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安静地顺了一阵气,站在神舍门口看了一阵,悄无声息地闪到内院去。 于铃将神舍改得挺好,神舍看起来给稍扩了一下,分了前后两个院。 前院明显是留给沈桑听曲用,后院……我停下脚步,看见黎红木站在三个小娃娃后面听他们读书。 恍惚将近一个季节过去,盛阳耀眼,她却依旧像水一样,蜿蜒在金红色相交杂的院落里,我恍惚了一瞬,脚下动了半步。 碎石踢踏声响在脚下,我默了默,停下步子,决定不去打扰这温馨的场景。 红木似有所察觉,无声无息地回了回头。 我沉默着看了她一眼,转身朝远处寻了个僻静的地方。 夏风轻轻一阵,神舍周围半片蝉声也无,安静非常。阳光在半空翻转游荡,反射出不同角度的光色。 我站在廊上拐角安静地看着,静谧的阳光铺洒在一地红色地毯上,悄然承载我驳杂的情绪。 “公子。” 红木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透着几分重逢的喜悦。 “嗯。” 我应了一声。 她便高兴地上前几步站在我身边,兴奋地同我讲锦城里的事。 哪家的公子很出彩,引得各家姑娘纷纷显神通,又哪家的女公子不服气,掀了家里的饭桌去夺权……前事未落后事又起,絮絮叨叨地讲了很多。 我静静地听着,想,她为什么不说锦城里都来了什么人,有什么目的,周鄂有哪些动作,各家又是什么态度——之类的。 我便打断她,提道:“沈桑今年该及笄了。” 红木愣了一下,笑着点头道:“是啊。一个月前的事了,还给咱们递了请帖,风光大办了一场,可惜您不在。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吓得沈小公子两个月都没来听戏,现在还闭门不出呢。” 我沉默了一阵,道,到底还是错过了。 她又笑着说:“不过陆府没什么动静,您什么时候得空可以去看看,只是得背着点人。” 我点点头,有些疲于应付个人心机,沉默半晌,直接同她讲:“你做什么都行,不要做飞蛾扑火的事,神舍会一直护着你。” ——四下忽然便安静下来。 夏风吹过来,惊异地透着些凉意。 忽一片有些褪色的绿叶飘落下来,反转的动作格外清晰。 光线透彻漂亮。 黎红木在安静的氛围里静了一阵,忽然开口道:“公子。” 我叹息,还是应了一声。 她轻声说:“其实,您原本对这些是不感兴趣的。” 我思绪纷乱了一瞬,道,是吗。 她笑了笑,规劝道:“其实您像往常那样,即使看见了也视而不见便好了,没有人会想害您。” 我怔了一下,有些难以忍受地转头看她,道:“你,还想过害我?” 红木垂眸笑了一下,眼睫遮住了眼里的神采,叫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旁人有没有想过,红木不知道。”她嗓音温婉,“但是公子,红木要做的事,您会阻止的。” 我心底毫无预兆地刺了一下,竟莫名其妙想到别处,道,夏天还正盛,怎么神舍里好像要往秋天过渡了? 黎红木抬眸朝我看过来,似乎万分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公子,我真是败给你了。” ……我几乎瞬间恍惚了一阵,想起去年陆府时,她也是这般无奈地说出这句话。 只是彼时她提着剑,为了保护我,温柔有力地站在我身前,险境横生。 此时她却说:“我真是不明白,您为什么非要掺进来这些事里呢。您总是心口不一,明明就是非常讨厌,为什么非要委屈自己忍受着呢?” 我沉默地看着她。 她眸中带出些怜惜来,显得很遗憾,也很无奈地说:“明明您不喜欢与人打交道,为什么总要对旁人释放善意?真的,公子,您完全可以对什么都不在乎,没有人逼着您去改啊。这又不是什么毁天灭地的恶习,您完全可以做自己,不必总是勉强。” 我慢慢握紧了手指,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我发现我是真的没深刻去想过他们在想什么。 我以为黎红木只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可怜姑娘,我最终决定把她从我身边放出去,虽然有些无情,但我不认为她自己不能够活得精彩。 却没想到原来,她其实根本不需要我对她的庇护和关注。她只是想找一个能够接近权力中心的桥梁,只是阴差阳错撞到了我,继而发现我的身份真的很便利,仅此而已。 可能这个过程中她对我产生了一些羁绊,但和她原本的目的相比,这只是微不足道的一段小插曲。 黎红木笑意温婉地看着我,心平气和地说:“公子,现如今的神舍已经由红木一人掌控,您会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神舍的所有事情,红木都会替您打理。” “当然。”她笑着补充道,“如果您要做什么,没有人能够阻止。” 我沉默地看了她一会,转身,语气平和道:“我明白了。” 她温和地应声:“红木告退。” 并没有多余的言语挽留。 ---- 不好意思今天晚了哈(因为今天考试了有点赶,抱歉抱歉)
