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云不是人,这个事实委实来得有些突然,就连陆寒云本人也同样震撼。 他仿佛刚经过一阵水深火热又坠入平静的梦中,只瞧见一白发老人到了跟前,用那双宽厚的手掌摸了摸自己,那张脸他在画像上看过无数次,那是归元宗谈及最多的太清师祖。 太清师祖时不时出现在眼前,他看见了一双放大的手,只不过更多的时候他只能瞧见对方一个背影,他似乎是在树上,而师祖盘坐树底,此地只有他二人,静谧至极。 等陆寒云再睁开眼时,瞧见的便是顾渊的脸庞,他正和自己一起躺在床榻上,手臂轻轻搭在自己的肩膀处。 陆寒云喉咙一阵干涩,顾渊立即探起身:“莫动,你身上的伤还未好全,再熬过一夜你便会相安无事了。” 顾渊倒来一碗水,陆寒云喉咙发哑:“我睡了多久?” 顾渊答:“已有两日。” 陆寒云清醒过来时并没有感觉到其他不适,那雷劈来的痛苦实在是刻骨铭心,他摊开掌心,随意使出一道灵气,观望着手中灵气变化,如今他已经切切实实地踏入了元婴境,可说起来,他甚至连人都算不上。 只有非人才会挨两道天雷,陆寒云胸前闷了一口气,看向顾渊时,才发觉对方的视线正瞥向自己的头顶。 顾渊看了好一会儿才移开,轻咳一声:“有疑惑?” 陆寒云不明所以,探起身体,直问:“师尊,我是妖么?” 顾渊一顿,率先伸出手扶稳陆寒云,他平静答:“若你是妖,我又怎会察觉不到,宗门的长老们又怎么会看不出?若你是妖,你自己应该最为清楚,又怎么会有疑问?” 这些话不足以叫陆寒云信服:“那天道也会有看走眼的时候?我到底是什么?我是人么?” 顾渊沉默半响儿,只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是妖,是人,只要是你便好,寒云,你是我养大的,无论是哪一种身份,都一样。” “怎么能一样?”陆寒云忽地有些激动,他注视着顾渊泛红了双眼:“我曾一直疑惑我死劫由来,可空安告诉我,生来的劫数并非一人所致,也有人说,妖啊,一旦爱上人,便只会万劫不复。” “是不是因为我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才会受那天道降罪?” 顾渊脸上一震,他喉咙发苦:“身负罪孽的是我,而并非是你。” 陆寒云冷笑:“你我一错再错,又有何分别?师尊,连你都快要入魔了!” 顾渊无力辩驳,回道:“那并非受天道影响,只是因在那幻境中,我看见……你死了。” 他口中含着痛苦,只是回忆脸上便一阵发白:“我看见了,你又一次死在我的眼前,那时我便失去了意识,除此之外,我只记得,我吻了你,就像……” “师尊莫要口吐狂言。”陆寒云着急打断,偏过头去:“幻境中的事谁能预料?我不计较师尊逾越的行径,便此事算了,无需重提。” “我知那便是你。”顾渊面色微黯,眼神一沉可是唇边还捎带着未尽的喜色:“我当时便觉得那是我的机会,我是个伪君子,可是最让我意外的,是你并没有推开我,我们已经做了同凡间夫妻一样亲密的事。” “做了便做了。”陆寒云气恼,反问道:“那师尊想要如何?还要向那凡人一样许下什么承诺不成?” “不如何。”顾渊回道,他显得格外平静:“只是如此,便够了。” “只是,按寒云的话来说,那以后我们再做一做也是可以的?是么?” 陆寒云瞪大了眼睛,一口气没提上来,他实在不懂顾渊怎么会用那么一副正经的皮囊说出这般耍赖的话。 他道:“师尊实在无耻。” 顾渊看他卸下了些许急躁忧虑,便去拉住他的手,轻轻拨弄指尖就像半夜触碰那颗果子时一般。 他回忆道:“那妖的分身曾在梦境中问我,问我如何去留住已然离去的人。” “她说强行不得善终,可有他法,我想了很久,才发觉自己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我与那妖似乎也有相似之处,所以我还是回答了她,我告诉她,既然心意相通,哪怕是黄泉路,也可以同赴。” 陆寒云心头一颤,而顾渊用最温柔的语气对他说:“寒云,若你离开,我不会再强行唤你回来,只殉你。” 你魔怔了? 陆寒云瞪大的眼睛明晃晃地写这四个字,最初听到这话时无外乎是吃惊,而后一想便是气愤,到最后他竟一时无言以对。 可是顾渊说这话时冷静得可怕。 顾渊碰了碰他的脸颊,像是卸下了全部力气,将心里话说出:“寒云,不要弃了我。” 那一刻,陆寒云忽然明白。 若自己丧生,顾渊也活不成矣。
