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恶之法则的那场争斗中,是我赢了。” “所以吾神,从今往后我不再是您可以随意丢弃的工具,我已经拥有了为您办成任何事的力量。” 黑暗的化身低垂着头颅,在神明面前以卑微之态宣告着一大事实。 珀尔菲注视着自己被其拽住的手腕,笑容凄然,“你希望我不再欺骗你,那我便先告诉你,一开始我为何会选择蒙厄泽作为我的属地,为何会......悉心引导你向善。” “是为了替赛蒂启诺大人分忧,以防恶之法则和毁灭之力变得更加强大——因为那时的你可能会轻易倒戈。” “换言之,我并非是专为‘你’而来。与此相对,你需要的也只是一个‘引导者’,恰巧出现的是我罢了。如果是除我以外的他者来到此处,想必你也会对其产生执念。” 即使是在之前被囚于蒙厄泽的那段世界里,他也有在利用对方获得喘息的机会。 他原本以为布恩洛凡听完这番话后会像往常一样勃然大怒,但对方仅是情不自禁地亲吻着自己的手背,眼神是前所未有的镇静。 “您说的不无道理,可我也觉得不能用假设来否认一切。” 对方的目光沉沉望进他的双眼,让珀尔菲油然产生了一种冒犯感。 他直接移开了视线,“......这已是一具无用的躯体,或许,你贪恋的是这副皮囊么?” 他将手伸向了身上所覆的绿叶,似乎已不再羞于展示,而在他暴露更多之前,数条触肢阻止了他的消极举动。 “如果我说,我一直以来只想得到您的心,恐怕您不会相信吧。” 在珀尔菲怔愣间,布恩洛凡话锋一转,“吾神,既然您执意要同我划清界限,分道扬镳,那么请先将七弦琴物归原主。” 珀尔菲自然也忆起了那把由对方双角铸造而成的七弦琴,感受到对方的态度终于趋向冰冷,语气是自己都未曾发觉的落寞,“......那是自然。” 他步履沉重地来到树干前,从中取出了通体黑亮的琴身,本想不加犹豫地递还给身后者,却还是被其上缠绕的兰草吸引了注意力。 初见时的情景尚且还历历在目,如今走向陌路,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唏嘘。 事已至此,他只得缓缓交出了七弦琴。 布恩洛凡并未立即接过,“今后,您又有何打算呢?” “虽然我失去了力量,但我依旧会选择追随善之法则。你也不再是我的眷属,大可去追寻自由。” 此刻的珀尔菲神色释然,将其当作是一场寻常的告别。 “没有了您的约束,您就不担心我四处作恶么?” “......你不会的,唯独这点我可以笃信。” 珀尔菲这次将七弦琴直接放置于地,然后侧身欲行,并未有预想中的阻拦。 布恩洛凡履行了自己的誓言,满足珀尔菲的一切愿望,甚至是结束二者间的所有关系。 但涌出的泪水却暴露了其的内心——甚至就在守候月桂树种生长的那无数个日夜里,他都未曾落泪。 察觉到那股不同寻常的气息,缓缓转身的珀尔菲所看见的便是这般光景。
第128章 重启 黑暗的力量随着布恩洛凡的心情变化而动荡,围绕在蒙厄泽边界的瘴气也开始蠢蠢欲动,或许他在刚刚产生酸涩泪意时就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但还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做最后的挽留。 把执着当作是爱的证明,他觉得这样的自己异常卑劣。 于是布恩洛凡捂住了双眼,“不用顾忌我,请快点离开这里。” 四下寂寥无声,珀尔菲的气息却仍未离他远去,而是再度向他靠近。 “是因为我利用了你,所以不甘我就这样离开么?” “没关系,你现在依旧有反悔的机会——向我复仇。” 离开这里也好,承受复仇的怒火也罢,总之,他们之间需要一个结束关系的信号。 早已明晰此点的珀尔菲伸出手去,想要为他拭去泪水,然后没有任何悬念地被加以阻止。 布恩洛凡一面抓住他的手腕,一面颤声道:“吾神......我只是想拥有一个和您重新开始的机会,这才是我真正想向您传达的话语。” 缄默在二者之间蔓延开来,珀尔菲认真思索了许久,才沉声开口:“赛蒂启诺大人从前只教导过我,不要被情感所束缚,所以我并不擅长处理复杂的关系,一切皆以目的为先。” “或许如你所说,走到如今这个地步的我们需要一个重启的机会。但是,在我们寻找到各自的答案之前,分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的确是他内心中的真实想法,他履行了和布恩洛凡方才的约定,不再加以隐瞒。 在那怨憎与愧疚之间是否存在爱意,对珀尔菲而言尚且是个未知的命题。 布恩洛凡缓缓放下遮盖面容的手,眼底也带上了几分释然之意,“我明白了。不过,您将它一并带去吧。” 他指向那把弃之于地的七弦琴,“必要时,其中蕴含的力量可以护您无恙。” 拾起七弦琴的珀尔菲深深看了他一眼,突然道:“抱歉,我没能教会你如何去理解情感。” 见布恩洛凡沉默不语,于是珀尔菲发动自己微弱的力量,两脚稍稍悬浮于空,向湖岸飞越而去。 他们之间迎来了真正的离别。 珀尔菲终于徒步来到了蒙厄泽的边界,最后阻拦他的便只有那些盘踞的瘴气。 光明神业已陨落,其留下的光焰助力了自己的新生,神格消逝,实则是将该神明的力量再次分散四方,泽被万物。 