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弗摩斯注视着眼前的赛蒂启诺,那看似镇静的面容下实则暗含隐忧。 于是他率先说出了自己的顾虑,“索依姆带走了你作为‘启’时使用的那具躯体,虽然不知其目的为何,但势必会横生事端。” 这却不是赛蒂启诺真正在意之事,祂轻声叹息,“原来除了珀尔菲之外,你们都不曾知晓,幻神本为人类。” “罢了,当初就连我与羲君也认为,他的神魂早已被幻神的神格所吞噬。不过无妨,有特里芬在前察探,我相信他的能力。” 埃弗摩斯正色分析道:“我对战神的处事风格知之甚少,不过幻神诡计多端,我恐其为之所惑。” 塞蒂启诺颔首赞同,“你说得不错,幻神的力量源于万物的贪婪妄念,因而无比强大的同时也极具迷惑性。” 祂伸出指尖,其上凝聚出一团微小的银色混沌,那是先前残存于神魂中的最后一点幻神之力。 “索依姆一直致力于汲取我残魂中的力量,本身吞噬成性是一方面原因,更多的则是因为他需要这种力量来帮他稳定神格。” 随着塞蒂启诺力量的注入,银色混沌逐渐膨胀开来,甚至反噬性地想要吞食祂的手指。 不过在即将触及手指的前一刻,它便已因为无法容纳那过多的力量而直接彻底泯灭于塞蒂启诺的指尖。 祂简单地演示了一番承载幻神神格所需付出的代价,让埃弗摩斯很快便抓住了关键所在。 “除非加以压制,否则躯体一旦崩溃,便只能另寻他者。” 塞蒂启诺缓缓放下手臂,“不错,当初也是因此才给了他神格易主的机会。万物妄念无处不在,使得幻神的力量最接近于毁灭之力。” 这也是真正让祂感到棘手的原因,更何况对方曾是人类中的一员,而祂们也的确给人类带去过灭顶之灾。 祂的目的是让一切得以复原,而不仅仅是消灭幻神这般容易。 埃弗摩斯在此番话后沉默了良久,塞蒂启诺眼前只有空寂的黑暗,故而以为对方是在沉思以思考对策。 孰料其却陡然发问道:“你的身躯……可还会如那时一般疼痛难忍?” 塞蒂启诺一愣,旋即笑道:“我好像没有在你面前提起过这些,看来你依旧保有一贯的敏锐性。” “放心吧,自我诞生起,疼痛便和我如影随形,如今早就习以为常。” 祂所言不虚,能如此刻用原本的躯体站在这里,就已称得上是一个奇迹。 与略显苦涩的笑容相比,祂的内心却被温暖逐渐填满,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容易满足真是自己不改的特性。 可能是因为,祂依旧享有孑然一身的孤独。 在相持间,埃弗摩斯嗅到了一股浅淡近无的血腥味,他循迹看向塞蒂启诺的双脚,发现其上有着明显被石棱划伤过的血痕。 出血量虽不多,但却迟迟无法止血。 “你脚上有伤,在这里坐着,不要轻举妄动。” 塞蒂启诺察觉到其欲走出洞穴的意图,几乎是本能反应般不假思索地拽住了他的手臂。 埃弗摩斯对此耐心解释道: “我并没有治愈之能,只是想去寻些水来,为你清洗伤口。” 祂却不断摇头,“我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根本无法用寻常的方法治愈,你不必为我费心费力。” 不等对方作答,祂又忽然抛出另一个话题:“我希望自己能在世上留下羁绊的痕迹——所以我们现在这样,算得上是人类说法中的‘朋友’了么?” 唯有此,祂希望埃弗摩斯不要沉默以对。 “……或许不该这么简单地予以定义——失礼了。” 他略略施力,将塞蒂启诺重新抱坐于石床,然后如其所言步入深沉的夜色去寻找净水,徒留对方在洞穴中沉思。 塞蒂启诺对疼痛的感受在经年累月的忍受中变得麻木迟钝,即使现下处于双目失明的状态,祂对疼痛的敏锐感依然没有丝毫长进。 坐在那张由自己临时打磨出的石床上令祂的双脚微微离地,能吸引对方的注意力,那么说明伤口也许已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 但塞蒂启诺只是不甚在意地前后摆动了一二,纵使延缓不了躯体衰败的趋势,祂也大可用力量伪造出治愈完成的假象。 最后之所以没能成功阻止对方,是因为祂心中那颗隐秘的种子又开始重新发芽。 对方不多时便用树叶所做的容器带回了所需的净水,因着塞蒂启诺对其力量再度失控的担忧,他选择了徒步前往。 洞穴位于山腰处,像是仿照他过去在玛萨时的居所。于是他依声辨位,成功找到了山泉所在之处。 待他回到那依旧充满光亮的洞穴,便看见塞蒂启诺在石床上维持着缩躺姿势,似乎想从这个动作中汲取温暖,亦或是消解孤独。
