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知道其中的关窍,只是这一程,未免有些凶险。 望舒似懂非懂地看过来,问:“哥哥要去找刚刚那个人吗?” 嵇灵点头,望舒张张嘴,闷闷地不说话了。 白泽脸上愁云惨淡,望舒也恹恹打不起精神,客厅中一片死气沉沉,嵇灵失笑:“我只是要去一趟云宫而已啊,你们这样,好像我命不久矣了。” 说着,从桌上从新抄起那本故事书,拍了拍望舒的肩膀,道:“别不高兴了,来,给你把故事读完。” 他才鸽了望舒一个月,这次回云宫觐见,也不知道还要多久回来。 作为心智不全的小孩子,望舒睡得很早,七八点钟他就要睡觉了,嵇灵干脆到了他房间,在床头坐了下来。 望舒爬进被子,眼巴巴地望着他。 嵇灵翻开故事书。 他嗓音温和,一页一页地念过去,望舒靠着他,不一会儿便困了,呢喃了一句“哥哥晚安”,拢住被子,睡着了。 一直到他呼吸渐渐平稳,拉着嵇灵衣角的手松开,嵇灵才放下书本,轻轻走出了卧室。 刚出卧室,他便看见渊主站在走廊尽头的阴影里,他没有开灯,此时斜靠在墙壁上,似乎没入了黑暗中。 嵇灵拢了拢衣摆,问:“尊上在等我吗?” 渊主平平道:“嗯。” 嵇灵又问:“尊上等了很久吗?” 他没听见房门开合的声音,渊主分明是一直站在这里,等他从望舒房间出来。 渊主生硬:“还好。” 嵇灵略略失笑,他在望舒房间里待了快两个小时,期间没听见走廊有一点响动,渊主分明是一直在等他。 他上前一步,在渊主面前站定,微微抬眼看他,笑道:“您想见我,说一声就行了,何必在这里一直等?” 话音未落,渊主忽然伸手,制住了嵇灵腕子。 “嵇灵。”他的面孔藏在阴影里,表情晦暗难明,语调生涩:“这回我没法陪你一起去。” 嵇灵一顿,旋即笑道:“当然。” 他当然知道渊主没法和他一起去,渊主是日主的死敌,嵇灵觐见扶桑君,他本就没法同行,更何况这回嵇灵要去的是云宫,在云宫那象征太阳的扶桑树下,渊主的实力会被无限削弱。 然而他虽然知道,被渊主点破,还是有些怅然。 原来不知不觉中,嵇灵已经习惯和渊主同行了。 从最开始的封石村召唤渊主,到后来的姚家坟地铁站,再到娑婆秘境,渊主始终和他同行,有他在身边,就像被套上了一层保护壳,而嵇灵站在壳里,从始至终姿态从容,无论是地下墓穴的天眼僵尸,仓库里的无名鬼物,还是秘境之中的百万阴兵,他都不曾担心过,因为这些都不是渊主的对手。 因为渊主在这里,他无需担心任何事。 可是这一次,渊主没法和他同行了。 嵇灵压下心中的那点不自在,笑道:“我知道,尊上,您不在的那么些年,我也这么过来了,去一趟云宫而已,我不需要人陪。” “这里。”渊主并不理会他,只在嵇灵的手腕上点了点,问,“再种一个印,可以吗?” 嵇灵一愣:“什么?” 渊主道:“虞渊印,可以让我我看到你。” 嵇灵怔住:“啊?” 虞渊印还有这个功效? “嗯。”渊主解释,“虞渊印是监视追踪的刻印,将他印在身上,我可以感知到你的位置,你是否有危险,必要的时候,我还能看见你在干什么。” 嵇灵愣愣看着手腕,那处的皮肤清透干净,但嵇灵记得,这地方曾经有一枚印记,后来被渊主抹掉了。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后退了一步,语调古怪道:“可以看见?什么时候都可以看见吗?” 渊主的手顿在半空,微微疑惑,片刻后,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嵇灵,耳朵骤然红了。 “你想到哪里去了?”渊主恼怒,“我没有用这个在不合适的时间监视过你。” 嵇灵咳嗽一声,不自然道:“我也知道,就是问一句。” 说罢,他在床边的沙发坐了下来,伸出手臂,在腕子摊在了渊主面前,而后道:“您请吧。” 渊主也在沙发另一侧坐下,他的手指点在嵇灵的皮肤上,墨色从他的指尖溢出,没入皮肉之中。 嵇灵不自在地动动手腕,道:“你上次给我标记,也是这个样子的吗?” 渊主忽然抬头,平平看了他一眼。 嵇灵:“怎么了?” 渊主慢吞吞:“这个词不是这样用的。” 嵇灵:“哪个词?” 渊主:“……标记。” 说着,他按住嵇灵:“别动。” 嵇灵不解:“这个词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渊主用力,“别动!” 嵇灵抿唇:“可是真的好冷……还有点痒” 渊主的手指比神女峰下的寒潭还要冷,冻得他那一小块皮肉发麻发痒,他忍不住和渊主搭话:“这么久吗?我记得上一次标记我根本没有感受到。” “闭嘴。”渊主额头青筋微跳,“痒也忍着。” 他的指腹轻轻揉搓过神灵的手腕,将那处冻得微红,片刻过后,他抬起手,道:“好了。” 嵇灵垂眸,墨色的方形小印烙在干净的皮肤上,纹路繁复漂亮,他抬起来对着灯光照了照,这玩意不像个邪神的刻印,倒像是个精心设计的纹身。 “它会发热吗?” 渊主正起身欲走,闻言一顿,转头问:“什么?” 嵇灵问:“这枚标记会发热吗?我是说,扶桑印是会发烫的,但是我身上的虞渊印好像没有发热过。” 渊主:“……” 他按住了额头:“我都说了这不是标记……算了,虞渊印和扶桑印类似,也有惩戒的功能,如果我想,它确实可以发热。” 嵇灵若有所思。 他正欲开口,却见渊主背对着他,神色飘忽的抢白道:“但是我不想。” 嵇灵:“?” 他道:“我知道你不想。” 之前渊主误会他的时候,也没用这枚印惩戒过什么。 渊主忍无可忍,他长舒一口气,道:“时候不早了,睡觉去吧。” 嵇灵还坐在沙发上,歪头打量腕子上的印记,闻言挑眉,笑道:“尊上真的变了很多,虽然不知道您为什么恼怒,但若是从前,您恼怒了,会直接用术法将我赶出去,而不是叫我去睡觉……” 他话音未落,脖子上忽然传来一股大力,接着,就被径直提了起来。 渊主像拎小猫那样,将他平移着拎出卧室,然后轻轻放在地上,接着嘭地一声,重重关上了卧室门。 嵇灵:“……” 虽然现在贵为扶桑君,但他这点微末道行在渊主面前,还是没用任何还手之力。 “真的是。”嵇灵小声抱怨,“我明天可就要走了。” 他在渊主门口站了一下,见邪神真的没用再叙叙旧的意思,便幽幽叹了一口气,重新敲了敲门,道:“尊上,最后一个问题。” 渊主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讲。” 嵇灵:“……” 他略有些犹疑,抿了抿唇,沉默片刻,隔着门板轻声问:“明天我走的时候,你来送我吗?” “嗯。”渊主道,“来送你。”
第73章 牌位 翌日,嵇灵醒的时候,渊主果然已经起了。 他难得没有独自呆在房间里,而是坐在了餐桌上,由于他的到来,白泽略显拘谨,一句话也不说,而望舒坐在旁边,隔着一个座位,不忿地搅着碗里的玉米粥。 嵇灵揉揉望舒的脑袋,问:“干什么,一大早就不高兴。” 望舒闷声:“讨厌。” 他用勺子将碗转的叮当作响:“两个人都讨厌。” 嵇灵挑眉,猜测他说的是“扶桑君”和渊主。 他在渊主和望舒中间坐下,对面则是白泽,他一出现,白泽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嵇灵照常与白泽等人调笑,神色间不见紧张。 用完早餐,他们一行人走到云宫边境,再往前走,就是“扶桑君”的道场了。 嵇灵道:“我进去了。” 他表现一切如常,除了手指不自然地勾了勾衣袖,再没有其他举动。 白泽点头:“一切小心。”,望舒恋恋不舍地放开了他,渊主则站在一旁,没有多余的举动。 等到嵇灵迈步要走,他才很轻地说:“别担心,我会看着你。” 嵇灵赫然回头。 渊主用的传音,在场除了他和嵇灵,没人知道他刚刚说过话。 白泽见他回头,一愣:“怎么了?” 嵇灵看向渊主,对方抱着胳膊看天,仿佛刚刚说话的并不是他。 “没事。”嵇灵失笑,说罢,他转身踏入了道场之中。 扶桑君的道场,建在昆仑之上,云雾之中。 嵇灵信步走入道场,看向眼前的雕栏玉砌,和上次的宴会不同,此时没有了朝觐的诸神,云宫空无一人,一片宁静。 他对着空空荡荡的大殿欠身,恭敬询问:“君上?” 大殿寂静无声。 嵇灵维持着欠身的动作没有起身,不多时,后殿传来了脚步,扶桑君脱下了冕服和发冠,只穿素色常服,披散头发,他从拐角处绕出,对嵇灵微微颔首,露出和蔼的笑容:“你来了。” 说罢,他直接上手,隔着衣摆牵住了嵇灵,道:“随我来。” 嵇灵略感别扭,他和扶桑君并不多么熟悉,也就是正常的上级和下属的关系,可扶桑却总是对他表现的过分亲昵,好像与他很是熟识的样子。 他略略挣脱,没挣动,只得笑道:“君上召我前来讨论渊主封印的事,兹事体大,我和您一五一十说一说吧。” 按照嵇灵的设想,渊主封印松动,最该担心的就是面前这个扶桑君。 其一,渊主和他有怨,一旦封印松动,大有可能找他的麻烦,其二,封印一时牵扯太广,他若处理不当,势必引人怀疑身份,这才刚刚出关,就火急火燎地宣嵇灵觐见。 然而扶桑君却摇了摇头,道:“不急。” 他拉着嵇灵的手,引着他向前:“今儿回来,你还没看过老师,我们先去给他上一注香,他应当想你了。” 扶桑君说话有种诡异的轻柔,哀哀怨怨语调缠绵,嵇灵后背泛起鸡皮疙瘩,面上却不动声色,只道:“好。” 他跟着扶桑绕过角门,进入转角的小院子,院中的玉兰花开得正好,簌簌如落雪一般,树下祠堂的香案上供奉着无名牌位,牌位前的香炉积了一层香灰。 扶桑君推了他一把,道:“快去给老师磕个头吧。” 嵇灵于是在室内唯一的蒲团上跪下来,双手合十做祈祷状,规规矩矩叩了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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