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马的喉间发出了几声呜咽,它俯首从赛蒂启诺手中衔过铜剑,片刻过后再次展翅高飞。 赛蒂启诺微微仰首,祂的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可祂能感受到那腾飞时产生的气流。 许久之后,祂才缓步走向被光丝所缚的翼龙,无悲无喜的面容上流露出几分寞然,“如今,终于只剩下你我了。” 随着祂一步步的靠近,巨兽以双翼拍击地面的动作更为激烈,却苦于牵制长颈的光丝而无法向前发起攻击。 “你真是太不安分了。” 赛蒂启诺在摇头间下定了结论,又在胸口处将双手聚拢合十,待其稍稍分离,巨大的吸力便自此处迸发而出,近乎贪婪地吸取着风神的力量。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于风神而言实质上是一种救赎,极易失控的毁灭力量会吞噬附身者的神智,致使其最终万劫不复。 而赛蒂启诺正将这股力量吸入自己体内,恐怕就算风神处于神智清明之时,也不知道祂目的为何。 翼龙在激烈的神力索取之下彻底昏厥,当耳畔只剩下力量的流动之声,赛蒂启诺的心间漫过一种被命运玩弄的荒诞感。 “埃弗摩斯,希望之风......原来他们唯一不曾夺走的,便是我赋予你的名讳。” 灰暗的力量源源不断地化作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伴随其增长的还有空虚和悲哀,当祂重回这副躯体时,尘封已久的记忆便再度显现。 祂存在于世的岁月,的确无法计量,就连祂自己,也模糊了对时间长短的概念。 但赛蒂启诺永远不会遗忘,当自己最初拥有意识时,所看到的画面——祂诞生于空间裂隙之中,陪伴祂的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而未形成固定形态、飘浮于其间的祂是裂隙中唯一的光点。 祂那时没有名讳的概念,更没有自称的必要,祂起先只是在裂隙中漫无目的地游荡,后来祂发现常有来自外界的零星力量漂泊迷失于此,吞噬的本能便让祂将其尽数化为了自身的力量。 而一旦有了这样的认知,贪欲增长的同时,祂也开始寻求能离开这里的出口,毕竟没有谁愿意永堕黑暗,忍受那看不到尽头的孤独。 黑暗使祂无数次地迷失方向,支撑祂不曾放弃的,是那些不断误入裂隙的外界神秘力量。 但在祂找寻到出口之前,因为对经过身边的力量来者不拒,于是祂的身躯出现了濒临崩溃的征兆,这也是祂第一次直面毁灭之力的侵袭。 祂时而觉得自身被分裂为数以千万计的碎片,时而觉得自己被压缩为了微末的尘屑,此等痛苦让祂品尝到了绝望的滋味以及对消逝的极端恐惧。 若是祂不曾意识到自己存有前往外界的可能,恐怕这种感受不会来得这般强烈。 这迫使祂不得不放弃一部分力量,但已被吸收的力量沾染了祂的神识,离开祂体内后汇聚为了另一个独立的个体——亦是最初的洛比泽。 对方的出现暂且抚慰了祂孤寂的内心,祂们虽然没有什么交流的手段,但对方始终如影随形地跟在自己身后,仿佛自己是其唯一的依靠。 与此同时,祂的力量渐趋平稳,已经能够完全为祂所用,这展示了祂超凡的适应能力,却也为日后埋下了最初的祸端。 不过祂所化身的光团始终纯白无垢,而洛比泽的外表则显得灰暗不堪。并且,对方诞生之时纵然自身力量孱弱,吞噬的欲望却丝毫不亚于祂,因而经常受到反噬。 祂初次对另一个个体产生了忧心忡忡的情绪,贪念不足反招致祸患的滋味,祂较对方更为清楚。 或许当洛比泽在自己身侧诞生的时候,某种牵绊就已将祂们相连,不论日后走向了怎样的穷途末路,至少现下想来,对方那时候的确给予了自己陪伴的温暖,很长一段时间内,祂们都只拥有彼此。 后来,接踵而至的外界力量越来越狂暴,这无疑在说明一个残忍的事实:有朝一日,此处缝隙也会被毁灭的气息所彻底破坏。 面对此等不详的征兆,祂始终没有放弃寻找离开裂缝的出路,当祂在无边黑暗中长途跋涉之际,洛比泽就被祂妥善护于怀中,如此一来也是为了防止祂继续吞噬那些狂暴的力量。 但事实证明,祂的想法极其天真,无论是外界的情况,还是洛比泽自身的选择,都未能让一切按照祂所期望的那般发展。 洛比泽最终还是因为吞噬过多的毁灭之力而走向了失控,致使整个裂隙空间内震荡不堪,祂一面压制风暴,一面以身躯作为支撑,阻止着这片空间的坍塌。 祂根本不认为自己能审判洛比泽的行为,对方只是犯了和自己相同的错误,而且这个错误也直接促使了洛比泽的诞生。 祂最后直接吸收了洛比泽体内泰半的毁灭之力,才成功阻止了这一切,不过祂根本顾不上耗费巨大的自身,因为经此一遭,祂感受到洛比泽正在离自己而去,直到完全消逝于此间。 哀恸令祂再度奋起,祂将剩下的所有力量布施于先前坍塌产生的裂缝,希冀能以这种方式创造一个出口。 祂已然明白,若只是一味坐以待毙,祂们迟早会化作黑暗的一部分。
