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贤埋头胡乱蹭了把脸,他的手掌轻覆在杜亦的膝上,声音带着哭后的嘶哑:“队长,对不起对不起……” 他强力压抑悲伤的情绪,目光略显无措地望着杜亦,从他的额角、眉毛、鼻梁、薄唇、脖颈,再转向搭在踏板上的那双修长的腿。 他覆在杜亦膝上的手掌开始动了,从膝盖慢慢地抚摸,再到双腿,再到脚踝……认真地感受细细地聆听他掌心的每一秒如同羽毛般轻微的战栗。 头顶上传来杜亦低弱的痛哼,余贤知道又一波的疼痛正在袭向他的队长,但他也清楚这不是杜亦最痛的时候。 他支起上身去触碰杜亦的嘴唇,去吻他的额头,吻他的脸颊:“队长,感谢你在坚持,感谢你没有放弃余贤,没有丢下我……” “你还能好好地见我,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杜亦搭在扶手上的手指缓缓蜷起,忍耐着身体上逐渐加重的疼痛,视线里却满是余贤别别扭扭半蹲的姿势。朦朦胧胧中只觉得这样会不舒服,于是勉强松开抠进掌心的五指握住余贤的肩膀。可是他如今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重症病人,没劲也拉不动人,只得柔声道,“小渔你起来,你这样很累,蹲久了腿会麻的。” “杜亦,你后悔吗?” 余贤没动,那双蓝眸掺杂了太多的情绪,最后都被他大力地霸道地挥去,只余下爱恋与坚定。他迎上杜亦的眼睛,逼迫人看向他,只能看向他。 “你后悔转换殊力型吗?” “你后悔在滨海过渡带救我吗?” “你……会不会后悔与我在一起?会不会……后悔爱我?会不会后悔把自己交给我,交给叫余贤的我?” ----
第61章 信及豚鱼第一天 余贤单手将人从轮椅上捞起,将门关死,再用轮椅挡住。杜亦被他扛在肩上,眼中现出丝丝缕缕的慌张,但很快便被委屈所替代。耳边是余贤的话,字字清晰,容不得他屏蔽掉一笔一划。 “杜亦,你后悔吗?” 颤抖的身体陷进白花花的被子里,委屈压住眼睛直逼得水珠滑落进枕边。 余贤心疼得快要坏掉了,他靠近杜亦的脸颊接住无声下滑的泪滴:“队长,你不允许我质疑你对我的喜欢,可你又怎么忍心质疑我对你的爱护之心?” “我在这呢,杜亦。” “我不会离开你的。” “我们在一起吧。” 杜亦抬臂挡在脸上,袖子瞬间湿透贴在皮肤上:“我们不是早就在一起了吗?” “杜亦,”余贤唤着名字,“我想告诉你,我们在一起了,会一直在一起。所以,”他凑得更近,“你不用害怕,也不要担心我。现在的余贤什么都不怕,他可以保护你,你可以完全信任他。” 他移开杜亦的手臂,将冰凉的手包进掌心,对上那双红彤彤的眼睛:“别怕,我保护你。” 杜亦的眼和唇齐齐合上,眼睫和唇瓣同频颤动。 余贤也不说话了,他蹭上去环住人,姿势像极了抱孩子。怀里人经过了多番疼痛的洗礼,痉挛的身体逐渐放松。余贤骤然撑起来毫无前兆地翻过杜亦的身体。疲软的身体立即做出了回应,额头瞬间冒出一层冷汗,杜亦抿紧唇咽下痛哼张开水雾弥漫的双眸。 “你是疼的,你还活着啊,”余贤笑了,蓝眸水汽莹莹,“队长,我今天出勤时是不是特帅气。” 杜亦眨眼望着他。 “其实昨天我的殊力不太稳定,但是我见了你,”余贤拉过他的手落到胸口,“我刚下任务时,感觉自己要爆发了,胸口难受得快死了。” 他掏出口袋里的胶囊,两指捏住放到杜亦的眼前。 杜亦终于有了反应:“别吃,”他移开视线,泪水沉默却不间断地滑过眼尾浸入枕巾。杜亦艰涩地开口,“你……我联系越昱,让他帮你在匹配中心挂名,或许……” “队长,”余贤打断,“我只要你。” “别胡闹了……你这样很危险。” “我很安全,”余贤的话紧赶紧地出口,他的手指擦过杜亦湿润的眼角,“你不知道你有多厉害,我只是抱抱你就一点都不难受了。” “我哪儿还要匹配,匹配中心永远不会有我的名字。队长,我们已经契合在一起了,你怎么还要我去和别人匹配呢。” “我……”杜亦被堵得哑口无言,他不知道小狼崽的口才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余贤还在持续输出:“无论怎样,队长,你就是余贤最契合不过的Partner,我需要你,只需要你。” 他放开杜亦起身扫了扫身上的灰,把衣服上的褶皱细细弹开,又搓了两下手才掏出两个精致小巧的盒子。将其中一个放在桌上,打开另一个。 余贤小心地捏起一枚泛着银光的戒指,目光灼灼地照向杜亦:“如果不能给你安全感,我愿意反反复复千万次向你呈上我的心。” 他顿了下再次掏出那颗胶囊,左右手平举递到杜亦的跟前:“队长,在与你拥抱还是让我每月都吞胶囊两者中,你替我选一个吧,”说完狡黠一笑,“像我殊力这么强大的S型,应该要一周吃一粒吧?我的值好像比队长当初的还要低,应该要一周两粒才够。不行,我想想哈,是三粒还是四粒呢……” “余贤。” 