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词拉斐尔是特地换成中文说的,发音有些奇怪,“……我并不是喜欢水母,是因为恋慕你,才会觉得这些水母也可爱。” 他试图去看那些在海水中游动的生物,声音很轻。 “它们当然没有办法和你相比,但我们人类喜欢上谁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把那些好的,自己认为可爱的东西代入对方存在。” “所以,不仅仅是水母。”他温和地开口,“也可以是你送给的雏菊花,那天晚上的月亮……一切我眼中美丽的存在。” 这就是喜欢,更确切一点说,是爱一个人的感觉。 所以,当加西亚用“污点”形容时,他完全无法不赞同。 现在的他才是完整的他。 在体会到这种情感,心脏为此悸动之前,他一直是飘在天上的。 和任何人都是朋友,可以和任何人袒露任何心绪。 说到底,他不是谁特别重要的人,连同安德烈在内,联系都是浅淡的,随时可以替换掉。 但现在,他的脚踏在地面上。 有想要只和谁分享的事物,只说给某个人听的话,只愿意对他做的事。 他不再如同父亲,也就是创造者规划出的那样完美,有了缺陷。 但同时,也完全活了过来。 这一次,戚逐芳很清楚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它充满了难以言喻,无法解析的复杂感情,感觉又像是甜的。 邪神勉为其难,又极为自然地接受这些水母,甚至认为自己可以尝试饲养一只看起来没有那么柔弱的。 祂没有因为拉斐尔的比喻生气,更没有觉得冒犯,反而想饲养水母,或者是把月球缩小搬到自己的房间里。 这说明什么呢。 盯着拉斐尔,戚逐芳光明正大走起了神。 人类几乎听不到的,水母发出的声音,以及清晰的,频率完全不同的心跳声。 我或许也是喜欢这个人造人的。 祂想。 不仅因为他灵魂纯洁无瑕,坦诚毫不保留,更因为他是拉斐尔。 换成另一个一模一样的人造人站在祂面前,祂也不会有此刻的感觉。 戚逐芳完全想明白了。 祂确实有那么一点喜欢拉斐尔。 这喜欢不是出自于人类定义的“友情”。 是完全没有道理和逻辑可言的“恋心”。
第102章 “……我们该出去啦。” 拉斐尔恍然回过神, “据说这里的企鹅和海豚也很可爱。” 刚刚的气氛太好了,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沉醉其中,舍不得离开。 但海洋馆还没有游览完, 规划好的路程也没有走到尽头。 再在这里待下去,他可能就要坚持不住了。 “好。”戚逐芳点点头, 随手解析了出那些玻璃的结构,制造出了一个小小的圆球。 那只曾被祂触摸过的海月水母,连同它附近的海水一起,被装在了里面。 因为他们是在逛海洋馆,所以带海洋生物回来当纪念品非常合理。 这样想, 祂停下脚步, 从面前的水母里挑了一只比较接近透明,但又隐隐发着光的, 如法炮制,做好了另一个海洋球。 “你可以饲养它。”祂装作随意地把海洋球递到拉斐尔手里,“……既然你也觉得它可爱的话。” 借着递交水母, 那一小截触手迅速探出头, 将他们双手紧紧捆在了一起。 几乎是在触手碰到他的瞬间, 戚逐芳就愣住了。 水母被祂丢到旁边,连同刚刚送给拉斐尔的那只一起。 拉斐尔反过来, 握住了祂的手,手掌上密密麻麻, 全是细汗。 “我以为可以等到餐厅的。” 拉斐尔故意偏过头,不去看祂, “……餐厅里有蔬菜和肉,还有奶油鸡蛋和面粉。” 在原本的规划里,海豚餐厅是他们这次海洋馆之旅的终点。 他已经提前背好了配方和所有材料的处理步骤, 想要完成一顿丰盛的午餐,以及有小蛋糕和曲奇的下午茶。 和恋人约会出游。 给恋人下厨。 出于卑鄙又丑陋的私心,想在另一方并不知情的情况下,度过一段短暂又甜蜜,值得永远封存起来的时光。 整个水母馆瞬间亮了起来—— 挂着各种各样海螺和贝壳的穹顶直接消失了。 太阳光刺得他眼睛有点疼。 拉斐尔发现自己的手正被青年死死地攥着。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戚逐芳这样明显的情绪外露。 是因为担忧和关心,还是因为被隐瞒的不悦呢? 拉斐尔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不管是那些勾心斗角,还是在实验室的遭遇。 说出来的话,对方可能会更加失望也说不定——毕竟祂本来也没有站在人类的立场上。 他只好茫然看着比自己稍微矮一些的青年,干巴巴地喊祂的名字。 “你一直在掩饰,如果我刚刚没有发现的话。” 戚逐芳放开他,默不作声地把触手塞回去,“……可能直到你突然变成那些东西,然后灵魂的波动突然消失,我才会知道。” 拉斐尔像是一个地图上的纯白的小点,如果这个小点的光芒非常亮,就说明状态不错。 如果它的光突然衰弱下去,就说明可能遇到了什么事。 这也是祂没有强制要求拉斐尔必须带着唐恬的原因。 大不了暂停时间,亲自过去一趟就好了。 现在,他的感知中,代表拉斐尔的小点依然明亮。 眼前所见却并非如此。 拉斐尔的基因正在以非常快的速度消亡,被混杂了许多物种的东西侵蚀。 