第100章 无尽浮沉 幸而在自己的身躯崩溃之前,来自外界的一线光明终于眷顾了此间,为祂们打开了通往“希望之乡”的通道。 当祂甫一跨越出那道裂隙,外界猛烈的力量风暴瞬间袭来,令本就脱力的祂彻底陷入昏厥,但祂仍旧紧紧护住怀中的洛比泽,救赎对方也已成为了祂逃出裂隙的动机之一。 在那之后不知又过去了多少时间,祂只记得,一阵窒息感迫使自己在沉浮中睁开了双眼,黑色的海水迅速占据了祂的视野,波浪既似驱逐又似挽留般地任意推拒着祂的躯体。 祂奋力挣扎,也只能使头颅浮出海面,等等,自己的躯体...... 祂惊疑不定地发现自己拥有了新生的四肢,又用那瓷白的双手去仔细触碰自己的面庞,黑色的发丝随潮水飘浮荡开,最后散落于两侧锁骨间。 但祂顾不上去感受更多的变化,而是环视四周的海面,妄图寻找洛比泽的踪影,既然自己业已化形,那么洛比泽的身躯也势必会发生变化。 最后祂孤注一掷地选择潜入海底,初时的窒息感已经不足以阻挡祂下潜的决心,可当祂完全适应了海底的环境,却仍不曾找寻到一丝一毫有关洛比泽的踪迹。 潮水之下是一片浑浊,不时有黑色的漩涡和暗流经过祂身侧,似乎在深处还含有更为可怖的物质。 祂在黎明时分再度浮出了海面,迷茫而无措地注视着朝霞间或为海水表面镀上一层深绯色的滚边。 而在祂视野不曾为日晖所照耀之处,出现了一座光秃的岛屿,紧接着,如有生命力一般的潮水将其推向了那座孤寂之地。 祂没有任何反抗,直到脚底终于触及了那片由灰沙覆盖的海滩,和先前不同,一旦脱离了海水的浮力,祂根本没有在陆地上行走的能力喃楓。 于是趴伏于地的祂只得仰望着这座岛屿的层层叠叠的山崖,在其至高点矗立着一座恢宏庄严的圣殿。 不知为何,自看到圣殿的那一刻,想要登顶前往的渴望就不断萦绕于祂的心间,但这一幕显得颇为狼狈,因为赤身裸体的祂只能近乎爬行般地在沙地上挪动。 后来,祂的眼前出现了一道斜斜的阴影,祂试探性地抬头,与一双猩红色的空洞眼眸对上了视线,对方同样拥有着一头黑色的发丝,只不过长度被修剪至耳后的位置。 祂的嘴唇翕动着,想询问对方的身份,新生的喉舌却发不出像样的音节。 对方亦一声不吭,只是脱下了身上的洁白外袍,交由祂裹身,又伸手扶抱着祂,令之能够勉强站立。 巨大的法阵也同时在二者脚下显露纹路,伴随着空间的扭曲,数道强光闪过,祂们瞬间被传送至位于山巅的圣殿内部。 立于冰冷的石制地面,祂们头顶之上,是一幅精细的壁画,那源于这个世界的造物者。 待祂收回视线,微微晃神之际,身侧的黑发少年便已消失不见,而祂的眼前出现了另一个和自己如今的躯体构造相同的存在,只是对方须发皆白,一双眼睛也浑浊不堪,面庞上遍布沟壑,浑身被长袍包裹,裸露出的皮肤也尽显老态。 不久之后,祂就会明白,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老者是这个世界本原般的存在,也间接铸就了祂日后的种种苦难。 老者的视线执拗地锁定了祂,双目也同时散发出几分可称癫狂的喜悦,被其注视,祂只觉如芒在背。 “你好啊,外来者。”对方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明明传入自己耳中的是从未觉晓过的陌生语言,祂却能准确理解对方的意思。 可还不待祂作出任何反应,浩如烟海的信息就瞬间涌入祂的神识当中——语言、文明、生命......有关这个世界的一切。 虽然那是对方擅自为之,不过也的确省去了不少麻烦。 除此之外,对方还将一面水镜移向祂的身前,让祂能清楚地看到自己如今的形态。 清晰的面部线条勾勒出完美轮廓,经由水镜映照在那翠绿色的眼眸之中,而即使身形高挑,那长过脚踝的黑发也已成为了一大牵绊。 祂轻轻拉扯着自己面部的皮肉,说出了通晓语言后的第一句话:“我为何会拥有这样的身躯,是因为你么?” 祂的眼神中不乏戒备,却又实在无法从别处寻找到答案。 老者将祂稚嫩的表现尽收眼底,“你可以如此认为。” 祂猜测不出老者的目的,不过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我在寻找和我共生者的下落,如果你不知道答案,那么接下来就不要妨碍我。” 话音未落,先前那个沉默的黑发少年便闪现至祂身侧,老者以一言点破了祂的疑虑,“很可惜,你没能认出祂来。” 见祂站在原地沉默,老者继续说道:“你的学习和接受能力都很强,并且兼有生机与毁灭两种特性,你比祂更适合作为‘容器’。” 这加深了祂的忌惮,“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一定会带祂离开。” 身侧的少年陡然倒地不起,浑身抽搐,不多时一团灰暗的物质便从其体内徐徐升起,最后被老者囚于掌心。 “你确定么?祂本就因为吞噬了过多的毁灭之力而濒临灭亡,如果没有我的相助,你早就迎来了同祂的别离。” 那既是一种漫不经心却又能掌控一切的语气,也是一种赤裸裸的威胁。 “......利用祂引诱我来此处,你究竟想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 祂依旧不习惯用双脚站立,但仍勉力维持住身形,瞪视着眼前的“罪魁祸首”。 老者举起了对方的本体,“这个世界上所存有的毁灭之力已经远远超越了其能够承载的限度,正如祂的身躯一样濒临崩溃,我一直在寻找着救世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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