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往上走去,一个一个翻看着。 他们被指引到了丹房。 见到他们,丹房内坐着的弟子都站了起来。杨轻煦的三位徒弟早已在这里等候多时,和后面的弟子们一齐朝他们行了大礼。 整个丹房几乎亮如白昼。经由叶潜指引,杨轻煦和其他几位长老坐在了上席。 他接受了弟子们的祝福,坦然地收下了徒弟们的贺礼。今日虽为他的生日,桌上的酒杯却都装着茶。晚辈们不能喝酒,他便驳了何洛饮酒的建议。 以茶代酒,苦尽甘来,他觉得更有一番滋味。 但他的余光总忍不住与身边的空位接触。他怕他喝了酒,就会忍不住想与空杯对饮。 那个人……今夜会出关吗? 以往都是—— 杨轻煦看向黑暗中的桃源岛,拿起杯子将茶一饮而尽。他借着动作掩了唇边苦笑,放下杯子时,脸上欣喜表情依旧。 桌上的饭菜是在食堂工作的外门人负责,看弟子们吃得开心,他便也多吃了几口。 确实是色香味俱全,恐怕与大陆的御用厨师都不遑多让。 丹房里热闹非凡,他实在不好扫了大家的兴,硬是在这里熬到了宴会结束。 将长老们和其他弟子送回丹炎岛,杨轻煦这才有机会问叶潜:“漆舜呢,怎么不见他?” “他说身体不太舒服,下午就回房了。” “是吗?”杨轻煦沉吟,“你去看过吗?” “下午收拾完后我抽空去了,见他确实脸色不好。我还去找过来帮忙的药山弟子拿了些药送了过去,他服完药就歇下了。”叶潜老实答道。 “我知道了。”杨轻煦轻轻拍了拍离他最近的先禾的肩膀,朝他们三人说,“你们今日辛苦了,收拾好丹房后早些回去吧。明日也可休息一天,不必急着炼丹交差。” “多谢师父。” 待杨轻煦离开后,清晖重重地叹了口气。 叶潜学师父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大喜日子,叹什么气?” “为什么我们不能让其他人帮忙收拾啊!”回丹房的路上,清晖一直喋喋不休。 “师父说过,这也是一种修行。与其抱怨,还不如学学你二师兄,多做点事,也好早些休息。”叶潜开解道。 清晖看着始终默不作声的先禾,又“唉”了一声。 晚枫榭门口的石狮今晚特别的精神,见他来了,还嗷呜嗷呜地叫唤了几声。杨轻煦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往他嘴里塞进了一颗小灵石。石狮歪着脸想尽办法嚼碎灵石,吞进肚里,而后心满意足地打起了瞌睡。 杨轻煦推开院门,而后穿过小道,上了楼。走进内室,他就看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他握紧手正准备动用鳞光锻,却觉得这人的身形好像有点眼熟。“漆舜?” 那人转身,确实是他的小徒弟。杨轻煦松开了手,走了进去。“你怎么在这?” “我……”漆舜紧张地看了看身后的书架,“我来给师尊送礼。” 说罢,他从身后递来一个锦盒。 杨轻煦收下后就放在了一旁,正欲说些什么让他离开,漆舜问道:“师尊就不好奇我送了什么吗?” 杨轻煦看了看锦盒,又看了看他。他不太懂漆舜为什么在他的屋子里,从石狮的反应看,漆舜更像是偷偷……闯进来的。 见师尊一直不说话,漆舜道:“我见师尊喜欢桃源岛的桃花,便摘了一枝过来。” 听后,杨轻煦皱起眉头,说:“谁准你这么做的?” 漆舜拿起他送给师尊的锦盒,自顾地打了开来,取出了里面躺着的那枝鲜活桃花。桃源岛上时常弥漫着雾气,粉色的花瓣也因此沾着一点水珠。桃枝递到杨轻煦面前时,杨轻煦明显闻到了在桃源岛上才能闻到的花香。 杨轻煦小心接过,捧在手心,说话的语气却是冷淡:“礼我已经收到了。你还有伤在身,先回去休息吧。” 然而,漆舜忽地握住了杨轻煦的手。“师尊……不喜欢这份礼物吗?” “不。”杨轻煦试着抽回手,试了几次都纹丝不动。他无奈道:“我很喜欢。月已上稍,你先回去吧。” 谁知漆舜会三番两次无视他的逐客令,还得寸进尺地将他圈入怀中,杨轻煦瞬间慌张起来。“你要干什么!” 察觉到怀中的人身体僵硬,漆舜很快放开了他,一脸委屈地说:“我不过是喜欢师尊,想要和师尊亲近一下罢了。” 银白月光洒在地上。黑暗之中,他仿佛看见了漆舜眼里转瞬即逝的红光。只他如今心烦意乱,并没有放在心上。他不耐烦道:“我知道了,你不是身体不适,快快回去吃药吧!” “不!”漆舜突然拔高声音,又逐渐放软语调,“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对你……” 他双手握住杨轻煦的手,放到唇边亲吻。“师尊就如天边姣月,总让我忍不住想踮起脚摘下。师尊,你可知这是什么心情?” 这话已经说得十足清楚明白,杨轻煦只觉身体一阵发寒,用力将手抽了出来。他走到窗前,想要关上能看见月亮的窗。 漆舜却是从身后突然抱住了他,拦下了他的动作。他低头,在杨轻煦的耳边低声问道:“师尊,与我双修如何?”