第38章 果子精 因顾渊的话, 陆寒云心中有所触动,他问: “师尊,你说……我会不会就是只坏妖, 因到处作乱最后被降伏丢了记忆, 所以,天道才给我落下了两道劫?” 他转过头来, 手勾去了额头的碎发将发丝别在耳边,那一点朱砂仍是醒目, 他境界有所提升,可死亡并没有远离。 陆寒云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身份存在的疑虑, 脑袋便会止不住地开始胡思乱想,他正需要顾渊这根定海神针,结果隔了半响儿,他都没有听到顾渊回答的声音。 “师尊?” 陆寒云狐疑地抬眸看去,就见顾渊脸上生出些许古怪, 那清楚乍一看实在是道不明, 好似遇到了一种极大的苦恼。 对方明显的迟疑反而让陆寒云提起了一口气, “师尊难道知道些什么?” 顾渊心里有一些答案,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告知, 陆寒云眼巴巴地盯着他,他犹豫了一会儿刚张开口, 陆寒云反而抢先了一步。 “罢了,不必回答了, 我现在不想听。” 顾渊知他会错了意正要解释,陆寒云就扭过头, 生怕从他口中听到惊人的消息,只闷闷道:“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 师尊自便。” 说完,陆寒云便自己寻了一个还算舒服的姿势躺下,只不过他将头枕在顾渊的腿上,背对着顾渊的脸,随后就闭上了眼。 顾渊怔住,他只轻轻低头甚至可以看清陆寒云微微颤动的眼皮和随着呼吸起伏的弧度。 这一时刻,让他不禁有些怀念起过去的亲密,从小小稚童到活泼少年都是如此午睡。 上清峰虽冷清可却是归元宗最有钱的主峰,顾渊一次斩妖便能日进万斗,他不记账但是归元宗有专人处理,就连一件衣裳料子便都是极好的,陆寒云五岁时便喜欢趴在顾渊身上,没有体会过凡间的父母亲情,在最粘人的年纪与顾渊形影不离。 “寒云,你睡了么?”顾渊问了一声, 陆寒云自然没有睡过去,只是他没有应,顾渊看着他睫毛一颤一颤,详装没听见问话,顾渊见他如此也没有拆穿打搅,对方主动的亲近实在叫人惊喜。 他视若珍宝地俯下身吻了吻陆寒云的脸颊,顾渊亲完含笑道:“累了,便好好睡罢。” 人一旦闭上眼,其他感官反而在无限放大,陆寒云甚至能感受到那股贴近的热息,以及触觉,顾渊的唇落在他的脸颊处,再冷漠疏离的仙人的嘴大概也是烫乎的,这一烧,可让陆寒云的脸颊烧红了一片。 陆寒云默不作声,可身体的变化却无法隐藏,从脸颊一直红到了脖颈。 他这脸一红还不算完,那头顶的果子也凭空冒了出来,果子好像凭空从头顶长了出来,看着真实又离奇。 顾渊讶异,又伸手去摸了摸那颗圆润的果子,那果子的外壳似乎有些过分的柔软,和昨晚相比还要透出一股红润之色。 陆寒云自身或许还没有意识到,而在顾渊看来,这果子倒像是陆寒云的本体,方才面对陆寒云的问题顾渊答不上来便基于此,若要解释,便是一个到处作乱,伤天害理的……果子精? 凶狠倒不觉得,反而可人,顾渊总觉得这果子有些熟悉的感觉,忍不住用手去捏揉拨弄,那果子牢实地长在他头顶,纹丝不动。 “师,尊。”好一阵,顾渊手腕一紧,他听到了陆寒云咬牙的声音,他回过神来时,陆寒云已经先一步抓住他作乱的手。 不知何时陆寒云已经睁开了眼,只是他脸上的绯色不减,目光几乎是瞪向他的。 “你……有感觉?”看向陆寒云的反应,顾渊有些意外,他脸上反而显地坦荡,被抓了一个现行便老实得缩回了手。 陆寒云却窘迫极了,他喘了两口气,不知为何从他突然觉得身体有些古怪感觉,好似有小人在身上摸爬,激得心口发痒,全身都有些酥麻,说起来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可是他也想不出顾渊碰了自己哪处位置。 顾渊若有所思。 原来果子,是个敏感的位置。 天雷之后,众人已经在客栈中休整了三日。 城中异像已经消失,单映雪等人曾在这段时间里进行了几次全城巡查,结果都没有再发现催日阁的踪迹。 催日阁是邪修聚集所创,他们阁中人违逆天道,单拎出任何一个都不痛不痒,道门不畏惧邪修,可是其作乱的本事却不小,近年来喜爱与恶妖勾结,诱惑凡人制造混乱,平平闹事应对起来总是格外棘手。 在半年前,催日阁便有在京城活动的痕迹,只可惜被朝廷压下了消息,等到他们围剿太清观时,那邪修却已经人去楼空,顾渊接斩妖令并不会昭告天下,那邪修们反而像是知道他会来此一般,只留下一地烂摊子全身而退。 顾渊几人隐去气息走在城中街道上,他师徒二人走在前头,身后人面面相觑见陆寒云平安无事连句道喜的话都还来得及说,只因那气氛着实有些诡异,三日内那屋子里发生的事无从得知。 不过一朝气运尚稳,安天下百姓,便是一件喜事,外头阴沉之气已经消失得了个干净,告示上挂了南皇的旨意,举朝欢庆大赦天下,只隐去了文修贤也隐去了太虚观。 圣旨曰:“人有善愿,天庇佑之。” 这便是南皇给出的结果。 顾渊淡淡道:“既然城中妖邪已除,便回宗门,即日启程。” 陆寒云身上伤已好全,他们也没有逗留的理由,剩余相关凡人的事宜道门有专门料理的人,其余事,他们便无需费力。 陆寒云压低了眉,他眼神盯着那皇榜,心里空落落的,他说:“我还想去皇宫一次。” 顾渊只问:“你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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