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你现在要去找余婆婆,让她老人家出面,召集全村人为你爹安葬。” * 三喜走后,苍乾便扯过白药衣袖将他带出门,“一个死人,有什么好看?” “自然比不得你好看。”白药立在门外,漠然袖手道。倏然白药听清耳际起了一道风声,他下意识侧身让步,便一女子便往他身旁的栓马桩上撞来,千钧一发间伸臂拦住她。 “..放开我!放开我!” 这贯胸女子粉裙碧薄襦,虽然神色癫狂,但勉强能看出白皙清秀容貌。不曾想被白药拦住后竟然嘶吼出声,她猛然推开白药,眼看着就要撞死在此地,白药用尽浑身力气按住她,猝然向事不关已的苍乾怒喝出声:“看什么,快救人!” 两相对视,苍乾却不动身,只道:“人族,你可有什么想不开的要去寻死?” 女子听他这安慰,反而双眼大睁,白药看着她眼中刻骨怨毒,倏然一愣。那眼神急切着寻求死亡带来的平静与安全。 她在这一刻,求死之心是切切实实的。 白药手上不由自主松了力道。 “你们知道什么!滚开!!” 她凄厉大笑出声,话音刚落,就在白药不曾反应过来的瞬息提裙奋力一撞。白药心道不好,而后就听见瓜熟后清脆的破裂声,转眼看时,石柱上女子脑浆红红白白涂抹成一片混浊,缓缓流淌而下。
第11章 长生 这一声太轻,又太响。惊出这城南小村满户人口。 白药回头,看见百姓们各个衣衫褴褛,大都沉默地低着头,仿佛哀悼。 更奇异的是,他们不论老少,亦或高矮胖瘦,竟都是男人。三喜将自己缩成一团,潜入白药宽大袖袍底下,借此隐匿身形。 这些人木愣愣地盯着女人尸首。 寂静如灰,连落针都不可闻,仿佛被某种忌惮按捺。直到有人叫了一声“玉珠儿死了,村子里最后一个女人死了。” 众人才仿佛油锅见了水一样炸开。 巡街卫正是这时候从村外闯进来的,他们如同单刀劈开枯木一般。泥塑木雕的人群慌乱后撤,巡街卫一行人腰间带刀,身材高大,与白药所见众人仿佛不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 巡街卫为首二人拨开人群,见这幅惨状仅仅一皱眉,问也不问,就擅自把这女子尸身拖走了。 人群沉默地盯着这一幕,白药却在注意着他们每个人都神情。 那是混杂着憎恶,畏惧,愤恨的容色。 白药心生一计,然而转瞬却又目光犹疑。苍乾挨过来,奇道:“道长内秉风雷,也有摇摆不定时?” “...我不能让这些无辜之人无故送死”白药喃喃道:“你可还记得那妇人说的真相?这些人都是可怜人。以真情为养料求长生,这贯胸国主当真可恨。” “她们也只是盲眼的棋,但你竟还愿意称呼她为妇人——” 苍乾抱臂而立,目光奇异地打量着白药,顿了顿,道:“一具虫体凝聚而成的人形竟也能得到你一视同仁。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白药犹陷在两难境地,没有注意到苍乾指尖弹出的一道肉眼难辨的黑气。 那当真是一片雪于绵绵惠风中落下般温柔。 贯胸天色转暗,下雪了。 人群中乍然爆开惨叫,白药猝然抬头,见一个乞丐模样的贯胸国人瞪着赤红的铜铃眼,他静得出奇,手中却不含糊。 他喘着粗气,双手合起又分开,一个趾高气扬的巡街卫就被他举过头顶,而后倒提着从股中撕开。血泼就一地,也将那男人泼得一身朱红。 “你们..你们这些天光底下的恶鬼” 那乞丐痴痴笑道:“你们那般轻易取走枫娘的命,我昼夜恨得咬牙切齿。我忍啊!” “救命..救—!” 哭嚎声中,“撕拉”一声,又是一人从中被这人撕开。 “忍啊…” 满村人的情绪骤然被点燃,方才扬汤止沸,此刻烈火燎原。他们不动声色合围这十五巡逻卫,像一场心照不宣的围猎。 那男人就站在人群中间,双手开合,就收走一人性命。 “疯子..这是那个疯杂种!他身子里有鬼族的血!”卫十肝胆俱裂,转身大吼道:通报皇宫,他是酆都!” 酆都! 鬼城酆都多年前销声匿迹,万丈鬼气森森被天光照破,人皇敬颂上天,写下歌谣言其治鬼造福人间。从那以后没人知道这座城的踪迹。 只是有过传言,酆都城与一个名为余火的贯胸国人做了交易。 鬼城想活下去,它将自己万丈鬼气倾倒入一个人族皮囊中。他需得昼夜不息受鬼气钻骨之痛,可谁也不知酆都答应了他什么。 而今看来,这男人竟也能承得起这份千钧之重。 白药惊异道:“五年前酆都城不翼而飞,原来就是他保全了酆都!” 苍乾点头:“不错” “古往今来人求长生,不惜上天入地,我妻江枫乃东大荒南河边一株枫树,与我日夜相伴,苦修五百年才得一人身。五年前,新婚当夜,江枫被掳进贯胸国炼化成丹丸,血肉无存。为尔等国主长生不老的妄想,贯胸国妇人十不存一,此地怨气不止,以至于怨凝射工,寻影杀人。我名余火,早已死于五年前花开月圆合卺之夜。” 他反手将额前发丝捋至头顶,底下竟然是张格外硬挺英俊的一张脸,与他脸上的疯笑格格不入,“今日就教尔偿命二字是何模样。” 急雪乍翻,阴寒鬼气从他身上渗出,卷着黄泉鬼啸声,惊天动地。转眼间十五巡街卫只留下一个活人,余火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回去告诉他们,余火今日回来,就是要你们贯胸皇庭..亡国灭种的。” 