第99章 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龙 和去周府和神舍不同,我去陆府的时候既没有递消息,也不像之前那样悄悄地瞒着人。 陆府的规矩依旧很严,来往的仆从或者婢女井然有序,我坐在树杈上观察了一阵,觉得陆府的氛围比起从前要更喜庆一点。 我想,大概是因为陆昭华醒了的缘故,就连府里打杂的人脸上都多了些笑意。 与尔苑院墙外干枯的藤条一扫而空,看着亮堂了不少。 往右看是唯尔苑那条路拐角的老银杏树,还有一排过了时节光秃秃的梅树。 银杏树的叶子葱绿繁茂,叶丛最多的那一枝伸到唯尔苑的院墙里面,隐约透出一截金色衣裳下摆的滚边。 侍从婢女从院门内鱼贯而出。两道门,衣摆随着腿脚的抬放升落,内侍纷纷让步,恭敬且肃穆。 我远远注视着早已恢复神采的陆昭华,微微有些出神。 他和昭戎当真是不一样的。 油绿的树梢稳稳地摇动着,灼人的盛阳光线从叶间缝隙钻进来,陆昭华眉目深重地抬起眼朝四下看了一遍,动作自然而又大气地理了理袖口。 我静了静,只道,陆昭华美如刀斧。 他正气很足。 与昭戎的潋滟锋利不同,我怔怔地想,陆昭华可能是个经历过意气风发,又逐渐蜕变为成熟稳重模样的人。 陆昭华信步出了唯尔苑,顺着并不复杂的路先去了悦君苑拜见父母。 我看着他大步走出门,背脊挺直似正盛的烈阳,心底忽如其来一阵抽痛。 陆昭戎身上,没有他身上有的东西。 好比如星辰璀璨般的自信阔气,和几乎能灼烧一切阴霾的光芒。 我的昭戎,他身上只有从容的镇定和满腹的心机。 树枝忽然禁不住“咔嚓”一声,断了半截。 我回了回神,手里正抓着一把残叶,染了满手的绿汁。 安静地清理了一遍手掌,我悄无声息地从树上落下来,有些默然无言地叹了口气。 我闭了闭眼,有些怔然地站在空荡院落里。 “……长玉?” 低沉悦耳,却又带着诧异情绪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 我下意识转身,看到陆昭华愣怔的模样顿了一下,脱口而出:“你这么快回来?” 陆昭华愣了一下,带着疑惑和愕然,问:“你来很久了?” 我沉默下来。 气氛瞬息凝固住。 陆昭华爽朗地笑起来,带着重逢的喜悦,热络道:“你来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我好叫人——” “你很像盛夏时的正午。” “什么?” 我愣了一下,闭上了嘴。 “啊,那个。”他假咳了两声掩过尴尬,“谢谢。” 似乎早知我不善与人交际,他转头朝身后跟着的小厮吩咐道:“去沏茶。” “进去坐坐?”他笑着回望我,仿佛没有乍见的突兀,热情地招呼我,“我们很久没见了,说说话?” 我沉默半晌,“嗯”了一声。 于是他招待我坐进昭戎的院中,吩咐这个又吩咐那个,让他们去完成招待客人的流程,和今日对昭戎院落的打扫。 分明从前是我住在这里,他却好像更熟悉许多。 “你近来如何?”他回过头笑着问我,“跟着小戎儿到处跑,可还适应?” 我摇头,然后点头,最后回复说:“不太好。还适应。” 他便朗声大笑,说:“你还是这样,情绪平平淡淡,温温柔柔地。小戎儿那个性子可要多受你照顾了。” 我摇头,回应说:“他很好。通常是他照顾我。” “是吗?”陆昭华有些惊奇,“小戎儿脾性可不太好,你可别为了护他瞎说。” 我皱了下眉,加重了语气说:“他很好。” 陆昭华怔了一下,有略微的不自在从眼中划过去,笑道:“那便好。他没跟你一起回来?” 我摇了摇头。 气氛转眼间冷落下来。 小厮恭恭敬敬地上了茶和解暑的水果。 陆昭华挽袖拿了一盘桑葚递给我,道:“尝尝?冰镇好的,你们在渝州可吃不到这么好的桑葚,回头送过去些。” 我沉默地接过。 味道发酸。 陆昭华笑道:“如何?早些年小戎儿总喜欢跟我抢,好像抢来的总比自己手里的好吃。” 我顿了顿,道:“还好。” 他笑着点点头,问:“小戎儿还好吗?有没有生父亲的气?” 我判断了一阵,摇了摇头,“没什么好气的。” 陆昭华诧异地望着我。 我回避视线,改换了话题,问:“你见过于铃了吗?” 他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笑着点了点头,“见了,还要多谢长玉你援手,于姑娘是个妙人。” 我摇头拒绝了他的谢意。 “于姑娘……”他目光探究地看过来,“她是你的……?” 我抬眸看了他一眼,回说:“天虞山都姓于。” “这样啊……” 他面上添了几分局促,像是忽然有些不知如何面对我,手足无措,尴尬道:“我多余一问,毕竟不了解你的情况。” “于姑娘已经和我说过了,你的意思我明白,我自然是帮着小戎儿的。只是父亲不同意,总担心横生枝节,再伤了小戎儿。我……我劝了几回,他不睬我。今天就是这样,到了院门口就被撵回来了,这才遇见你。” 我想了想,沉默地点了点头。 陆昭华跟着我沉默了一阵。 我看了看桌上的茶水,碰了碰杯子,端起来喝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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