,想也没想地又倒在他身上,瞧见他微顿的手指和泛青的下眼睑,低声道:“算是吧。”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一手撑着我,把书也挪到桌上,转头吹了灯放下床帐,轻缓而小心地托着我躺下去,“算是?” 我想了想,回忆道:“我其实是阿爹带着。” 于燕之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他去抓人,我偷偷记着规矩,他窝在小屋子里看兵书,我就在他旁边蹭书看,我阿娘喊他回家,他就一手把我提溜到路边上…… 他常常会嫌我烦,然后站在山崖边把我扔到对面山头。 我后来习惯了,也就在天虞山上组了个木屋,然后三天两头去给他捣一回乱。 因为我不是天虞山的人,所以住得离山里远,几乎在山顶上。但我也算不上是不虞山的人,况且我阿娘在不虞山也挺尴尬,所以…… 我慢吞吞说着,他一圈一圈转着我的头发,脸上挂着平静的笑,浅浅淡淡地。 我想了想,解释说:“我们那边没有‘家’的概念,就只是一个屋子,像我的屋子,然后领地意识很强,比如我在不虞山的祭屋。如果有人要找我,得在窗外听见我应声,提前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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