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隅曾经问他为什么偏偏选了姓程的来做秘书长,原因很简单,中立派的一干领袖里,有背景更深的,也有更聪明的,但周暮时不需要这些,他只要一个最容易控制的。 程还青不蠢,能力对这个位置来说足够了,有野心但眼高于顶,家世中等偏上,从各方面来说对他都构不成威胁。 现在看来,他似乎高估了这个人的心性和手段了。 至于这个姓刘的副秘书长,原本也在周暮时的候选名单里,这样一来,贺隅此行的目的就再明显不过了。 他要借个人把程还青踢下去。 很巧,周暮时也是这么打算的。 这场慈善宴会要从下午一直举办到晚上,规模很大,聚集了不少社会名流,来往皆是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但除了少数几个政界高层以外,大多数人都不认识周暮时,只当他是某个明星或世家公子,因此他得以避开人群,执杖径直往里走去。 将要穿过大厅时,面前却突然站了一个穿着晚礼裙的女人。 周暮时抬起眼,不冷不热道:“虞小姐。” 虞敏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已经看不出一个月前的憔悴,对上周暮时的眼神时却露出惊讶:“周暮时,你来干什么?” 他从前确实很少参加这种社交场合,但对方的语气实在有些奇怪,周暮时皱了皱眉:“这跟虞小姐没关系吧?” 虞敏脸上的神色变了变,不知在想什么,压低了声音道:“虞渊呢?” 周暮时有些讶异对方会在此时此地提起虞渊这个名字,面上却不显,只道:“他自然是在家里。” 贺隅的行程绝没有泄露给除他之外第二个人的可能,虞敏应该不知道才对,那她是在这里特意等对方? 为了什么?难道他们还不知道贺隅的真实身份,没放弃向他求助? “你……” 心思电转间,对面的虞敏低低说了一句什么,周暮时抬起头,只见女人的脸上神色几度变换,似乎有片刻纠结闪过,最后看向他时已充满了尖刻的恨意,冷冷地哼了一声,转身提着裙子走了。 莫名其妙。 周暮时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想到了在贺隅终端里窥见的一部分信息。 有关虞家各种犯罪事实的证据在有条不紊的收集整理当中,已经有了相当大的规模,只等二审开庭之时给对方当头棒喝,光看资料的机密和详细程度,就可以得知贺隅手底下的势力远不止副部长的权限这么简单,和联邦必定有扯不开的关系。即便如此,这些证据的收集也不是短短几个月可以积累的,如果真相真如对方所说,那么复仇的进程恐怕从十年前就已经开始了。 而周暮时自己,大概也是这庞大计划里关键的一部分,或者说,接近最终目标的契机。 不,不止这些。 他想起Alpha在床上居高临下时势在必得的眼神,心想,或许还是一件附加的战利品。 周暮时垂下眼,收敛心神,轻叩了叩面前的实木门。 ** 贺隅是被一阵时轻时重的呼噜声吵醒的。 睁开眼,映入视野的是头顶柔和的灯光,和色调冷白的天花板。 像omega纯净的肤色。 驾着腿仰倒在椅子上睡着的助理揉了揉眼睛艰难地睁开,对上他的双眼时突然一个激灵,从椅子上滚了下来:“长官!你醒了!” 贺隅被他嚎得头疼,揉了揉太阳穴,发觉左手酸麻得几乎抬不起来,而另一只手,则根本无法挪动。 腕上传来禁锢的触感,他仰起头,看见了一抹熟悉的银光。 他被自己的手铐铐在了床栏上。 …… 待进来检查的医生确认一切身体指标正常后,助理松了一口气,贺隅问:“我为什么在这里?” 这是一家私人医院。 助理道:“别问我,今早我一醒来就联系不上你的通讯器,跑了一上午,最后从大校那里查了定位才找到这里的。” 天知道他上一回和贺隅失联还是在战场上,差点就以为他上司被人抛尸了。 贺隅转向站在床头做记录的医生,对方推了推眼镜,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周先生只留了一句话就走了。” “什么话?”刚刚恢复力气的手指缓缓攥了起来。 “诊疗费让他醒了以后自己付。” 医生复述完毕,收拾好仪器便转身走了。 “什么意思?所以真是你家那个委员长干的?操,”助理忍不住爆了一句粗,“他哪里搞来的麻醉弹?总不会是自己填的吧?他也参过军?” 贺隅想到周暮时时常拿在手里翻的那本新型军用器械图谱,微微扯了扯嘴角。 “不是,老大你还笑啊?这麻药的剂量都他妈够弄倒一头大象了,要是对着心口开你就得瘫一辈子了,枪口再偏两寸至少肋骨也得断,你老婆到底是有多恨你啊?你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我要怎么跟大校交代?说你阴沟里翻船,被自己媳妇一枪崩死了?” “不对,他哪来的枪?总不会是你的吧?” 助理等了一会没见对方说话,竟像是默认了,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长官,你……来真的啊?” 大概是麻药的劲还没过,贺隅低着头目光涣散,像是什么也没听进去,半响才道:“什么?” “你……你不是为了搞死那帮姓虞的才……演戏的吗?” 助理说道最后,察觉自己的话有些失当,默默小声下去,捂上了嘴。 “谁说的,本来是……不,”贺隅皱了皱眉,“本来也不是。” 助理听不懂,也不知该接句什么好,只好指着床栏上的手铐问:“这怎么办?” 军用手铐,采用高强度合金接缝,普通子弹无法破坏,因为极其原始的制式也杜绝了电子撬锁的可能,只有钥匙能打开。 贺隅揉了揉额头,全身无力又被束缚的感觉实在很难受,好像连思维也一并滞涩了,毫无安全感。他想,不知道周暮时那段时间里是否一直活在这样的感受里。 或许比这要更糟糕得多。 助理见他又出了神,只好无奈地盯着铐链第一百次研究起来,正想着要不要拿光子枪来试试,就听贺隅道:“我家里有个银色手提箱,里面放着备用钥匙。” “你怎么不早说?” “刚想起来。” 助理锤了一把墙,站起身来:“要是箱子被拿走了怎么办?” “那就没别的办法了。” 话音刚落,对方就飞快地蹿了出去。 在助理离开的短暂时间里,贺隅仰头靠在床上,半闭着眼感受身上逐渐消退下去的酸麻感,慢慢长出一口气。 他相信自己死不了,但睁开眼的瞬间,还是有一丝劫后余生的感觉。 说不上惊喜,或许怅然若失更多。 周暮时比他想象得要更仁慈,也更心狠。 连开枪的角度都掌控的那么精准,让人不得不怀疑,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动摇这个omega的方向。 连本能也一样。 助理很快带着箱子回来了,贺隅坐在床上,按下指纹和密码,自从半个多月前的那个雨夜过后,第一次打开了这个手提箱。 钥匙在箱内夹层,与另一副备用手铐放在一起,还有一柄备用枪,和周暮时握在手里的那把是同一制式,跟了他许多年。 腕上的禁锢被轻而易举地解开了,好像铐上去时也只是个玩笑,并没有真正锁着什么。 或者说,铐链其实本来也锁不住任何东西。 贺隅活动了一下手腕,停顿片刻,拿出了箱子里其余的东西。 助理好奇地瞄了过来,但里面并没装着什么特别的物件,仅仅只是一叠文件而已。 最上面是一张个人资料,盖着联邦的官方印章,姓名是贺隅,身份栏里则写着: 联邦军事委员会特级顾问。 其余的零零散散大多是证件,有加密护照,最初入伍的证书,升任军官的委任状,以及从低到高各级军衔徽章。 这是属于贺隅这个名字存在的十年人生。 在那个特殊日期的前一天,被草率又郑重地放进这个箱子里,预备提到另一个人面前,将一切摊开给他看。 什么胸有成竹胜券在握全是Alpha的假装。 实际上他是个穷途末路的赌徒,押上他漫长十年里积蓄的全部筹码,来求得一个交心的资格。 解决一下前面的伏笔。 没写完,明天继续。
第三十章 病房里很安静,助理刚刚出去处理工作了,贺隅坐在床上,一边等着麻药劲过去,一边把资料文件慢慢装回箱子里。 合上夹层时,他的手突然一顿。 银色手铐和黑色枪套的中间,夹了一抹异样的色彩。 鲜红的,是一片玫瑰花瓣。 贺隅想起,自己把这个手提箱放在书桌角落,而旁边就紧靠着一个插着红玫瑰的瓷瓶。 或许是打开的时候不慎落进去的。 可他明明从没有在书房开过箱子。 助理挂了通讯器,打着哈欠走进病房时,就看见贺隅低头对着面前的箱子发着呆。 他不禁有点担心,自己上司会不会被一枪打傻了。 “长官?” 贺隅抬起头,突然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下午三点半,”助理回答,“原定有个慈善宴要去,不过已经来不及了,我已经发了道歉函去解释。” 说着,助理又皱起眉:“刚才有线报发来,宴会厅内部有虞家人的可疑形迹,不知道是不是动了什么手脚,你不去也好,省得再出事。” 话音刚落,贺隅先是沉默了一会,接着把目光转到一旁的手提箱上,突然间脸色一变。 “查一下周暮时的定位。” 助理一愣,下意识照做,片刻后表情也古怪了起来:“在……中央宴会厅。” 话没说完,床上的男人就掀开被子跳了下来。 “长官!” 贺隅肌肉还处在麻痹状态尚未完全恢复,肢体不甚协调,跌跌撞撞地冲到门边,推开上前来扶他的助理,眼神沉得可怕,道:“调车来,现在。” ** 周暮时晃了晃红酒杯,看见了自己模糊的倒影。 桌对面坐着的beta男人,就是姓刘的副秘书长,两人打了半小时的机锋,彼此间差不多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但都没把话说得太满。 上了年纪的人总是更谨慎些,周暮时在过往的合作中对对方的性格有充分了解,此人家世不输给程还青,甚至在政界的经验和人脉要更丰富些,最大的缺点是优柔寡断。 不过是人就有野心,尤其是当机会朝他抛来橄榄枝的时候。 玻璃酒杯在半空轻轻碰撞的那一刻,周暮时此行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从包间出来,站在门口时,腕上的通讯器第三次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面不改色地按掉了,和面前的男人礼貌道别之后,执着手杖往走廊的另一头缓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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