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的确是从大门走出——”白药愕然,倏地反应过来,侧首看苍乾,“是你么?” 苍乾桀骜一笑,一双眼只瞧着白药道:“我想出去,自然就出去了,什么法宝?我看没有。兴许是那主人为急事大意放任你我,还未来得及启动法宝还是阵法” 余火也转过目光,他这才看见苍乾似地,竟浑身一震,缓声问道:“你是何人!什么时候出现的?” 白药看他震惊神态,心中奇怪,便道:“与我一同进镜阵的同伴,一直就立在我身侧,怎么?” 苍乾手指蹭过下颌,在白药看不见的地方竖起一指,左右摇了摇。 他不与白药相对时,神情就变作一副天上地下老子认第二,谁敢认第一的狂妄来。 那眼神俯瞰八荒,目空四海。他以口型对余火道:“做你该做的事,不该说的不要说” 余火不是刑杀那等自负之人,他身承万千鬼气,思绪早已经与鬼渊一脉相连。见识过人界大能,也见识过仙人鬼渊。 他看得出眼前这个男人....极其危险。 比他平生所见任何人都要危险。 比那鬼渊之主更甚。 他谨慎地点头,忽然抱拳向白药道:“白道长愿意告诉内人下落,此恩余火没齿难忘。虽然我不知晓你遇到的那妇人说的什么办法,但切勿去寻巫人,若实在不得已,十巫中唯有巫姑是不沾惹尘世因果之人,她与巫履有仇,对给巫履添堵的人都可以伸出援手。你可以去寻她碰运气。” 白药感激道:“多谢” “我这便去皇宫探探路,若道长后至,可凭此信物寻我。”余火从袖中探出一物,白药定睛,是枚枫叶。 他收好,与余火从这破败村落分道而去。 半日后,追捕余火的海捕文书已经传遍大街小巷,三喜回来时惊惶不定道:“道长哥哥!你让我听的东西我听见了,可..” “无事,你说便是” “他们说既然你能见我娘,那他们也能找到自家娘子。现在各处人心浮动,虽有许多人畏惧官府,但比之之前那种不言不语的情状已是改变许多。” 白药道:“好。人心浮动才容易挑拨,此事你不可再插手,你很快娘亲会回来的。” 三喜一愣,说:“我知道了。你..你办完这事还回来么?” 白药低头看她,神情冷淡,摇头不语。三喜慌神,从身上摸出了两粒金珠,低着头嗫嚅道:“那..这个还给道长,那日我骗了你。我其实并未见你的剑,但那东西从天而降,皇宫差人去守着,我就猜测应该能引你去看。我今日出去因你提到娘,从那个叫见雪的男人手里赚了两枚金珠。” “留着吧,你娘已经替你还过了。” 白药走出很远,三喜还在小院前看他背影。苍乾原本化出一指粗细龙身,躲在白药衣襟里睡大觉。 可大千世界微尘似乎都是他耳目,他于是睁开双目,从白药颈窝里爬出来,朝头也不回的白药道:“她一直看你,你为何不回头?” “既然不回来,又何必给她希冀” 白药平淡道:“长痛不如短痛,我从来不做伤人心之事,也不为自己去招惹不该有的因果。” 苍乾玄黑鳞片在天光底下熠熠生光,听见这话,不可思议地昂首与白药平视,“不沾惹因果?你走两步的功夫就要多管一桩闲事,竟也好意思说这话?” 白药长眉斜挑,不善地看着苍乾,“你若不想待在我襟里,不如下来步行?” 苍乾闭了嘴,闪电般窜进他怀里,顷刻间岁月静好。白药提了提嘴角,而后一边走,一边仔细辨认长街上各色牌匾,半个时辰后,他在一家偏僻医馆前停下脚步。 白药腰间的囊袋里有一枚鲜红发亮的内丹,那是潇雨扔给他的。 彼时那女人阴冷声音还在他耳际徘徊。 “我名潇雨,你眼睛够毒辣,比我所见之人都要大胆,只是实力不够,你可知我顷刻间就能让你身首异处?” 白药却不惧她,“我此行贯胸国一为寻剑,一为内丹。在这向府门前见了那男子死于非命,就被府中人请了回来。谁知道些地方却是个龙潭虎穴。我纵然可以死,却不能死在这里。” “哦?听你所言,你似乎很有底气能从我手中捡回一条命去。” “谁与你说我一人来的?”白药皱眉,仿佛对她将苍乾视而不见的模样很是奇怪。 这时剑童模样的苍乾才学舌道:“谁与你说他一人来的?” 他当空捏出一把漆黑如子夜的长剑,周身笼罩着看不分明的黑雾,他从中一步踏出,小童模样便如水洗画皮。 他就像瀚海退潮后暴露于天光下锋利英俊的远古魔神遗留在人间的雕像般惊心动魄。 虫潮受惊竟自爆,潇雨以前只觉得自己再不会害怕恐惧,此时面对着这个相貌异常俊朗的男人,她才明白死亡太过仁慈。 不知道为何,她这样的存在,对着面前这人时,有一股发自魂魄的恐惧令她语不成句。 她体内属于虫豸的天性令她浑身发抖,好在苍乾也并未为难她,只从怀中取出一枚发亮的珠子,道:“我不杀你,待会你把这枚内丹给他,就说是这镜主死后所凝聚而成,让他去寻巫人为自己种丹。” 潇雨只能点头。 黑雾笼罩,白药看不大清楚,只隐约看见那虫潮登时炸开一片,而潇雨的语气也变了。 总之,他不仅从这女人手中得来一枚完好无损的内丹,还知道他的剑被送去贯胸国皇宫。 