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垚稀里糊涂的从散人榜消失,几十年第一的传说就此陨落。郁雾不明白,不甘心,他想变强,他想替谷垚守着第一的位置。 他甚至偏颇的认为,那本该是属于谷垚的。任何人都没有资格。 他花了四年的时间才顶了上去,并且现在摇摇欲坠,后面的人紧追不舍。他不知道他能站稳多久。 那个被邪祟缠身的七天里,他梦魇不断。刚开始是舍弃他的母亲,被他克死的父亲,那条没送出去的他亲手织的围巾。是每一个他低着头不肯接受现实的日日夜夜。 再后来是谷垚。 占了他整七天的梦魇,是他的心魔。 “我只是随手帮了你,没想到你会追到这来” “摇尾乞怜的狗...” “我只把你当朋友,你在做什么?春梦的对象吗?” “你居然喜欢男人。恶心的东西!” “就凭你也想效仿我?看看你努力的样子,多可笑...” “郁雾,你太让我失望了” “太让我失望了......” 一帧帧画面都是那张熟悉的脸,表情却是郁雾从没见过的冷漠与嘲讽。 厌恶。那是郁雾最怕从谷垚脸上看到的表情。 而那里的谷垚,对自己只有厌恶。 怕极了,也恨极了。 恨自己为什么如此破败无能,恨自己没有资格喜欢那样优秀的人,恨自己可耻的对唯一对自己施以援手的的人抱有不堪的想法。 夹缝里,更细弱的声音。 “郁雾,别害怕” “我在呢......” “得先吃药...还有啊...三更说......” “......哥还想带你去城文庙呢,你不是说上天欠你百八十个愿望——” 听不清楚,模糊的。 那好像才是真实的,温暖的,他一直追求靠近的光的方向。 “......外头堵车呢,快点醒咱们才能快点去” “别怕,别怕,哥不会让你有事” ...... “别怕” 听到了。 他哥跟他说,别怕。 不怕了,他不怕了。他哥不会厌恶他的,谷垚说过很多话,就是没讲过讨厌他。 谷垚说,只要是他想做的,都可以! 那人的一颦一笑,海浪还潮般爆发式涌现。那才是郁雾力量的开始。 “醒了!” 郁雾睁开眼,是谷垚熬红了的眼睛,紧张的看着他。 “...哥”一声委屈的,颤抖的鼻音。 “哎!在呢在呢!”谷垚伸手抚上床上那家伙的脸。 比想象中干燥温暖的手,将他拽回人间。 “没事了,别怕” ...... ...... 仰趟在闵庄竹板床上的郁雾,噗呲一下笑出声。 谷垚笑:“还没睡?” 郁雾低低的“嗯”了一声,像是怕吵醒夜里沉睡的什么。 “在想什么?” 郁雾眼睛眨啊眨,黑漆漆的房间里,看不清天花板的样子。 他停顿几秒才说:“有一回,我被噬梦鬼缠住,躺了七天。你一直在我床边吗?” 谷垚思考了一下他说的是什么时候,说:“也不是,毕竟我也得吃饭睡觉上厕所” 可是三更师兄说,你一直没离开过,七天没怎么睡。 为什么总是轻飘飘的,让人误以为他的心,是空的。不会装下别人。 “不过”郁雾突然想起来,噬梦鬼是怎么解的?他当时光顾着谷垚倒是忘了这事,“噬梦鬼是怎么解的?” 噬梦鬼专编造人的梦境,利用恐惧、怨恨、诸多情感拖拽住,不让人醒来。直至七七四十九天,灵魂被噬梦鬼吃掉。 要说解开此鬼的纠缠也容易,只要心中并无执念,或者自身力量强过噬梦鬼,可破。但当时的郁雾显然并不具备这两点。 “符咒啊”谷垚随口道。 这时郁雾胸口紧贴着皮肤的符咒才存起温度来,隐隐有什么将要破土而出的预兆。 “什么意思......” 是了,郁雾当时在梦里听到了谷垚呼唤自己的声音。 那声音并不来自耳边,噬梦鬼缠住郁雾的感官,双耳不听,双目无视。 是符咒的力量,潜进心里。幻化出了郁雾想要听到的声音。 “没想到这符咒这么厉害,我以为是个骗术呢......”郁雾喃喃道,有点晃神。 指尖隔着单薄的衣服料子,触上符咒。 “那当然了!你知道这符咒花了我多少心血嘛,精力不能太强,会压制你本身的气,更不能太弱,太弱起不到作用。我说,卖你9——” 谷垚突然噤声,意识到什么,悄声往一旁看去。 正对上,黑夜里郁雾那双眼,紧盯着他,意味不明。 谷垚眼皮一跳,暗道不妙。 “那个江湖骗子原来是你啊,哥——”郁雾咬牙道。 郁雾这声哥叫的,谷垚腿都软了。他觉出里面的威胁意义,反正小狗平时不这个语气叫哥。 谷垚双眼一闭,双手一齐扬到枕头上,“少侠饶命!” 郁雾被谷垚这一招弄的哭笑不得,手掌刚要抓上晃到自己眼前的手腕。 场景突变! 郁雾睁眼就站在了一处荒地。 面前是一口井,石头垒的台面有小腿高。周围是土墙,地上堆的还是墙上掉下来的土块。 毫无疑问。 又,入届了。 郁雾的拳头攥紧又松开,他有气都没处撒。明明能摸一把谷垚的手腕的,却被拽进这破届来。 早不拽晚不拽!偏偏这个时候。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郁雾恶狠狠的念叨。 