杜亦支起半边身伸手去夺余贤手上的胶囊,嗓子哑得不像样,青筋凸显的苍白手掌无力地在空中抓了两下又摔回床上。他再度抬手尝试,扑腾几下依旧坠下。 “余贤……” 他又唤了声,有点着急:“余贤,你过来些。” 余贤没动,眼皮半下都不眨地凝望着他。 “小渔,我想抱抱你。” 这句话刚出口,余贤像被同时按下启动键和加速键急不可耐地将人扣在胸前:“杜先生,你这是同意与我重新开始了吗?” “小渔,我配不……” 话仅吐出半句便被余贤强势地截断。 “杜亦,你说你喜欢我,我便予你不顾一切奔向你的决心。” 他将这句话原封不动地再次献给他。 “杜亦,”余贤晃了晃手里的戒指,“你应该拿这个。”他扔了胶囊握住杜亦的手拂过一根根细瘦的指头,将戒指套在左手无名指上,“忠于一人,珍爱一生。” 余贤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另一枚戒指递到杜亦跟前,同时伸出无名指:“杜亦,请你套紧我。” 杜亦没动,他低着头垂下的眼睫挂着晶莹的水珠,它们费力地附在上面不肯落下。 倔强的头再次抬起时,余贤便在如玻璃球剔透的泪珠里看见了自己的脸。他再也禁不住此番碾骨碎心的折磨,大张开双臂将人完全包进怀里。 很快,几乎是刹那间,那滴噙着的顽强水珠透过余贤的胸口坠进他的心底。 人无言,水落有声。 “我不离开你,撵也不走。”余贤一遍遍地轻声在他耳边承诺。 杜亦好像从来没有去想过未来。 从十一岁开始,他好像就是为了对抗异动而存在。每日每日都是在战斗中,日子多得仿佛过了四五十年,又似乎在循环往复地经历着同一天…… 与怨念有关的情绪,无论是藏在心里头还是挂到嘴边的,他从来就没有过,像颗只会笑的小木桩。 余贤则与他不同。 从记事开始,余贤就在思考未来。从能填饱肚子到想有个地方躲雨,再到现在,他已经拥有了他想要的未来。 他们两个从再相遇到生活在一起,杜亦似是才恢复了五感才被打通七情六欲。岁月静好时,他能咂摸出甜味儿了。鸡飞狗跳时,身体上的痛楚心里头的煎熬便会攻下他固守了二十多年的城池轻松取胜,让他喉间发涩鼻头生酸舌尖泛苦。 恍惚中,杜亦觉得他脆弱得自己都不认识了,却不知在余贤眼里心里他始终犹如一颗挺立的小白杨。 在余贤的视线里,这颗小白杨啊,虽被岁月摧残得遍体鳞伤,却依旧努力伸展着枝叶为他挡风遮雨。哪怕有一天他借他躲了灾避过难便抽身撤离到更茂密挺立的大树下,小白杨即使撑着衰败的身躯遥首而望也毫无怨言。 可是,只找自己的原因就像独自吞下黄莲一样,苦透了。 缠满心疼的缕缕情丝勒得余贤的喉间发颤,他宁愿它们缠着,却又不想因为心疼而被名为心疼的情丝缠得过久。他隐起颤意,反复在杜亦的耳边低语:“我不走,死都不走。” 抓在他袖子上的手蓦地收紧,指尖的抖动轻而微却打得余贤的手臂疼得似是截了肢。 酸涩、欣慰、眷恋,各种情绪乱糟糟地堆得老高,杜亦找不到一个准确的词语来表达,他的疼痛与委屈被眼前人稀释得无影无踪。 真是满口甜言蜜语又诡计多端的狼崽子,绝对不是他带出来的。 杜亦嗓子眼闷出一声:“我知道了。”说完怕余贤听不见,清清楚楚地又重复了一遍。 他小心翼翼地拿过躺在小狼崽掌心的戒指,拉过那只温暖的手。忽地,湿润的眉眼间染上几分羞赧,杜亦不好意思地笑笑,似乎觉得自己窝在床上凌乱的样子过于不正式,但他不能让余贤等得太久,他想即刻给出回应。 杜亦抹了把脸,将挡住眼睛的额发向后方和两侧撩,清了两下嗓子才把戒指认真地套在余贤的无名指上。 毕竟是重病之人,又刚刚经历了一番剧痛的折磨,杜亦的面色自是不好。唇瓣青得厉害,双颊如白瓷,柔软的发丝遗落下一两缕贴在额头和鬓角,眼尾的红晕未散眼角还有泪珠往下滑,面上却带着粲然的笑,十分亮眼。 他的模样可谓是可怜极了,却又虔诚至极。看得余贤又疼又爱,眸里漾起汪洋闪着晶莹的光。 十指交缠,唇瓣相碰。 童照被撞得晕头转向,准确地说是他撞到了人。 审异局大,但加入半年依旧没有弄清楚东西南北的恐怕只有童照一个。 外勤回来,童照费了不小的功夫才来到研测中心。秉着作为一个孝顺徒弟的宗旨,余贤的止痛药都是童照帮忙备着。 童照闷头划着手里的仪器,沉浸式地整理、归纳滨海过渡带的资料。不料,一个高大的身影迎面撞开。他来不及躲,条件反射地保护手里的仪器,侧过身胳膊肘直怼进对方的腹部。 对面人踉跄地退了两步,童照也向后跳了两下。 竟有人像他一样钻头不顾腚?童照暗中碎碎念,心想道歉总归是没错的。他抬头对上了对方的眼睛,“对不起”三个字已经抵达嘴边,却硬是转了个弯儿。 “啊,是你!” 这不是他的救命恩人吗?在他入职当天把他从传送带拖出来的男人。童照的思绪还来不及展开,脖子上蓦地一紧。 他低头一看,人直接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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