第7章 卷一·春泣-章六 手上翠绿色的灵力汇聚成团,下手之前,杨轻煦顾及漆舜的身体,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他试着在有限的范围内和漆舜保持距离,一边劝导漆舜:“这不过都是你的错觉。我待你好,是因为你是我的徒弟,此乃我职责所在,并无它意。我念你有伤在身,今夜便当是你烧糊涂了,你若还不肯离开,别怪为师不客气!” 漆舜还想说什么,忽听一声脆响,两人齐向窗外看去。一黑影自树后倏地窜出,拔腿就往外跑。漆舜连忙放开师尊,立马翻窗去追。 许是用了什么法术,那黑影很快就淹没在黑暗之中。只在不久后,港口的鲲之翼亮起了灯,看那移动的轨迹,竟是去了桃源岛。杨轻煦暗道不好,连忙走出屋外召出翠竹剑,御剑而去。 桃源岛上,几日前因打斗而变得空荡的枝头如今长满了花苞。杨轻煦匆匆瞥了一眼,便快步走到竹屋前,那里,他的两个徒弟一跪一站,跪着的像是刚说完话。 漆舜似是刚到没多久,听到动静回头,看到他时一脸惊喜。“师尊!” 杨轻煦此刻却希望自己从未见过漆舜。 在蓬莱,师徒之间不允许有私情。 据传,蓬洲第四任岛主岳清澜便是与徒弟成亲,生下了岛主徐衍。此后,徐衍便在岛规上加了这么一条。这么多年来,所有人都恪守规定,杨轻煦不想走岳清澜的老路,更不想墨子琛因为先禾的话而误会什么。 他看着这两个徒弟,欲打却不能。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他必须对今晚的事情做出解释。 于是他径直走到先禾身边,跪了下来。“轻煦如有违蓬洲长训之事,还请师兄责罚。但我与漆舜的关系清白可鉴,并无私情。今夜丹炎弟子打扰师兄,是轻煦管教无方,来日定会向师兄请罪。” 面前的门一如既往地紧闭着,在这只能听见风声和浪声的岛上,杨轻煦的心却逐渐慌张起来。 他的师兄是龙,不像人类那样对睡眠有着要求或是习惯。再怎么样,他此刻应该是能听见的。 “应该是能听见的……”杨轻煦如此安慰自己。但他们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收到来自岛主的任何消息。 不论是一字一句,哪怕是可以用作信物的一瓣桃花,他都没有见到。 杨轻煦的心彻底沉进了谷底。 漆舜此时忽然跪了下来。 “是我仰慕师尊多时,还请师伯成全!”漆舜说道。 “你!”杨轻煦深吸了一口气,勉力平复心情。“你就是想以此来报复我吗!” “报复?”漆舜轻笑,“师尊误会我了,我怎么会想要报复您呢?我只是仰慕师尊——” 先禾突然站了起来,转身离开。 杨轻煦却将他叫住了。“你也如此厌我?” 先禾冷哼,随即甩袖离去。 杨轻煦见他消失在石路尽头,心中更添惆怅。 他的这位徒弟……有什么话都憋在心里,轻易不能听见。他自入门以来就一直如此,到后面,杨轻煦也不知该如何才能开解他。 说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他们才走到如此境地? 大陆人都说:“相逢是缘。”可杨轻煦如今看来,有些缘分,不如在最开始就舍了。 这样,才没有后面那些既不缠绵悱恻,又只平添怅惘的“故事”。 杨轻煦垂眸,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如这地上被人践踏的桃花,卑微到了土里。 他满脑子胡思乱想地跪了三日。 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复,漆舜在这日半夜就离开了。 陪伴他的,只剩下经年不绝的浪涛,和他身后默默绽放的桃花。 但他没有抬头,一次也没有。 最后,他只能失望离开,甚至不敢再踏进桃源—— 不敢再望师兄一眼。 师徒二人的事情莫名传遍了整个蓬洲,就连外门的人都听到了不少传言。 有人觉得难以置信,有人觉得杨轻煦身为丹炎之主,竟对徒弟怀揣着这样的心思,实乃蓬洲之耻。 岛上流言蜚语众多,却一句都没传进晚枫榭。 杨轻煦请了一个月的假,却是在丹炎岛上闭门不出。期间内外门送至长系屋的信接连不断,堆满了何洛和南宫薰的长桌。 等到月末风声渐过,何洛却再也忍受不了,拉着还在看信的南宫薰前去丹炎岛讨要说法。 门口的石狮没精打采,何洛敲了敲石狮的脑袋,石狮见是她们很快又低下头去,看着脚下的苔藓摇头晃脑。 “你家主人出来过吗?”南宫薰问。 石狮沮丧地摇了摇头。 “晚上呢,就连半夜都不肯出来?”何洛追问。 石狮依旧摇头。 何洛和南宫薰互相对视了一眼,推开了竹制的院门。 一阵风从屋后袭来,阻挡了她们的脚步。何洛抬起手挡住呼啸的风:“你准备就这么一直待在这里吗?待在你觉得安全的地方——” 屋内没有传出任何声音。 风在将她们赶出院后就停息,何洛气急,对着木屋喊道:“你以为你这样就能解决问题了吗?还是说你打算和墨子琛一样逃避现实,躲在这里再也不出来了!” “等等吧。”何洛准备再说两句,南宫薰拦下了她。 屋里传来了些许动静,她们没等太久,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你不用再激我。”杨轻煦穿戴整齐,走了出来。“这月事务繁多,辛苦师妹们了。” 何洛冷哼一声,扭头抱臂道:“看在多年情分上,我只好勉为其难地原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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