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分不清,他是那个理所当然惩罚杜亦的刃,还是那个被遮住双目责怪杜亦的余贤。 “有心事?”回到院子里,弋拿着小马扎坐到余贤跟前。 “老师,我很困扰,”余贤卸下伪装和防备,整张脸布满阴云,“我的殊力不稳定,是不是只能靠吃药来抑制。 “不是,”弋反问,“你没提交匹配申请吗?”他的背微微弯着,语气缓慢,“如果有了匹配度合适的伴侣,S型殊力的异者就可以不再受平稳度的影响。” “老师,S和S就真的没有任何机会吗?”余贤不死心地想再次确认。 作为T01的弋所经历过的事必然要会比一般的异者多,或许会有其他的破题办法。 “没有。”弋迅速打破他的幻想,直接了当地回道。 余贤被霜打的骨朵似的,彻底蔫巴了。老半天才支棱起小脑瓜,无精打采地问:“老师,方便问一下您是什么型吗?” “越昱告诉过你。” “老师也和我一样是S型?” “嗯。”弋起身给小壶下的碳坑加了把柴火。 “那老师的值是?”余贤变作跟屁虫尾随其后。 “比你高点,不多。” “老师发作过吗?”余贤像抓住个大救星,连续扔过去几个问题,也不管弋接不接,“老师打算匹配Partner吗?” “老师有伴侣吗?” “没有。” 弋轻描淡写地回了两个字,也不知道是答的哪个问题。 ----
第32章 自相鱼肉第八天 鲍豹撵灭烟头,坐上智行列车直奔局长办公室。 “余贤的殊力太霸道,我整不了。”他开门见山道。 越昱用力揉着眉间,他的办公室门上可以将“行动部”三个字挂上去了。 “和杜亦初次搭档时,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鲍豹手插裤兜里又去摸烟盒,心道:谁还没个青春期呢。 “我S值不到45。” “哈?” 审异局第一守则:不要把自己的弱点暴露给外人。 当时只有十九岁的杜亦好像一眼就能将鲍豹看透:“你是我搭档,我得对你的人身安全负责,”他白嫩还未褪净稚气的脸挂着老气横秋的笑,“当然,权衡利弊后你也可以选择抛弃我,换个Y型的异者作为搭档。” “老夫像是贪生怕死的人吗?” “不像。” “再说了,我看你挺平稳的。” 那时候,鲍豹也还算年轻,干头足有冲劲。只是后来,杜亦替他抗了异动波,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鲍豹才明白成长确实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自己受,或是别人代你受。 “杜亦和他不一样。”鲍豹五指往头发缝里一插,身高平白增加了不少,脸上的愁云也紧跟着糊上了一层又一层,层层叠叠,乌了巴突。 “杜亦惯于隐忍又擅长掩饰,余贤跟他自个的情感一个模子的,热烈但钻牛角尖。” 从越昱那出来,鲍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将余贤的情况告诉杜亦。 “我知道了,我会去跟越昱申请,可能还是由我和余贤一起搭档,”杜亦有些歉意地笑笑,“抱歉了,总是折腾你。” “哎呦,我的小队长,你可别这么说,”鲍豹难得愁成张苦瓜脸,“你俩啥时候能和好,我就谢天谢地了。” “快了。” * 不过是个寻常的晌午,阳光懒懒地在越昱的案上打出个斜斜的影子。 越昱的脸乌青,他的手指无节奏地快速敲打,击得案头上的光影直发晃。 “还得麻烦你口头批准一下。” 轻飘飘的一句话如同巨石压顶,压得越昱的情绪横冲直撞终于冲出个倾泻口。 “杜亦!” 认识了十年,越昱头一回吼他。 “完全转换成相反的殊力型,你会死的。” “颜淼也这么说,所以我没有试嘛,”杜亦被他吼了也不生气,瞧着越昱怒发冲冠的模样倒是笑得愈发开心起来,语调活泼了不少,“我选择了保守点的方式,先搞成Y型。” “保守?”越昱似乎被气笑了,“杜亦,你知道逆天两个字怎么写吗?” “我虽然学识不高,但还是知道的,”杜亦轻松地在越昱的办公室转悠,“而且,你,颜淼,审异局的很多异者不都在逆天吗?”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杜亦转到越昱跟前,见案头扣着个相框,好奇地去翻,不想手还没碰到框边就被越昱“啪”地一下给拍了下去。 “藏着什么啊?”他很小就来了审异局,与越昱太熟了,没外人,说话便很随意。 “不能给你看的。”越昱抓过相框塞到抽屉里。 “小气吧啦的,”杜亦揉着生疼的手背,抻着脖颈往里瞅似乎还不死心,嘴上却转回了话题,“所以越局长快点给我批准吧。” “我如果不批,你还会去转换吗?” “会。” “荒唐。” “行啦,”杜亦走到越昱身后,双手自然地按在他的肩头,“别生气,肠胃不好的人最忌讳情绪波动了。” “你还知道?” “我又不是傻子。” * 审异局内林区,实验体基地。 颜淼过年了。 不,比过年还高兴。 他兴奋得轮椅的两个轮都转不过来。 “越昱同意了?” “同意了,不过他要过来监督。” “我无所谓,”颜淼双手一摊,“如果你不怕自己转换时的鬼样子被他看见的话,”他急不可待地催促,“什么时候开始第一次转换?” “随时。” 转换分为三次,平分在三周进行。 按照颜淼的说法,其实进行一次转换就可以将S型直接转换成Y型。但是杜亦要的是Y100,他要确保最大的可能帮助到余贤。 颜淼很快就做了调整,Y80—Y90—Y100,依据这样的平稳值逐次完成彻底转换。他倒是想直接冲刺Y100,但毕竟杜亦也是个凡体,如果强度太大,他不确定人是否能撑下来。 杜亦规规矩矩地被束缚在实验舱的硬板床上,越昱才一脸霜寒地赶到。他与颜淼一样穿上了特殊材质的制服,打算全程跟在实验舱里。 越昱严肃的模样引得硬板床上笔直躺着的人勾起唇角。杜亦此时与被绑在案板上的活鱼没有任何分别,右边一个磨刀霍霍的厨子,左边一个买了超级VIP门票的观众。 他的上衣和鞋袜应要求脱掉了,头上带着可以自由活动的头盔,下边换上了紧身裤。身上的束缚其实只有一道淡蓝色的光圈,是为了防止他在转换过程中殊力暴走伤人伤己。他的身体被透明的罩子扣住,右侧留着个开口供厨子下手。 就像是一盘做好的菜,为了防止热气消失特别给罩了个盖子,又仿佛是为他量身打造的棺材,躺进去闭一闭眼就不必醒来了。 各种监测的仪器缚在杜亦的脚上手上腰上胸上脖颈上,越昱见状俯身问他:“疼吗?” “还没开始。”颜淼抢先给答了,唯恐这人一个不忍就把他好不容易盼来的实验给终止掉。 他有条不紊地摆放好工具,准备下手。 杜亦配合地侧过身,脸对着越昱把后背交给了颜淼。 颜淼的手指从他的颈椎顺到骶椎,在杜亦的脊柱上来回顺了几次,指腹落在了临近腰眼的位置,又往上移了两指才似满意地停住。另一只手捏起一根泛着蓝光的细小丝线,放在他指腹停留的位置。 丝线似活物般慢悠悠地贴到杜亦的腰椎上,迟疑了片刻才慢吞吞地往进扎。 起初只是针扎似的,不太疼。渐渐地杜亦的腰椎被蓝丝线充满,尤其是丝线最开始进入的那个点,像是有小钻子在他的背后不停地凿。杜亦的脊背缓慢地弓起,白色的床单渐渐被冷汗打透。 监测仪器上的曲线刚抵达第一个峰值,杜亦已经没了人样。 唇瓣咬得鲜血淋漓,掌心扣得血肉模糊,脚像刚从水盆里拔出来,脚心脚背嘀嗒着冷汗。 监测仪器上的曲线抵达第二个峰值,杜亦像被人从背后敲了一锤子,脊椎骨被砸碎了似的,他一张嘴骨头渣子都能往出嘣。 疼痛如滔天的巨浪一波接着一波盖过他的身体,杜亦微蜷着,手背上的一排牙印开始渗血。 “杜亦,还能忍住吗?” 越昱的指尖抖得厉害,罩子里的人似乎已经意识不清。 “没事……” 耳鸣夺走他的听觉,眩晕剥去他的视觉,杜亦像置身于颠簸的海浪上,白光越放越大,他勉力伸手在当间破开一个洞,挣扎着将声音挤出去。 蓝丝线还在向上缓慢地攀爬,颜淼抓过杜亦的手,那只手像刚从水盆里捞出来,他用帕子擦了又擦,找准血管扎进去。 “小心点,别跑针,你脱水了,需要输液。” 心跳超速,杜亦开始轻微地抽搐,他极力克制身体的颤抖,唯恐影响到丝线的浸入,也怕自己动得太剧烈会跑针,他若是因为任何一种情况坚持不住晕过去,转换必然要被中断。 “我去把余贤找来。” 越昱果断道。 “别……”杜亦伸过去一只手只碰到越昱的手腕,他的手心手背全是汗,甚至握不住越昱。 越昱毫不停留地出了实验舱。 杜亦的胸口剧烈起伏,原本被疼痛占满的眸子硬是挤出了位置让给焦虑。 “别动。”越昱很快就回来了,他按住杜亦湿滑的手背。 他只是出去取个椅子。 越昱站不住了,杜亦还没投降,他却先扛不住了。 “你……”杜亦看他坐在椅子上不停深呼吸,勉力道,“你出去吧,别病了。” “余贤可以靠服药来控制S值波动,再不济打针也可以。”越昱没理他的话,生硬地道。 “我知道S值低于50有多难熬,每个月一粒胶囊根本不够用,而药物的副作用……”杜亦没继续说,他的视线落在监测仪器旁的智能屏中颜淼的手上,“打针,是说打这个针吗?” 他体内的S型殊力处于活跃的巅峰时刻,它正在用尽全力地反扑,企图阻止自己即将被替换的命运。 抑制殊力暴走最佳的外力方式除了用法鞭外,还有颜淼手上的针剂。 那里面满满一管蓝色液体,针头刺进腰眼,杜亦的身体猛地一弹,呼吸都岔了气:“这针……挺疼的。” “余贤他的S值只有33。” 杜亦缓缓按住心口,努力倒气,颜淼抬手为他戴上氧气罩:“暂且不说他现在是否已经原谅我,我们这样……殊力相克注定无法相守,我难道要去告诉他,我喜欢他喜欢得不能自已,我就要不管死活地跟他在一起。”他停了下,似乎氧气不够,喘得愈发艰难,“在一起做什么?做一对短命鸳鸯吗。他能怎么办,只有不停地服药,或者像我现在这样。那时候,因为我,他的心里和身体都会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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