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花谢推了小男孩一把:“这个也要送回家呀。” 柳扶风批评道:“这个之后再说。你到底要不要吃席?” 林花谢屈服了。 黑鸥城是个海港小城,市民相对富裕,陈家女儿就是娇生惯养大的。城里有不少饭馆酒楼,柳扶风早就忘了“装成一家人逃难”的设定,挑了家装修最富丽堂皇的,上去跟伙计说了两句,一行人上了二楼大厅,得了个靠窗的好位子。 柳扶风信守承诺,点了满满一桌菜,还有些糖水咸粥给两个孩子吃。林花谢中午吃到一半被打断,此时全身心投入进风味略有不同的美食,再不管其他。白燕比较自律,盘在凳子上打坐;严法随一路上牵着白燕的手生怕她有什么问题,这时倒是点了壶酒美滋滋地尝了起来。 女人孩子们也累了,道了谢便动起筷子,结果陈家女儿在吃烧鹅的时候又哭了。林花谢夹了块腿肉给她,真诚地说:“这个地方比较好吃,你别哭啦。”结果人家哭得更伤心了,林花谢郁闷地剥虾。 柳扶风坐在一边,手里捏着一片人面柳叶,正是小娟的那一片。白燕运行完一个周天,呼出一口浊气,掏出青竹灵液喝了两口,一蓝一褐的眼睛转了过来:“小娟怎么不肯走?” “嗯,师姐也不明白吗?”柳扶风一脸的世人皆醉我独醒,“小娟就是徐婆婆呀。小娟的心愿还没达成,还不肯落叶归根。” 林花谢吃得正欢,被白燕踹了一脚,抬起头承担责任:“那之前沙滩上跑掉的徐婆婆是谁?” “我怎么知道。”柳扶风理直气壮,“严师叔来评价一下。” 严法随被唐突点名,懒洋洋地抬起头:“猜的不错,继续猜。” “我这是分析,靠脑子的,怎么是猜呢。”柳扶风夸张地一挥手,摸摸下巴,“跟柳神关系应该不错,对我们很有兴趣,暂时不是敌人。唉,好好的徐婆婆成了个臭男人,我也不想的。” 林花谢忽然抽了抽鼻子:“师姐你好可怜,你哥真不是人。要是见到,我替你把他杀了!” 白燕莫名其妙,眉毛一挑:“大师兄何出此言?” 柳扶风了然:“这桌菜合他胃口吧。大师兄可怜你没法待在朱明曜真天,少吃了十多年美食。” 白燕翻了个白眼。 厅内食客忽然一阵骚动。这桌人也没忍住,除了林花谢和两个宝宝,都循着视线看向了楼梯口。店小二熟练地赔笑着说最近十天的包厢都预订满了,只剩下二楼大堂还有座,一个威严沉重的声音道了声“可以”,接着一个威武雄壮、身披鳞甲的中年汉子便扶着一位长发披散、面色阴沉的黑甲女子上了二楼。 那魁梧汉子是个忠厚刚毅的面相,露在外面的皮肤尽是刀疤交错,气势雄浑如一轮红日,却已是满头灰发。那女人瞧着二十五六,不施脂粉已经美极艳极,脖子以下大部分罩在一条绣了金龙的黑狐大氅中,垂着双眼看着路面,散发出残酷而傲慢的气息,势头竟未矮上半分。两人各自背着一杆长枪,男人弯腰搀着女人,在附近的窗边落座。 作者有话说: 开头严法随骂的“沤兹”是吴语区方言里“屎”的意思,不确定具体是那几个地区在用,浙江大部分应该都有这个意思……