第130章 囚所 可就算有再明亮如昼的光点,也无法驱散祂眼前的无边黑暗。 布料撕裂的声音骤然响起,埃弗摩斯以其蘸取泉水,为赛蒂启诺轻轻擦拭着脚上的伤处。 祂不自在地数次将脚缩回,直到被对方握住了脚踝,“伤口很快就处理好了,你且再忍一忍。” 脚踝受制,赛蒂启诺将头侧向一边,“......不是因为伤口的疼痛,是我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从他者身上汲取过温暖了。” 清创完毕后,埃弗摩斯从衣袍上撕扯下更多的布料,神色复杂地为祂缠缚起双足,“与你经受过的苦难相比,这点温暖又算得了什么。” 赛蒂启诺失笑地抚上他那亦满布伤痕的臂膀,“疼痛会让我时刻警醒,而片刻的温暖却可使我意志薄弱。” “而其中最令我痛苦的并非躯体上的伤痕,而是情感的破碎。” 祂倏地收回手,埋首于双膝之间,那是一种自我封闭的姿态。 埃弗摩斯见状在祂身侧坐下,权作陪伴,那褐色长发和其灰败的白色发丝交缠在一处,格格不入中又有一种诡异的和谐。 良久,这片狭小的空间中终于又响起了祂声如蚊蚋的话语:“我现在依旧觉得,如果你还是最初的‘你’,那么我就一定能得到你的理解,就像那时你随我一道进入了洛比泽构筑的通道。” “我可以承受痛苦,但我无法忍受孤寂——有时候无法被理解也是一种孤独。” “在你还未醒来的时候,我的心中便已涌现出无限话语,我却无法将它们尽数传达予你,况且我们之间并不存在那种深厚的情感。” 耳畔不断传来赛蒂启诺的自我剖白,断断续续的话语中将其那敏感脆弱的内心暴露无遗。 再三犹疑之下,埃弗摩斯终是将右手放于其肩头,以示安抚,“不要在他者面前展露自己的脆弱。” 赛蒂启诺缓缓抬头,让他看清了眼中那愈发厚重的灰翳,语气低落,“......看来是我越界了。” 埃弗摩斯一愣,抽回右手,“我并非是要责备你,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还能对我如此信任。” “我曾经被迫消灭过你的肉体,但你觉得现在的我可还有一丝一毫想伤害你的意图?” 不知为何,塞蒂启诺的声调骤然拔高,尾音又备显哀戚。 埃弗摩斯很快就作出了回答,“不,那时候的我力量失控,你做出了正确的抉择。” 塞蒂启诺面露凄惨之色,“正如你作为“工具”时骗取了我的信任那样,当时的我亦身不由己,我们不过是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可怜者罢了。” 祂摸索着触碰到了埃弗摩斯的掌心,似乎是想借这个动作来让自己获得一份安全感。 出乎塞蒂启诺意料的是,对方就像理解了这种意图一般轻轻搂住了祂,让祂能将头靠在自己的胸膛上。 “你似乎很不安。” 祂听得埃弗摩斯在头顶道。 “我是在害怕,这来之不易的一点温暖又会再次离我而去。消灭你肉体的那一幕成为了我永恒的梦魇,我在真相未明之际就同你近乎永别。” “我却还有很多话语没能向你传达,想和你分享见闻,想向你倾诉迷惘,想与你拥有更深的羁绊。” “即使在你眼中我无足轻重,可岁月流转,我一直相信着终有一日能和你心意相通。但是这一切最终都只是妄想而已。” 言至情难自抑之处,两行乌黑的血迹便又出现在祂的眼下,触目惊心的同时更平添命运无常的悲哀。 埃弗摩斯脸上罕见出现了无措的神情,也不顾被染污的衣袍,试探性地用指腹轻轻抹去那些痕迹,“塞蒂启诺,别哭,我就在这里。” “……正因如此,我才无可避免地沉浸于其中。” 埃弗摩斯叹了口气,“那么请告诉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念及对方记忆尚处于紊乱状态,所以塞蒂启诺并不急于讨求真相,而是轻声说出了自己简单的愿望:“让我享受一二此刻的静谧便好。” 待塞蒂启诺的情绪完全平复下来,星月都已快淡出天幕,因为黑夜终究要为黎明让位。 而在此期间,二者始终维持着这个有些别扭的姿势,即使相顾无言,氛围也较之前更为和缓。 塞蒂启诺感受到了时间的流逝,于是祂强迫自己离开了对方的怀抱,“我会在曙光到来之际自行离开,你重伤未愈,此处洞穴便是我为你准备的休憩之所。” 埃弗摩斯沉声道:“不,请让我随你一同前去普内铎。” “可你的力量依旧有失控的风险。在我想出对策之前,我都希望你能留在这里,我不愿再见你重蹈覆辙。” 请求劝说的话语中却带有不容拒绝的气势。 而祂显然也不给埃弗摩斯反应的机会,当机立断地在洞口布下了一道只容自己通行的屏障。 瞬间闪现至洞外的塞蒂启诺想象了一番对方的神情,竟为自己目不能视感到一分庆幸之情。
第131章 双恶 瀚海深处,位于失落之地的孤岛—— 这里不分昼夜地充斥着残魂们的呜咽与嘶吼声,它们虽已成为魂体,但从那扭曲的面容中尚能看出生前的模样。 洛比泽先前暂用的躯体被黑色锁链禁锢于高大的海蚀崖之上,四肢与主要关节处都被光箭所贯穿,令其动弹不得,只能眼看着自己的神魂成为温养这些魂灵的养分。 “没想到最后,你我都成为了败者。” 这具躯体里又响起了另一道声音,正是被其压制的卡克斯。 洛比泽自嘲地笑了笑,“那又如何呢?是我们都小瞧了赛蒂启诺。” 祂进入了自身的冥想空间,与赤发黑眸的卡克斯两相对峙,面带厌恶地盯着对方那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容貌,他们之间的差别,似乎只有那相反的发瞳颜色。 而自从被赛蒂启诺放逐至失落之地后,这样的对峙几乎每日都会上演。
95 首页 上一页 73 74 75 76 77 7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