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戚逐芳会因为毫无关联的事物突然想起他,又在其他人身上去找他的影子那样。 正如拉斐尔所说,开了一个坏头。 想让它重新长好,摆脱坏死的影响,可能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哪怕他清楚世上大部分人的爱意都很短暂,无法保持纯粹,远远不能满足他汲取的需求。但人类也有一个非常好的词叫“希望”。 看在拉斐尔的面子上,戚逐芳愿意尝试等待。 他没有再理会那些过来搭讪,试图交换联系方式的人,把杯子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结了账,就离开了这家酒吧,在街上逛了一会儿。 大商场的门几乎都关了,街边各种店铺还开着,他又打包完一份夜宵,才想起来自己还点了份配送费好几百、还在路上的外卖。 或许他今天晚上可以尝试熬夜,在酒店看几部高评分电影? 从出了那家酒吧开始,就有人跟在他后面了。 戚逐芳没有管,只要跟着的不是莎布尼古拉斯,其他都无所谓。 事实证明,文教授和他自己担心是多余的,本来遇上莎布尼古拉斯就是概率极小的不走运事件,就算他再怎么不走运,也不能短时间内接连碰见两次。 戚逐芳记得回酒店的路,考虑到后面的小尾巴,在慢悠悠逛完自己所有想逛的店后,他特地朝偏僻处走了走。 跟上来的是在他后来拒绝过的人,醉醺醺的,看起来已经不太清醒。 确认这里不会被摄像头拍到之后,戚逐芳才停下来,直接打开手机的手电功能,转身去刺他的眼睛,表示自己已经发现了他了。 猝不及防被发现,那个人脸上的表情顿时一片空白。 他有点大舌头,“那什么,你不要误会,我就是看你一个外国人,喝的酒也多。” 戚逐芳疑惑地看着他,在他的目光下,对方显得更加窘迫了,“我不是坏人,我就是......” 酒壮怂人胆,想跟上来,看看能不能英雄救个美什么的。 “你的意思是,你担心我可能会遇到什么危险?” 戚逐芳勾了下嘴,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头也不回地给出了建议,“你该去醒醒酒了,这位先生。” 说罢,他没有去管被自己留在原地的男青年的脸色,凭着印象,右拐进了可以回酒店的那条大路。 刚刚那个人应该庆幸他只是喝醉了酒,神志不太清醒,而不是真的有恶意。 不过,今天晚上这个有点滑稽的小意外倒是可以作为插曲记录在下来,被他写进日记里。 前台的服务员没有见到他的外卖,并且表示到时候会有专门的小机器人帮他送上楼,请他放心上楼。 戚逐芳决定今天看超级英雄系列的电影,看完某个特别著名的三部曲后,也差不多就该天亮了。 然后他可以睡到下午,晚上继续喝个酒什么的。 戚逐芳自律的时候可以很自律,一丝不苟地按照计划表执行工作,精确到分钟,否则文教授也不会欣赏他。 初步尝试完什么叫放纵之后,他发现自己对这样的生活接受度也还可以。 不规则的行动路线,以及随时可能会变换的目标都会带来意料外的视线——比如说那个傻乎乎的尾随者。 他简单冲了个澡,拉上窗帘换好睡衣,用备忘录编辑好日记,躺在床上看电影。 要是明天醒过来他还记得这件事,并且尚有兴趣的话,说不定可以去看看有什么电影在热映,去趟电影院。 电影看到一半,戚逐芳听见外面有敲门声。 应该就是服务员说的小机器人了。 打了个哈欠,戚逐芳踩着拖鞋过去开门。 然后,他迅速关上门,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去睡觉而不是继续去电影。 哦,对了,最好还要戒掉酒精,不然怎么会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喝醉,还产生了门外站着塔维尔的幻觉呢。 可惜这里是十六楼,要是楼层矮一点,比如说三楼或者四楼,戚逐芳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连夜离开这座酒店。 戚逐芳不愿面对现实,只想逃避,甚至自欺自人地把门反锁起来,一头埋进了被子。 不是假的,他根本就没有喝醉,更不存在幻觉。 所以为什么门之主会发现他呢? 按住微微发颤的手掌,他有些茫然地想道。 这不应该的。 没有开门声,但他可以感觉到房间里面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其它存在。 祂在看着他。 戚逐芳知道,祂在等自己主动开口。 干脆地认错,或者不那么干脆地认错。