不远处真就走来一人,目不斜视的走到井跟前。 木愣愣的站着。 郁雾以为她是要跳井,但看了半天她也没有下一步动作。 郁雾百无聊赖,打量起来人的衣着。 闵庄的穿衣风格,款式老旧简单。头发凌乱着,眼神空洞。 看不出是什么执念。 郁雾手腕一动,红线破空而出,划出“飒”的一声。直奔井口的女子。 郁雾没耐心解她的心结,想直接收了走人。 只是下一秒,空中的红线像又得到什么号令,霍然调转方向,往郁雾的身后穿插而过。 郁雾以为身后有异常,徒然转身。 丝丝红线捆住谷垚的手腕,谷垚扬着笑,也耐心的让它又绕又缠。 郁雾心口蓦然加速。 丝线会错了意,收紧束缚。 两人被扽着手腕,“砰”的砸到一起。 交织一起的红线像是夜晚炸开的烟花,飞溯在半空。 郁雾听到不止快了一倍的心跳声,撞的他耳朵疼,分不清是谁的。 感受到胸腔震动,是谷垚在说话。 “你这......还挺调皮——” 郁雾被谷垚的调笑,涨红了脸。红线就是他的意识,他怎么狡辩。难道说红线就是不听话,总是违背自己意愿对你又缠又抱的。 郁雾假装若无其事的收回红线。 退开身体,企图正经些,说点正事。 只是羞赧的脸,实在像落荒而逃。 郁雾清了清嗓子,问:“你也被拽进来了?”。 谷垚转了转手腕,“没,我看到你被拽进来,留了船跟着进来了” 郁雾心里一暖,视线落在对方调整的手腕上。 红线用力过猛,净白的手腕上被勒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红痕。 郁雾喉咙滚动一下,接着问:“这是什么地方?” “苦井”谷垚说,“这也是魏河委托天卢山的原因” 话音刚落,从郁雾身后传来“噗通”一声。 幽暗的井口,阵阵寒气传上来。 “刚才那个东西跳下去了?”郁雾问。 谷垚朝井里幽深处探头,“对,只不过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 谷垚对上郁雾的眼,解释道:“这井里有月亮的倒影” 郁雾没理解,届本来就是由人的执念产生的,人生前记得什么,届里就映现什么。 井里有月亮的倒影,也只能说明届的主人看到了月亮的倒影。 “我来闵庄进过很多这样的届,都只有人跳下去这一段的记忆”谷垚继续说,“和今天唯一不同的就是,井里没有月亮的倒影” 沉寂了大约半分钟,郁雾面色肃然起来,“这井里到底死了多少人?” “光我来了这段时间就收了三十个” “直接收?” “不然你要帮她解执念?”谷垚打着哈欠,指向那口黑洞似的井,波光中的圆月,犹如假象。 郁雾垂下眼睑,“那倒不是” “那就回吧”谷垚困倦的没什么力气,“你不知道,明天还得干活呢,闵庄这地方机械化水平不高,好多都得靠人力......”
第28章 苦井 郁雾第二天才真正理解谷垚这句话。 闵庄没有水利设备,种植的花束还都长在山上。灌溉的水源需要依靠人力一点一点运送到山上。 为了避免劳力的损耗,闵庄人想出轮值的办法。每家每户分配一个站点,每家只需要将传过来的水送到下一站点,呈接力式。就可以达到一种稍微便捷的耕织方式。 郁雾跟着谷垚等在山道上,四周都是一人高的植被绿草。郁雾发现闵庄这地方基本很少有树。大多都是叫不出名字的草系植物。 “为什么不安装水利的设施,闵庄明明有电”郁雾问,他跟着送了几趟的水,一上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明晃晃的太阳打下来,两人只能紧靠着路旁边的植物,汲取一点绿荫。 谷垚摘下头上的草编的帽子,戴到郁雾的脑袋上,“闵庄的规矩。闵庄人管曼珠沙华叫金灯花,引领闵庄走向光明财富的灯塔。只有用自己双手的劳动才能迎接真正的金灯的到来。” 郁雾噘着嘴,满脸的不高兴,“只是用电把水送到山上,自己用手亲自浇上去不就行了?”亲自两个字给他特意强调出来。 谷垚被他逗得一笑,往后随意扒了一把头发,感叹道:“所以说是老顽固呢” “哪有我们郁雾聪明”谷垚歪头看他,眼睛笑的眯起来,看起来挺欠的。 郁雾被他突转的话锋噎了一下,“我聪明什么!” “还知道来闵庄找人,多聪明” 郁雾不敢看他,紧盯着眼前跟着风律动的草,非要盯出花来。脸上的韫色不知道是晒的还是如何羞的。 顿了好几秒,郁雾挤出来一句:“魏叔怎么还没回来?” 谷垚看着面前这鹌鹑,唇角一勾,转了视线,打算好心给这鹌鹑一点活路。 “上年纪了,上厕所总得费点时间嘛” “臭小子!”一声呵斥传来,“说什么混账话呢!” 郁雾朝声源看过去,正是跑回来的魏河。 谷垚一点没有被抓包的窘迫,依旧一副坦荡荡的没什么正形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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