第13章 06-冤家路窄(2) 严法随瞪大了眼睛,瞬间转回身来,轻轻一拍桌子一转圈,扬眉宗的四人就背对了那两人。凡人女子们看见他的脸色,心思一转就自然地谈笑了起来。 严法随额头冷汗涔涔而下,压低了声音骂道:“神威将军!还有璋公主……璋公主怎么会在这里?” “璋公主?”柳扶风呆了呆,忙不迭就要转头去看,林花谢已经按住了他的脑袋,“文惠公主不是李伯伯的长姐吗?哎,师兄你松手,让我看看嘛!当世第一美人啊……” 林花谢死死别着柳扶风的脑袋,白燕道:“文惠公主不是五十年前嫁去九龙阁了么?” 严法随道:“那个女人哪里文哪里惠了啊,差点弑父登基了好不好。当年提着‘碎玉’跟洛阳一起把北岳联盟打得跟狗一样乱爬,要不是几个弟弟搞内斗,光有她和洛阳两个人堯王朝就倒不了。后来朝野大臣说女人家家的上战场伤风败俗,德宗才把她嫁去九龙阁的,走前封了个文惠公主的名号。” 三人皆是默然。 文惠公主李璋的事迹,临安人多少知道一些。正史说她是当世第一美人,自小显出超绝的修道天赋,后来王朝战事吃紧,北岳联盟、神机宗和一剑宗纵横联合,还有天听阁搅乱局势,文惠公主身为王朝的长公主,自请嫁去九龙阁缓和关系,后者前身是李家的翰林院加国子监。不过九龙阁狼子野心,原本就是趁乱从王朝独立出去的一个势力,娶得文惠公主之后不仅没有支援,还在堯王朝的灭国之战中攻占王都卞城,取而代之成为了小有清虚之天的霸主。 那之后柳苏安拖着王室与上千万百姓南逃躲进了南极的紫玉清平天,文惠公主的下场也就无人能知了。 柳扶风小声道:“我们要不要去跟李姑姑打个招呼?” “少来!”严法随呼了他一掌,“你李姑姑只会把我们一窝端了!” 柳扶风失望地叹了口气,趁人不注意悄悄侧过脸眇了过去。 这个角度只能看见李璋的侧脸。古怪的是,她长发凌乱,厚厚地遮住了大片皮肤,从侧面看过去只能看见一个高挺的鼻尖。她的嘴唇上涂着口红,像刚刚咬断一根喉管那么鲜红、饱满、透亮。 洛阳仔细地擦干净桌面,扶着李璋坐下,烫了杯子又掏出条丝绢帕子擦了一遍,才倒了茶,吹了吹递到她唇边。李璋垂着眼睛一眨不眨,洛阳温柔地劝道:“阿璋,喝点茶水吧。” 两杆长枪交叠着搁在两人中间。 柳扶风正欲再看,一群身穿青底黄边校服的修士从楼梯口上了来。为首一个一看衣着佩饰就比较高级的方脸矮子道:“神机宗办事,闲杂人等一律退下!” 不用他说,食客们已经纷纷收拾东西撤了,走前还拱拱手说些吉祥话。缀在队伍后面的小弟子跟掌柜的说:“老板,楼里还有其他人吗?叫他们也都走吧。按规矩,饭钱和待会儿损坏的家具一起算。” 掌柜的连说不敢:“噢哟神机宗的仙师光临是小人祖坟冒咳咳,蓬荜生辉啊!哪里需要劳烦仙师破费。几个小钱……” “这怎么能行……” 另一个弟子说:“钱师弟,你跟他废话这么多做什么。师父教导过,要对凡人心怀仁爱,但毕竟夏虫不可语冰,别老想着说服人家。——老板,这些金子算是赔您这酒楼的,收下吧,您老人家也早些离开才是。” “是啊是啊。”正准备下楼的柳扶风见他们堵在楼梯口,热心地搀起老头,“人家一片心意,您收收下,对仙师来讲算不得什么的,不收才是看不起他们呢。还是快些下楼,免得延误仙师的要事。” 神机宗的弟子一来,那几个被拐多年的女人居然最先反应过来,起身招呼几人快走。林花谢吃饱喝足,好歹也识时务,没干打包的事。严法随低着头不敢看洛阳和李璋那边,匆匆带人下楼去。 掌柜的听了柳扶风的一番话,恍然大悟:“哦哦,倒也是……多谢仙师仁义,小人给您添麻烦了……走走走,大家都走!” 