最后一句沉甸甸盖过风雪,那人尚来不及庆幸,就失了魂魄。 满身心只记得住这一句。 他三魂六魄已失,俱入余火腹中。 周围满是被鬼气吸走阳气的城南村民,余火原地站着,半晌才分神向白药瞥来一眼,危险道:“我见过你,那日客栈前。” 白药不再犹疑,抱拳道:“耳闻阁下姓名,我受人之托,来解决一桩麻烦。” 余火漠然听着,扯开嘴角,“什么麻烦?” “长生。” 余火敛了笑,斜眼看他,冷冷道:“就凭你?” 白药淡淡道:“就凭我。” “哦?是么。”余火道:“但你一介外人,若非心结难解,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何会如此卖命。” “我行走途中失剑,又缺了内丹。恰好此番遇上一妇人,她知道我剑在何处,也清楚我内丹之困如何解。作为酬劳,我当为此人解忧。” 白药敛眉,淡淡道:“不过论起卖命,自然比不上你为报仇答应以人身承酆都整座城的鬼力的气魄。可我若与你说,你妻江枫还有可能重回人间,你可愿意同我合作揭开贯胸国这张阴谋大幕,让他们在大荒中身败名裂?” “异想天开,谁令你胆敢来以旧事激我!” 余火登时暴怒,拔刀向白药砍来。 那刀刃颤抖地止在白药从怀中取出的芥子布囊前,不能寸进。 “你....”余火心神大震,“你..这是..” 他不可置信瞪大了眼,长刀瞬时落地:“这是枫娘送给我的芥子囊...早已...你怎么会有..还给我!” “这是信物。这里头装着她们的声音。也是她门此刻唯一还保留的东西。”白药轻轻一晃,“你若不信,你叫一声,江枫姑娘就会应你。” 余火倏然静了。 半晌,他试探道:“....枫娘?” “余郎,我还活着,一定要等我回家呀。” 这道声音如同秋江和风,余火登时呆了。 五百年前,南江岸头烈火劫后一株灰头土脸、大难不死的枫树与桀骜不驯的少年余火平生首次相遇。他擦身而过,又怜枫树顶一叶竭力探向高空迎风招展的绯红可怜可爱,遂退回来折荷做碗,为它浇下救命的甘露。 后来他师父斥责他不思进取,令他将无疾刀术每一招每一式练习一万遍。 他索性就在南江岸头结庐,每日与枫树相对练刀,风雨无阻。 他刀术大成,修为日深。 直至某时,余火惊觉出身边多了一缕细若游丝的的魂魄。 那时枫树好奇问他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余火平生不识风月,对情爱的认识还仅限于相敬如宾。 想也不想便答道:“与一人举案齐眉,人间幸事。” 他却不知道,这句话催出了一段心事。 十年前,那个绯红衣衫的女子自枫林中如同一阵秋风奔来他怀里,笑吟吟道:“喂,木头,我来和你举案齐眉。” 五年前,花前月下,一杯美酒。 和…一捧撕心裂肺的血光。 这个声音,就是她...化成灰他也分辨得出来。 余火头晕目眩,站立不稳,一把按在白药手指,“等..等等!你真的见过枫娘..她在何处?!” “在你我不可去之处。”白药收起芥子囊,指向皇宫的方向,道:“此时此刻,你肯与我合作了吗?”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余火眼底充斥水光,“告诉我她在何处,求你了。” 白药一静,道:“国主向天阶的寝殿。”
第12章 种丹 白药将被困向府一事仔细道来,余火眉心皱得死紧,以一种惊异、怀疑的目光上下将白药打量过好几遍,才道:“你遇上了那些东西,射工虫母亲自现身,最后你竟然能一个人毫发无损从虫阵中逃出来?” “逃?”白药奇怪地看着他:“虫阵凝聚而成的妇人对答如流,除却非是红颜雪肤,与常人无异。” “不可能,那里头我进去过” 余火打断道:“你不知道,贯胸国主为求长生,听从巫人邪典,以女子情人心入药能增千年寿命一说。贯胸国内多少新婚燕尔的新嫁娘被掏心而死。” 白药冷声道:“滑天下之大稽” “不,”余火摇了摇头,咬牙切齿:“向天阶已经返老还童。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他才肯奉巫履为国师,致使无数人家破人亡。巫履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一心复活早已亡故的旧主,在大荒之中树敌无数,向天阶也知道这人是烫手山芋。可惜” “可惜长生的诱惑太大。”白药道。 余火话锋转道:“如此,你就该知道,巫人呈上的东西绝非易与。这几年贯胸国上空怨气凝聚,落下就是能融人肌肤的毒雨。射工虫这法子就是巫履强行让怨气落地之后的结果。他们怕孤魂野鬼太多会引来鬼渊的疑心,鬼渊管辖万鬼,酆都与其一脉相连,我能感受到那法宝的厉害。你现在知道那阵法中成千上万虫豸,就是成千上万不得善终的怨魂。而你口中所言的镜阵,并非禁锢那些射工虫。是为禁锢被扔进去的食物,让他们不至于逃出去。这东西的原主人原本是天上神仙,原主神魂消散,后来落进十巫手中。我当初在镜阵九死一生,举酆都鬼力,亦不能与虫潮久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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