正如这依旧会到来的曙光,即使自己已不再是神明,净化之力也在各方抵御着秽物的侵袭。 除此之外,虽然只察觉到了极少残留的力量,但珀尔菲辨认出了特里芬的气息,原本被认定陨落的战神再次显露出踪迹,这让他不得不在意。 幸而恶之法则先前设下的屏障早已名存实亡,当务之急是前往云境,或许那自天空神处继承的同源力量会帮助自己摆脱无力的窘境。 未待他有所动作,琴身之上已然泛起金色微光,刹那间瘴气散退,为他开辟出了一条通道。 ...... 夜间,某处干燥的洞穴内—— 盈盈光点照亮了岩壁,简陋的石床上躺着一个身披白袍、伤痕累累的青年,而另一侧,则是屈腿而坐的赛蒂启诺。 祂那无神的灰翳眼眸始终朝向青年所在之处,直到其手指终于略略颤动了一二,然后悠悠醒转过来。 赛蒂启诺在岩壁上摸索着寻找支撑点,方才起身走向石床,用自己的力量对其进行安抚。 让埃弗摩斯的神魂从狂暴中安静下来,的确费去了祂不少心神,至于记忆封面,祂也对恢复程度的多少无甚把握。 对方的手掌同自己一样冰冷,在这方狭窄的洞穴之中,他们连互相取暖都做不到。 “埃弗摩斯,你的意识已然清醒,为何迟迟不肯睁眼,是因为顾忌着我的存在么?” 祂侧身在石床边坐下,语气温和,并无责备意味,倒更像是老友间的打趣。 握住的手掌逐渐变得僵硬,赛蒂启诺虽然目不能视物,却能感受到对方的视线正在自己身上不断逡巡。 “......启?” 赛蒂启诺的微笑瞬间失去了真意,“除了洛比泽和卡克斯之外,没有谁会再那般称呼我。” “果然,想让他恢复记忆还是太勉强了。”祂喃喃自语道,丝毫未发现对方的眼神不断趋于复杂。 撑起上半身的埃弗摩斯注视着祂,尝试去理解对方的意图,“赛蒂启诺,所以你是希望我用这个名讳来称呼你?抱歉,我的记忆方才有些混乱,但并没有忘记和你的过往。” “是么,那真是太好了。历经了不知多少个日夜,我们终于得以重逢。”与表达出的平淡话语不同,此刻祂的心中充满了难有的雀跃之情,虽然祂知道这实际上有些不合时宜。 “你的眼睛?”埃弗摩斯从睁眼的那一刻便发现了祂双眼的异常。 “啊,那并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反而让我能看到更多真实——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为何会沦落至此。” 祂正欲起身,却因为先前为埃弗摩斯输入了过多的力量,一时无法稳住身形。 对方眼疾手快地搀扶住祂,更为直观地看清了其眼中遍布着的灰翳,那显然是被毁灭之力严重侵蚀后的恶果。 “你看上去比我还需要休养生息。”他不由分说地将赛蒂启诺摁坐回原处。 后者在膝前交叠着双手,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执拗的急切,“或许吧,但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埃弗摩斯将白袍披于其身,却是回避了祂的问题,“你我当初,本就不该有太多交集,何况当务之急,是阻止阿涅的阴谋,他想唤醒造物者以坐享多方争斗之利。” 赛蒂启诺用袍衫附带的兜帽遮住了自己稍显灰败的白发,“这点不用你说我也明白。如今在我看来,他不过就是个篡取他者神格的无耻之徒。” “你方才说自己记忆错乱,可还记得自己被其操控时的所作所为?” “记得。”即使认为赛蒂启诺此刻是在兴师问罪,埃弗摩斯也未加犹豫地给出了真实答案。 而后,他看到对方露出一个久违的真挚笑容,“这才是我所熟知的你。”
第129章 叙情 纵然无法察觉埃弗摩斯微愣的眼神,祂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 但很快,赛蒂启诺的神情又变得无比温柔,“在我眼里,你总是坚定不移,仿佛任何事物都无法撼动你的内心,那曾让我无比憧憬。” 祂以为对方会像往常一般沉默,也就不再期待所谓的回应。 埃弗摩斯垂眸站立,“......那只是你过去对我怀有的一点幻想,我并非你想象中那般强大,而你也并非自己所认为的那般孱弱。” 赛蒂启诺倏地轻笑一声,很快便又语带感慨道:“可我每次出现在你眼前时,总是一副狼狈的模样呢。即使是作为那个懵懂无知的‘启’时,也是如此。” 果然还是很在意啊,褐发青年如是想到,这一次选择坦白自己的内心:“我很抱歉——对我在失去本我时所作的种种。” 埃弗摩斯指的是骗取信任的那些行为,他知道塞蒂启诺最在意的便是信任与誓约。 “请别在意,这于我而言也是一段有趣的经历,如果不是那时的我同你缔结下了神魂间的誓约,恐怕我无法如此顺利地唤醒你的记忆。” “只不过那时的你,可不会像现在这样坦诚。” 繁星与残月俱被乌云覆盖,呜咽的风声招摇着游荡四方,远方充斥着不安的躁动因子。 祂说罢起身,下意识拍去了衣袍上的灰尘,拒绝对方的搀扶后步履平稳地走向洞口,顺道转移了话题,“你也感受到了吗?从普内铎飘散而来的邪恶气息。看来留给我们休憩的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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