那“钱师弟”赞许地看了柳扶风一眼,另一人有些狐疑,却马上紧张地看向了洛李二人。 几人下了楼,一个流转着淡淡的紫金光线的结界就罩住了“登仙楼”。掌柜的道了谢,老当益壮,一溜烟的没了影。柳扶风一行人走出百米,就听轰隆巨响,“登仙楼”塌了一半,洛阳一枪就将“钱师弟”等数人抛出结界,威风凛凛地孤身作战。再定睛一看,不远处比登仙楼高、口碑稍逊的“雅歌酒家”顶楼挤满了胆子大看热闹的老百姓,登仙楼的掌柜居然已经叫了一碟椒盐海螺和一壶酒。 严法随却催着几人赶路,总算在天黑前走完了两户人家。其中王家女儿双亲过世,哥哥嫂嫂都是老实忠厚的渔民,虽然挤在鱼市巷的小屋子里,却也为妹妹的归来而高兴不已;他们的几个孩子都叽叽喳喳地叫着姑姑,倒茶水来给众人喝。其他三个女人很为她高兴,临走互相说着今后要是有困难一定会相守相助。 李家女儿就没有那么好运了。李氏王朝灭亡之后,天下姓李的都遭了殃,少数几个没人去追杀还继续姓李的,那是真的穷,穷到没有被追杀的资格。她不是被拐,是被自己父母卖掉的,三十年过去才得知真相,当即昏了过去。柳扶风四人要带她走,她父母还缠上来,硬说这是自家女儿,不给钱不放人。倒是队伍里那个不到十岁的小男孩运气好,家在这附近,顺道送了回去。 最后一个女人也姓陈,年纪比陈家女儿大十多岁,家境一般,上下有三个兄弟四个姐妹。从李家出来,大陈阿姨握着小陈阿姨的手,跟严法随说:“这位好心的仙师,我看我娘家也不用去了,我跟小玉妹妹一起走吧。咱们在岛上就是邻居互相照应,如今生活艰难,小玉和李家妹妹还带着孩子,三个人总比两个人好。” 严法随松了口气,脱口而出:“我本来也想说你最好别回去,过五年……” 白燕又干咳提醒,柳扶风笑道:“相互有个照应是好事,你们是三个,我们也是三个,多吉利啊。今天时候不早了,想来三位阿姨也累了,咱们就先找地方住下,明早起来再想别的,如何?” “真是太感谢四位仙师了……” 黑鸥城在朱明曜真之天边缘,这会儿谷雨已过,立夏将至,天黑得还是有些早。一行人找到了客栈便都歇下了,其实扬眉宗的四人还是没考虑周全,三个凡人女子这么折腾了一天,心力交瘁,进了房间便倒头大睡。严法随和白燕各自去修整打坐,柳扶风却换了身长衫,敲着一把路边买的缎面扇子摸进了林花谢房间。 刚进门他就见林花谢连比带划地跟小二说:“哈……哈搞,一份,哄没穷,两份,还有那个、那个,擦修,三条,还要亲岑又、概览鸟又……” 林花谢也是个人才,一天下来柳扶风勉强能跟人唠两句,这人报起菜名却显得比他专业。 小二走了,柳扶风在他对面坐下,倒了杯茶:“师兄你不是没带钱吗?” 林花谢眨巴眨巴眼睛,笑道:“你不是来了吗?准备上街闲逛是吧。” 柳扶风叹了口气,撑着脸:“你还没吃够啊?” 林花谢还挺自律,挺了挺胸膛:“今天不吃了,打包。” “打包路上吃那有点少了。” 林花谢缓缓摇头,严肃地道:“黑鸥城只是朱明曜真之天的一个小城,别的地方肯定有不同的风味的特色菜,眼光不能这么局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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