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陆寒云一阵沉默,他又接着说:“师兄啊,那狐妖生刨皮肉寒池犹如血池,可惜你没有听见那痛叫声,他们到死都不知道是被谁给害了,只能成了妖口下的孤魂野鬼。” “你真是疯了!”陆寒云咬咬牙,难以想象那幅惨像:“宗门弟子何其无辜!你害了自己的同门,也配做师尊的徒弟?你瞒不住师尊的!你今日行恶只会报应不爽!” “我不配?”墨钧捧着肚子笑出了声,他的笑声像是急促的雨,停不下来。 “你……”陆寒云见其怪异的模样莫名心慌。 墨钧笑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腰来,他脸色变得很快:“是啊……我确实不配。” “那师兄呢?” 墨钧俯身在陆寒云跟前,轻笑着问:“一个妄想和自己师尊行苟且之事,大逆不道,不顾伦常的弟子!就配么?” 他目光紧紧盯着陆寒云,陆寒云脸色难看一分,他笑意就多了一分。 那话音一落,陆寒云身体一震,他整个人都僵定在原地,仿佛一股冷气钻入了他的四肢百骸,难以自控的情绪通通都从他眼里溢了出来。 墨钧很满意陆寒云的反应,直笑道:“陆寒云,你对师尊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你觉得师尊还会要你么?我好歹有天赋,你有什么?” 陆寒云后撤一步,强装镇定地吐出一口气:“你才是大逆不道,竟敢拿这种事情诟病师尊。” “诟病?”墨钧道:“师兄,你的眼睛还是和以前一样藏不住事,就像当年师尊带我上山,你明明厌我厌得发狂,却还是做出一副好师兄的模样,人人敬畏师尊,可独独你眼中却是私欲。” “师兄,你怕么?要是我把这事告诉师尊,你觉得你还自欺欺人,欺骗师尊?” “你谎话连篇,就凭这句话以为我会怕?”陆寒云握紧了手,指尖快要陷进肉里。 墨钧咧开嘴,步步紧逼:“陆寒云,你何必自欺欺人?你想要驳德犯上!师尊要是知道你藏着这样的心思,让他陷入违背师德的境地,你说他会不会后悔收你为徒?” 陆寒云脚落在崖边,退无可退,他看着身后看不见底的云谷,呼吸声已经乱了。 墨钧越发得意:“师尊一定会把你赶出去,归元宗留你不得,陆寒云,没有了师尊,你的骄傲,你的底气,还剩下什么?” “住口!”陆寒云心乱了,被激怒的那一刻,他含着灵力的一掌挥了出去。 凌厉的掌气打在身上,墨钧像是毫无防备,直接被掀飞倒在地上。 落霞剑被甩落在一边,墨钧口中含着一口血沫,唇面张开血缓缓从嘴角溢出,他捂着胸口大笑着:“师兄你看看,你还是被我激怒了!” “但是你的秘密已经落到了我的手里,你又能如何?” “你有能耐了就杀了我,你不杀我,你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我通通都会禀告师尊!” “墨钧!你以为我不敢么?”陆寒云眼中果真泛起杀意,指上掐诀。 “我就算今日处决你,那也是你咎由自取!” 寒光一闪,落霞剑便落到了他的手心里。 他剑指着墨钧,手腕颤动险些握剑不住。 墨钧扯开一边的嘴角笑着问:“你今日杀我,师尊见我尸首,陆寒云,你又打算怎么面对师尊?” 他不躲不闪,只是戏谑地看着剑尖靠近了他的脖颈,凌厉的剑气已经划伤了他的脸,刺目的血明晃晃地勾在脸边。 陆寒云几乎被怒气冲昏了头,执剑的那一刻心里甚至期待着能刺穿对方的脖颈,杀了墨钧。 杀了他!一切就还有回转的余地。 陆寒云鬼迷心窍地又施力试图将落霞剑推近了几分。 “寒云!你在做什么!” 然而,一道清冽的女声传来,白影掠过,陆寒云手中剑瞬间被挑开,连带着人也被击退几步。 陆寒云脚跟抖了抖,站直身。 单映雪横在两人中间,有些难以置信地问:“寒云,你要杀他?” 瞧见眼前站着的人,陆寒云自己也有些恍惚了,他抬眸怔怔地看着师姐,才惊觉自己又着了墨钧的道。 或者说,墨钧从一开始便是有备而来。 以墨钧那金丹期的修为,他怎么可能一掌将其打伤夺剑占据主导地位,只不过是故意做戏出来看罢了,而单映雪是不渡峰的大师姐,刑堂长老的弟子,墨钧做给她看是最合适不过的。 “师姐小心!”墨钧已然换了一副面孔,面露急色:“师兄他已经被妖人蛊惑!放出了寒池的妖物,被我发现后还想将我杀人灭口!” 单映雪讶然,脸上神色陡然一沉,她看向陆寒云问:“可有此事?” 陆寒云举起的剑骤然垂落在一边,他定了定神,脑海中却是风雨大作,就单凭他方才剑指墨钧他就知道,自己这次大概又是洗不清了。 他又输给了墨钧。 陆寒云喉间泛苦,嗤了一声。 “寒云,你怎么了?”单映雪见他一副沉默的苦态,便问道,“你这几日可是去了寒池?那里头的狐妖最是喜欢蛊惑人心。” 单映雪怀疑陆寒云被妖邪附体,手中的剑未曾松懈,可是走近了些她才将这个猜想给排除了,周围还有顾渊余留的灵气,没有妖邪能有可乘之机。 陆寒云垂下头:“师姐,我没有做背弃同门的事。” “你受伤了。” 单映雪的视线落在了陆寒云血糊的手背,眉头一皱。 “师姐……”墨钧咳嗽一声,血从口中吐了出来,他欲拦住单映雪:“别靠近师兄……危险!” 单映雪回过头,便见墨钧脸上刺目的伤痕,她只好转过身伸出手扶了对方一把,手指探过他的脉象,顺带给他渡了些许灵力。 墨钧捂着胸口,一股暖流涌入体内,他脸色缓和了几分。 好在伤势并不重。 单映雪凝重的脸上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纵然想寻找理由为陆寒云开脱,但是事实摆在眼前。 墨钧身上还有陆寒云残留的灵气。 墨钧受伤是真,陆寒云持剑是真。 她看着长大的师弟,眼底的杀意也是真。 单映雪叹道:“寒云,无论如何,你不该对自己同门出手,平日里任性可以,但这是宗门大忌。” 陆寒云静静地看着单映雪脸上有些失望的眼神,内心一默。 剑与人心,他两者皆失。 陆寒云抬起黑漆漆的眼,不再隐藏自己眼中的敌意:“他该死。” 单映雪一怔,未曾想会从陆寒玉口中听到这般生冷的话:“寒云?” “师兄……”墨钧面露苦色:“师姐在此,你也要置我于死地么?” 陆寒云淡漠道:“那不若,你自己去死么?你要是自戕,我倒也不必亲自动手。” “寒云!你怎能如此……”单映雪眼底失望更重,肃然加重了语气,“你与墨钧是师兄弟,这样的话不可再说!” 陆寒云只问:“师姐,你信我么?对他,我问心无愧。” 墨钧立即回道:“师姐,师兄既然不顾同门之情,那我无话可说,只求能得一个公道。” “公道?”陆寒云讽刺地笑了:“墨钧,你也配提这两个字?” “师兄……”墨钧眼神受伤,少年脸庞陡然苍白看着好不可怜。 “够了!”单映雪斥了一声,拧眉沉吸一口气开口道:“你二人无须多言,随我去刑堂讲清前因后果,孰是孰非自由刑堂长老定夺!”
第2章 劫应生 不渡峰邢堂,陆寒云可是这里的熟客。 宗门内那列下的条条框框他都犯了个七七八八,邢堂由三长老管辖,他白胡子花花总是和陆寒云干瞪眼。 自陆寒云步入宗门后,他头发也慢慢灰白了,陆寒云作为剑尊的弟子不能直接动手,骂人也得注意分寸,这么一个烫手山芋却总是上刑堂,反倒成了他的苦差事。 “陆寒云!又是你!” 按往日流程,三长老多半会训斥两声,然后转头传信给顾渊叫他来领人。 顾渊其人,算不得有多清闲,但是他次次都是会亲自到场将陆寒云带走。 虽是触犯了条例,顾渊也没有因此罚过陆寒云,每每将他带回上清峰然后便叫厨子给他做顿喜欢的吃食,顾渊不食人间烟火已有千年,但是收了陆寒云之后,峰中就多了一些生气,他会陪着陆寒云一块儿就食,甚至还能入庖厨。 陆寒云一直也未犯过大错,无非是带着别峰的弟子玩闹,逗火了别家的灵宠,最大的不敬就是拔过各大长老的胡子,不过那也是十多年前的旧账,任谁都会看在顾渊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深究。 只不过和现在这般境况不同。 “陆寒云!”三长老又呵斥了一声。 “在呢。”有些走神的陆寒云立马抬起头应了一声,随即在三长老肃然的注视下和墨钧面对面站在了审判台上。 “还不放下剑。”三长老比以往怒气更重了几分。 陆寒云轻轻答:“放不下。” 三长老瞪着他:“陆寒云!你不要太放肆!你知道你现在在哪儿么?这里不是上清峰!” “知道知道,这里是最最公正的不渡峰。”陆寒云脸上露出一个笑脸:“不渡峰一不渡行罪之人,二不渡可悲之人,只管公正刑罚,长老,我说得对么?” 巍峨的符文巨石之下,他却没一副正经模样,反而像是在刻意作对。 三长老已然到了发作的边缘。 但是陆寒云却毫无收敛,笑嘻嘻地问:“长老,可以开始了么?我等得都手酸了。” “寒云!”单映雪见状皱眉提醒:“听我师父的话,不要任性,快把剑放下!” 一旁的墨钧也接了话:“师兄,刑堂堂规第二十三条,上审判台者须得两手扶风,持利器者,皆是不敬。” 陆寒云过分的笑容才稍稍收敛一些,只道:“师姐长老,我是认真的,这剑,我真放不下。” 天地良心,他可真没有故意和长老作对,落霞剑不知道怎么着好像黏在他的手里了一样,他偏是松不了手。 陆寒云仰天叹息:“要不,您自个来把剑取走?这剑好像不想离开我,兴许过了脏手,现在太喜欢我这个主人了。” 他低头扫了一眼,藏匿在袖中的手臂已经麻木,手背上几乎看不到皮肉,上面是剑气割开的创口,反反复复伤在相近的位置。 隔了这么久,他仍是会被剑气所伤。 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陆寒云脸色有些发白,自嘲一笑。 “陆寒云!” 三长老已然动怒:“刑堂不是供你玩笑之地!” 陆寒云没搭理,他低着头晃了晃腿,眼底有些颓废,他既不想看老头吹胡子瞪眼,也不想看见墨钧那张脸,他甚至不想看到他师尊顾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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