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沧海变迁,潮涨潮退,唯有于长玉永恒。 他依旧带着震撼人心的庄严,一如往常那样,毫不在意祭台下是否多了谁。或者是那位纠缠住他心神的人,或者是来访的信使。 白衣,金衣,一层层,一重重,全部被掩盖在披着山峦纹络的玄衣之下。 一众人都还隐约记得,那一年祭台前,于长玉转过身的时候,正对上山下来人毫不避讳的目光。彼时,他眼里的神光尚还显现高高在上的神态,有爱,有生灵。 那天他好像朝着那个人伸出手,虽然温柔,脸上却带着浅淡疏离的笑,用不容置喙的语气,道:“来。” 巫师与祝师便纷纷俯身,退到了道路两侧。 而今他一个人,没有再庇佑谁,也不再想着去自作多情地福泽人间。他像真正长成了地之灵,一方足以与天相争的,另一种规则。 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又好像一切都将要变。 这种未知让人心潮澎湃。 于长玉用亲身实际,给他们上了一课。 有神的地方,苍生万物,便有了高度。 ---- 这两天作业比较多,所以写得比较慢(抓脑壳) 假如说下次我又慢了,那一定也是因为我要写作业(大哭)
第168章 于铃儿的自述 那时候的琴川还是一只小岛,与内陆隔着一小片海,生存很艰难,岛上很多人都想搬到内陆去。 玉哥儿带着我和于小鱼跑到琴川,初见人世纷扰,顿悟如云海扑面而来,我们便在琴川住了一段日子。 玉哥儿虽然心思纯粹,却很固执。他总是喜欢帮助别人,我劝了他很多次,他不听。 只要看到别人痛哭流涕,他就忍不住上前去问缘由。 但这世上的很多事,都是没有办法评判是非功过的。 可怜的人一定有他变得可怜的原因,可恨的人也未必生来如此,谁都不容易。 我和玉哥儿经常闹得不好看,渐渐也便分道扬镳。 临走时,我特意交代了于小鱼,叫他看顾好他。 但我再见他,却是在一片乌云罩顶,电闪雷鸣里。 琴川人心不足蛇吞象,步步紧逼。 我知道,改了别人的因果,就要承受别人的因果。但有哪一种因果,是能够将一个人纹丝不动困在原地的? 如此肮脏的因果。 建立祠堂,塑上神像,供为神灵。 你们可能不知道,这种行为,在你们眼里是崇敬,是高尚。但实际上成为神像,没有自由,承受旁人的祈求和痛苦,只有漫无边际的黑暗与孤独。 这是对于长玉的折辱。 神爱者不自救,仿佛神之爱泛滥成灾。 神婆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曾经严厉下令不虞山派人把他带回去,那时我和小鱼都不在山上,没有人知道具体情况。他们以为玉哥儿只是下山去玩闹,也从未想过真的要束缚他,并没有真的听从命令。 于小鱼说,玉哥儿就那样被困在祠堂里,几十年如一日,受尽了孤独与折磨。 后面又发生了什么,我并没有很清楚。但看于小鱼浑身是血我也猜得出,绝不是什么好下场。 我把对人间的痛恨宣泄在天道身上,我在想,天道为什么不肯垂头看一看我的神。 他久经沧桑,历尽磨难,任由芸芸众生在大地上开垦,一言不发,一声不响,养育生灵……为什么不看看他? 直到玉哥儿道心不稳,被神婆封锁住神魂,他自己也逃避,不肯再出来看看这个世界。 非要这时才天下太平。 于铃儿禁不住仰头看了看天,迷茫无助地思考。 天虞的规矩,于燕之不能下山。作为天虞山最后一道防守,一旦面临天道灭杀,如果玉哥儿撑不住,他要守住天虞山,给我们留一线喘息之机。 所以当我听闻铃铛震响,匆匆辞别追下了山。 我的神,他回归人世间了。 我看到他面对我的时候,整个人是懵的。没有人会明白,惊喜交加的感觉在那一刻是那样的真实。 但当我看到他身旁的人——他看向他身旁人的目光是无比温柔的,仿若人间珍宝,克制又小心。我们努力了那么多年,小鱼顶着犯规陪他玩闹,不虞也从来不敢招惹他,他都不肯出来。 可是因为一个籍籍无名的凡人,他下了山,又入了世。 一种难以言明的厌恶与恼恨浮上心头,久久不能平复。 这个人不会明白,他远比他想象的更知道这世间残酷的真相,他根本很难再为旁人做什么。 那种恐惧和胆怯是他提起来就会厌恶发抖的感觉。 这个可恶的人族让他重新记起了这些。 但我的神很看重他。 我只能冷眼旁观地看着,防备着这个人对我神不利。 …… 时日一久,我却渐渐发现,好像事情不是我想的那个样子。 我神居然动了凡心!? …… 于是我只能又急又气地用另一种方式去观察,半知半解。 但这时我却不得不承认,这个人作为我神的情人,对我神确确实实算得上合格。 他从来没有索要过他什么,一切都是我固执的神自己愿意的。 我不是不讲情面的人。我没有经历过情爱,但也知道感情上的事多少也要受些伤。我以为他这样陪伴这个凡人一生,虽然坎坷,最后却会很温暖。 但我后来才认识到,我错了。 我在天罚面前呈现一种几乎被跌滑式的打击,那时我明白,整个天虞都陷入了因果。 