第125章 戚逐芳忽略了一点。 他和塔维尔所处的维度不同。 他作为人类开始的新生活连24小时都没有到, 但对门之主来说,可能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到甚至过了无数个纪元那么长。 祂是特地选在这个时间点, 来见戚逐芳的。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不同的是,这次祂选择出现而已。 最初发现戚逐芳的时候, 祂带着未消的怒意,高高在上地俯瞰他,旁观青年所有不识好歹的选择。 祂在暗处看着青年从漆黑的地下室中睁开眼,看一切如同他计划所料,被熟识的同伴解救出来, 和那个对方聊天, 重新用过往的身份融入到群体中。 他开始了崭新的生活,遇到各种各样、性格不尽相同的人类。 世界不再毫无遮掩, 总会有许多意料外的情况发生。 他会因为这些意外苦恼,也有概率从这些意外中得到什么,制伏了一些坏人, 认识了新的朋友。 他身边从来没有缺乏过追求者, 男男女女都有, 最执着的一个人类追了他十年,从二十岁到三十岁, 在始终得不到回应后迫于无奈,成家立业。 祂看见戚逐芳去参加了他的婚礼, 远远冲着他和另一位新郎举起酒杯,送上祝福后, 离开了自己定居很久的国家,开始成为一个总是在路上的旅行者。 他见到了更多的人,可以和流浪汉称兄道弟, 也能和家学渊源的古老贵族共进晚餐。 他不再年轻,但比过去要更加成熟,更加能适应作为人类的生活。 他送走自己更为年长的朋友们,又作为一些人最亲爱的伙伴老去,一些人重要的存在死亡。 无论是多么重大的场合,塔维尔没有在他面前现身。 戚逐芳也表现得像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类,除了在年轻时因为工作不得已和某些□□徒打交道外,再没有主动接触过世界更加真实的一面。 塔维尔站在他的墓碑前,冷眼看着那些前来献花的男男女女,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哪怕祂清楚墓碑下的只是具空壳,寄居其中的某个意识早就换了个更加安全的地方躲藏,成为了近似梦境诸神的存在,以崭新的身份又开始了一段生活。 是作为门之主的半身存在不够显赫,不够荣耀吗? 为什么宁愿成为蝼蚁一样的人类,或者是比蝼蚁好不了多少的弱小存在? 在门之主隐忍着怒意的时候,戚逐芳没有半分惦记或是怀念过往的无所不能,哪怕遇到了几乎无法解决的麻烦也是如此。 祂想念,更确切一点来说是无法放弃戚逐芳,但又做不到如此简单地原谅这个让祂伤心、花费了太多精力的坏孩子。 ——然而戚逐芳并不想念祂。 成为弱小的、比人类也强大不了多少的存在后,他依旧在人间活跃,继续以旅行者的身份流量,永远也不会在一个地方定居。 他偶尔会用自己的力量帮自己身边的人一些小忙,拯救弱者,然后笑眯眯地告诉他们那是魔术和戏法。 依旧有很多人喜欢他,他也开始尝试恋爱,然后在百年后为早已逝去的恋人献上一束白玫瑰,继续新的旅程。 直到人类灭亡,戚逐芳也选择陷入沉睡。 ......然后再也没有醒来,随着宇宙一同湮灭。 这就是他所期望的结局吗?塔维尔不知道,也无法接受。 所以,祂选择回到最开始的时候,直接出现在戚逐芳面前,强硬地打乱青年接下来的所有安排,把他的生活从平静中拉扯出来,重新和自己绑在一起。 ——本来也应该是如此的。 不然祂也不会给戚逐芳制造新的身体。 之所以选择旁观,大概是混合着不甘心的恼怒作祟。 然而事实证明纵使不作为门之主的半身存在,戚逐芳也可以生活得很好。 “你玩得似乎很开心。” 祂凝视那团裹在一起的被子许久,才缓缓开口。 戚逐芳闭着眼,试图装死。 他现在和真正的人类也没有什么两样,见到塔维尔的时候,由于那段时间的惩罚,身体会产生一些诸如颤栗之类的本能反应。 有点丢脸,而且还提醒他现在用的身体本来就是对方制造出来的......他依旧和门之主藕断丝连。 他不回答,塔维尔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就这样看着他,等到他愿意开口回答为止。 ——就是因为这样才讨厌。 戚逐芳快要闷不下去了。 “这不是什么有意义的问题。”他回答道,同时把被子掀开一角,给自己换了个气,“......您没有询问的必要。” 也没有理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塔维尔开口,“我不记得教导过你这个。” 是啊,我自己无师自通学会的,逃避可耻但是有用。 戚逐芳想。 “我现在只是个人类。”他悄悄透过缝隙,朝外面迅速看了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很脆弱的那种人类,如果您想要惩罚我的话,可能需要稍微克制一下力道。” “不过我现在已经不是您的......嗯,所以您其实没有为我动怒的必要。” 这种堪称没心没肺的态度,很难不让塔维尔生气。 祂直接掀掉了戚逐芳的被子,声音很轻:“所以,你是在得意吗?以人类的身份戏耍门之主。” 戚逐芳:...... 他不是,他没有,你不要瞎说! 戚逐芳疲惫地翻了个身,从一条躺着的咸鱼进化为了坐起来的咸鱼,笑容苦涩:“假如您非要这么认为的话。” 塔维尔没有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而是重复了先前的问句。 “玩得开心吗。” 开心的。 他今天的日记里记下了一位好心的司机,一个喝醉酒了的笨蛋,还有认真研究黄历的必要性。 这才只是第一天,他以后会有很多这样的偶遇。 戚逐芳不太愿意和那道目光对视,垂着脑袋点了点头,眼睛盯着地板看,试图用走神的方式来缓解此刻的尴尬和紧张。 过了一会儿,他才以更轻的声音补充道:“......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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