这导致他在体魄上依然是健康的,依旧有充足的养分可以供给灵魂,甚至蒙蔽了祂的感知——因为祂之前,对拉斐尔的关注并没有特殊到无时无刻盯着的地步。 更不会去特地看他身边每分每秒都发生了什么。 但是祂现在知道了。 拉斐尔被注射了三支不同程度的基因药剂,以及一针混合了各种怪物血液的提取物。 他体内被植入了一枚芯片,无时无刻不在传递实验体的数据。 戚逐芳把那枚芯片取出来,很平静地捏碎了它,然后等拉斐尔开口解释。 “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嘴角泛着涩意,人造人不知该如何袒露自己的私心。 哪怕到这个地步,他也完全无法去憎恨那些人,“而且,戚知道的话,可能会更加不喜欢人类。” “因为戚更偏心我,所以杀死他们,或者让他们干脆在世界上消失……” 拉斐尔都知道。 说到这里,他非常勉强地冲戚逐芳笑了笑,“但他们会牵扯到许多人,会造成影响,甚至产生更大的混乱。” 何况,不管是出于私心还是什么,祂都希望青年可以稍微对人类改观一点,试着去认同人类存在的意义。 ——和这些比起来,自己的存在何其微不足道啊。 “他们已经死了。” 戚逐芳不悦地蜷起眉,声音也冷,“就在我看到经过的瞬间。” 不仅仅出现在人造人记忆中的几个议员,还有所有参与实验的存在。 连根拔起。 祂甚至直接剥夺了人造人说话的权利,连仅仅对这项计划有所耳闻的存在都没有放过。 邪神的愤怒是完全不讲道理的,更不会去计较后果。 “这是我的疏忽。” 祂一边让那些人在折磨中死去,一边检讨,“我临时去了个宴会,宴会的参与者在谋划如何融入其他物种基因,以获得永生……里面就有一个A国议员。” “我当时没有联想到你。” 哪怕奈亚之前特地留下过纸条,祂也依旧没有把议员口中的实验,口中的基因药剂和拉斐尔联系到一起。 因为拉斐尔是本部的校长,并且一年一度的交换才刚刚开始。 预料中,就算那些人真的敢对拉斐尔怎么样,也不过是暗杀,或者囚禁或者是其它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而不是把他当成试验品。 拉斐尔嘴唇嗡动,可戚逐芳现在不想听他说话。 祂得先把拉斐尔的身体回溯到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时候,然后冷落这个不知好歹的人类,让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明显是拉斐尔瞒而不报的问题更大。 因为祂是刚刚意识到祂喜欢拉斐尔的。 乱糟糟地想着些什么,祂干脆把时间推迟到一天前,顺手将其固定住。 虽然拉斐尔变成什么样都不会影响祂的喜爱,不过既然已经适应了目前的相处模式,干脆就这样一直下去好了。 但眼前的拉斐尔没有任何变化。 他的基因依旧在溃散,可以听到皮肤发出的皲裂声。 细密的,鱼一样的鳞片正在顺着人造人的脖子往上爬,皮肤开始呈现出带着灰败感的青色。 倒转时间,反而加剧了拉斐尔的症状。 这是极度不合理的,除非拉斐尔之前就受到过某种干预。 戚逐芳瞬间就想到了奈亚。 在船上,奈亚杀死那只小白鼠的时候,话里话外,分明都在指拉斐尔。 咬着嘴唇,祂几乎是瞬间想要去找奈亚算账,准备和伏行之混沌不死不休。 那根本不是邀请。 而是暂时将祂支开,方便自己行动的借口罢了。 所以,自始至终,无论祂说了什么,奈亚也仅仅是在提到拉斐尔的时候表现出了一点不悦。 祂当然是高兴的,靠再简单不过的小计谋就把另一位邪神刷得团团转。 偏偏拉斐尔在这里,祂得把那些想要发泄愤怒的触手收好,以免对人造人的精神造成负担。 “你可能要稍微等我一会儿。” 戚逐芳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柔和一些,“只要一会儿就好,不会有事的。” 拉斐尔只是无奈地拽住祂,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戚逐芳只好解除了这个限制。 拉斐尔想说祂看起来凶巴巴的,又显得委屈,简直就像要哭一样。 “再陪我一会儿吧。” 他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安静又温柔地笑,“我知道戚是想要救我的,这就已经够了。” “……” 可是戚逐芳没办法去救他,因为祂的力量没有奈亚强大。 “我不是故意隐瞒的。”他轻声解释,“只是希望留下愉快的回忆,把这件事放在最后去说。” “很奇怪。明明在我心里戚无所不能,但我总觉得你没有办法救我,所以想了一晚上。” “关于死亡,还有爱……以及很多很多事情。” 戚逐芳闷着不开口。 祂不想听拉斐尔说话,又希望他可以一直这样说下去。 “我可能想明白了很多事,也可能没有明白。”拉斐尔拉着他,坐到了水母馆出口处的台阶上,“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我并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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