而他现在只需要一个医术精湛之人为他将这枚内丹完整安置在体内为自己所用。 内丹一如四肢五脏六腑,对不同的人便有不同的排斥。 越与原主相似,融合度越高。 * 门被叩三响,风回医馆从内打开。 来人是个小童子,他见只有白药一人,便好奇道:“这处是义诊院堂,道长是找大夫吗?” “我找巫姑大夫。” “请随我来。” 巫姑是个不苟言笑的女人,脾气不算好。她穿着朴素,在庭中晒药材,只转头撩起眼皮扫了一眼白药,便道:“内丹碎裂,命不久矣。我不治死人,你走罢。” 白药着实吃了一惊,而后拱手道:“巫姑大夫精晓岐黄,只打眼一看便得知我命门了。” “治不了”巫姑手底下挑拣药材,头也不抬道:“缺什么就得拿什么来换。” 白药翻掌将那枚珠子呈上,“敢问大夫此物可行?” 巫姑再次回头,她沉默地看着白药。 白药又道:“我身无长物,请大夫救我一命,我答应您一个条件,不论何时皆有效用。” 巫姑嗤笑,“你区区人族,说过的话能有什么效用?难不成你以为我是那需要封正的妖族不成?” 白药神色不改,只道:“至少,我能告诉你半个月之内贯胸国必乱。十巫医必受屠戮,巫姑大夫若此事未雨绸缪,或许可以逃得一命。” 巫姑眼尾细长,闻言挑了挑,没有答话。 白药又道:“巫履作恶多端,助纣为虐。不是不报,时机未到。” 巫姑冷冷一笑:“只有你们人族惯爱自欺欺人,信什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连篇鬼话。若当真如此,焉需鬼渊?” 白药突兀一笑,“我自然也是不信的。只是巫姑大夫若肯替我养丹将之种进我体内,我便是巫履的报应,我给你的报酬,是巫履的头颅。” “巫履的头颅?真是好大的口气,这么多年来还没有人敢如此大放厥词” 巫姑缓缓站起身,回过身来若有所思审视着白药,“虽然你遮掩真面目,冲你这句话,我为你种丹。不过你要放血养着它,成不成,且看三日后。” 白药长揖道:“多谢大夫”
第13章 元琼 三日后,白药从巫姑处离开。 或许是天意,这枚被白药以鲜血温养的内丹竟仿佛与白药同源般熟稔,巫姑没有费多少工夫,那内丹就严丝合缝沉入白药丹田。 夜里贯胸国独有的“大市”流光溢彩,满目琳琅,是个人群熙攘的不夜国。但白药已经知道这都是用心险恶的画皮。 白药一朝内丹回身,真气充盈,容色与脾性不见好转,仍是副白玉烧犹冷的模样。可身体却比之前温热许多,苍乾在白药衣襟底下蜷成一团,简直像是偶然劈开了一道去往万丈软红的罅隙。 既全然安心,又万分私密。 苍乾往日不知清醒着沉溺是何种滋味,现在知道了。 这罅隙宽处不过三掌,窄处不过一握。厚处不过半寸,薄处不过毫厘——宽的是白药背影,窄的是白药的腰;厚的是白药道袍,薄的是肌肤相贴那层蝉翼里衣。 苍乾便觉得软玉温香不过如此,他简直当真想要做一条龙了。 他如此想着,便沿着白药衣襟底下蜿蜒游动而上,冰冷鳞腹从他侧颊攀上去,与白药对视。 白药正在一间剑庐内挑选趁手的兵器,发觉苍乾又开始无风起浪,于是面无表情斜睨着他。 苍乾愉悦地以龙尾去蹭白药眼皮。 最好的还是这双眼,将天底下最好的明珠衬成黯淡无光的死物。 白药有一双沉静而漆黑的瞳仁,眼形既非桃花眼,也非丹凤目。他平日冷淡克制,眼帘微垂时的弧,让苍乾一望再望。他若愤怒,双唇便抿成一线,那目光就变成择人而噬的剑光。 仅天生长眉稍显柔和,只是他容仪如雪后悬月,寒澹冷浸,风神高远,让寻常人只觉珠玉在侧,自惭形秽。 他却并不觉得自己何处特殊,反而血里来,尘中去。苍乾盯着他眼皮上画出来的伤口,青灰唇色,忽然心生不忿,这人整日令明珠蒙尘,奈何自己却不觉扼腕,当真是... 白药啊白药,你若真想起曾经在天界的做派,不知还能不能忍受这污浊人世? “下去!”白药一脸冷漠喝止苍乾攀上他头顶的动作,他扔下二十枚铜粒,不耐道:“休得寸进尺!” 他换了一身寻常靛青道袍,愈发衬得肤色皎然,苍乾想了想,便窝进他后颈处,没骨头般咕哝,“这臭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就成了” 从灯火街市走出来,白药仔细辨认,终于又重新立在向府门前。 咚咚咚— 门环叩响,他等了一会,又敲。 开门来的是个神情萎靡的枭阳人,他警惕地打量面前这个道人,开口道:“你是何人?” 白药平静道:“此地怨魂升腾而起,有人托我前来超度。” 枭阳人倒吸一口冷气,“不想活命的臭道士,你好大的胆子!我劝你赶紧滚出去!” “那我换个说法,”白药五指按剑,分明的骨节间忽然爆出青筋,真气镀剑、嗡鸣一声,在那人恐惧的眼神中,白药惊天一剑劈开了向府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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