于燕之那样厉害,为什么不能代替玉哥儿成为祭天的人,我想了很久。 现在却在我这时的无意间得到了答案。 因为他有私情。 ——这种东西,本身就是一种因。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 你发现了一棵树,这棵树长得很好看,你感慨地看了一段时间,然后离开了。 后来你种了一棵树,这棵树长得很难看,但是你亲手所种,你不会离它而去。你对它有期待,这是一种羁绊。 不管刮风还是下雨,因为你爱它,所以你冒着大风大雨去给它搭棚,遮伞。 听懂了吗? 玉哥儿原本没有这种东西。 现在他有了,他就成了因。 因为他喜欢那个凡人,所以,那个凡人身上有了紫气。 大道无情,公平公正。 玉哥儿能把灵山通印和神诏给我,自己一定也知道后果是什么。我替他承担再多,最后损伤消亡的,也都是他自己。 我明白得太晚,来不及阻止,只能逼迫这个凡人舍弃。 这很卑鄙。 但是为了我神,我不得不恐吓他,天虞的寿命很长,长到凡人无法想象。 人的一生太短暂,有一天他不在了,玉哥儿却仍然因为他的离去越来越痛苦,这只会加剧他的毁灭。 于铃儿默然道,我很抱歉。 于公,我要保护天虞山,我不能让玉哥儿损耗在这里。 于私,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朋友。 ----
第169章 于长玉篇·山盟 “快点快点!”于铃儿往回跑了两步,伸手抓住脚程落慢的青鸟,匆匆跑往林子里。 青鸟仓促之下,只得一只手提着衣摆,深一脚浅一脚地趟过沙滩,冲着海风随在她身后奔跑。 哗哗的水声融进风里,顺着两人轻灵的身影隔在山林外,只听林涛翻浪,发出与林外潮水别无二致的声音。 青鸟气喘吁吁道:“祝师大人……您为什么,要跑那么快?” 于铃儿扶着树,歇了一阵缓过劲来,捋着被海风扑湿的头发梢,哈哈笑了两声,反而问:“你不急着走吗?” 青鸟目中掠过一丝疑惑,迟疑片刻,如实回答道:“这个时间,小神确实该回族复命了。但……也没有那么紧急。” 于铃儿清咳一声,言辞不算委婉地赶客道:“对啊,你不是要回族复命吗?那就不要和我们一起过去了,等到了那边还要商议两族建交,事情多着呢。” 青鸟被这逐客令下得脸色不好看,却也不能说什么,只好酝酿说辞,打算礼貌告别。毕竟她总不能说,你这事做的不得劲,人跟着你办了事,转眼就把人赶走,实在有些得鱼忘筌的嫌疑。 于铃儿却以为她不愿走,于是绞尽脑汁想出一个方案,说:“这样,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如果你觉得这个情分不够重,可以把这个事情记在共主那里。只是不能叫第三个人知道,算我们私下的交易,如何?” 到这,青鸟才算是回过味来,道,敢情这一趟到人间,实际上不仅共主不是提前约好的,并且可能连神君也不知道这趟造访,完全是小祝师自己一个神的主意。 青鸟一时情绪复杂,不知该说是小祝师胆大妄为,还是可怜自己不明所以便招了麻烦,于是沉默。 于铃儿便着了急,衡量着说:“你知道吧,这场祭祀便是神君为着共主操办的,你帮了共主的忙,他记着你的好,将来便算是神君欠着你,你要多少指点都不用着急的,是不是?” 青鸟因她这不甚熟练的唬人方式而深吸了口气,端出微笑柔和的面庞来,开口反讽道:“不必了,祝师大人记着小神的好,便好。小神这就告辞。” 于铃儿被呛了一口,自知理亏而没再回话,不着痕迹摸了摸旁边的树,尬笑道:“那你,慢走哈。” 青鸟端庄有礼地欠了欠身,召出周身灵气,化出一只青羽长尾鸟,扑棱着翅膀飞向林梢。 于铃儿遮眉观望,故作热情地挥了挥手表示道别,转眼松了口气,行动迅速地绕过大路,钻进山谷里去。 于长玉站在崖面上看着,天边一道流光没入两山之间,如入湖之石,荡起一片细小的涟漪。 不久,便见于燕之提溜着来回扑腾的于铃儿,几息起落,翻到了崖面之上,将人丢在地上。 于长玉抬眸向远处望去,姿态淡然如峰峦,问她:“我的拜神衣呢?” 于铃儿扬起脸,神色无辜茫然,问:“什么拜神衣?” 于燕之一巴掌拍到她后脑上,训斥道:“盗取神服,无告下山,全族上下乱哄哄寻你一个人——拿出来!” 于铃儿被拍得一懵,委屈地撇撇嘴,从怀里掏出一本誊抄的书卷,不情不愿地递过去,说:“喏,都在这里了。我拿去换了别的东西,拿不回来了。” 于长玉眼睫微颤,将书卷收到手里,逐一翻看。 于燕之看他一眼,瞥过他手里的书,衣袖抖了抖。 隐约一眼,他错瞧见书卷上朦胧一层浅淡的灵光,转瞬即逝。 良久,于长玉把书收起,冷淡地看她一眼,冰冷无情地吐出一句:“毫无大局观念。” 于铃儿微微瞪大眼睛,手指着他哆哆嗦嗦道:“那,我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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