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的大夫都是一样的,母亲,以后我的病就交给他了。”赵珩用下巴颏点着李玄度。 孟氏大吃一惊:“他?” “他说他是大夫,昨晚他给我按了按穴位,我才安睡了一会儿。兴许他是犯了什么重罪才被贩卖吧。不过不重要,反正我也快死了,花钱请大夫也是白搭,倒不如让他试试。” 孟氏张着嘴巴,一时哑口无言。 “不如等你父亲回来再做决断吧。” 赵珩没反对。 军户没有田地,全靠这家男主人那点军饷过活,孟氏平日会做些针线补贴家用。赵家几个孩子都还小,顶门立户的长子又是个病秧子,干不了什么。所以饭后大家也没什么事情可做。 赵琰人小但整天操闲心,他也不爱出去和邻居家孩子玩闹,小尾巴似的跟在赵珩身边转悠。芳唯性子爽利,又是长女,帮孟氏分担不少家务。赵琮是个万事不愁的,平时和街巷里的小朋友们玩的不错,早饭刚吃完就不见人影了。 李玄度坐在院子里拿棍子东戳戳西戳戳,手上闲不住。 赵珩看他画魂儿似的,还觉得挺有意思:“你这画的什么?” “没什么,我在推演。”李玄度道:“你有多少钱?” 赵珩本来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画的东西,听他这么问不由掀了掀眼皮:“问这做什么?” 李玄度学着赵琰的样子翻了个不成熟的白眼儿:“治病不要钱啊!” 赵珩:…… “要多少?” 李玄度:“家中可有纸笔?” 赵珩斜眼看他:“你瞧我家哪个人看起来像是读书识字儿的?” 李玄度一噎。 赵珩喊了赵琰过来,对李玄度说:“阿琰记性好,你要买什么跟他说,待会儿让他出去问价,回来就知道钱够不够了。“ 李玄度:…… 赵珩的病因主要在于经年累月被抽走生机,非实症,自然非寻常药物可医。但常年不得安眠,身子骨也有亏损。干脆开了个补气养血的方子,自己也能跟着蹭蹭养一养身体。 此外他还让赵琰买些兽骨回来,这才是他真正可以用到的东西。 “狼骨虎骨牛骨鹿骨为佳,若买不到或是太贵,就拿羊骨猪骨凑数吧。再买些朱砂和黄纸,不拘品相,捡便宜的买吧。哦对了,还需一包银针。” 赵琰不明白怎么睡了一觉这三两银子就大变样了,竟还是个识文断字儿的,还能开方子! 他一脸恍惚的走出家门,直到跑了一圈回来给赵珩报完价,都还没回过神来。 李玄度冲赵珩夸赞道:“二公子日后在术数方面必有大作为。” 这三两银子还夸他?赵琰瞥了他两眼,一时有些捉摸不透。 赵珩矜持的点点头:“我家阿琰自然是好的。” 李玄度很会捋杆儿爬:“不读书可惜了。” 赵琰一听就说:“读书有啥用,那缺牙的老先生就知道吊书袋,能学到什么呀,束脩还死老贵的。我爹说了,等我再大一些就入伍,以后当将军。” 李玄度笑了笑:“还是多读些书好,胸中有丘壑。” 赵珩听进去了。 赵琰可没当回事儿,他还惦记买东西呢,遂问李玄度:“你买这些到底有用没用啊,可别诓我大哥银子!” 李玄度捋着细长的手指头,笑道:“有没有用试过才知道,我是相信自己的医术的,就看你们愿不愿意相信我了。” 赵琰撇了撇嘴,反正他是不信的:“你医术这么好,怎么自己反倒像要死了一样。” 李玄度:…… 赵珩从兜里摸出一角银子,摸了摸赵琰的头:“先去买吧。” 赵琰无条件听从赵珩,虽然心疼的小脸直抽抽,还是不折不扣的照办。 这时节山上猛兽尚有踪迹,城中有不少卖野禽的。但虎狼鹿不好猎,价钱也高,牛要耕地,也少有出卖的。市面上多半都是些野猪。赵琰既心疼银子又怕随便买的猪骨羊骨不顶用,集市边上那块砖都快给他鞋底撵出火星子了,最终还是决定买鹿骨。旁边倒是有牛骨卖,价钱稍低,只是那老黄牛是病死的,他嫌晦气。 李玄度拿到鹿骨时不由对这小子另眼相看。 “家里有刀具吧。”李玄度问。 赵琰转身就进厨房拿了把菜刀。 李玄度:…… 赵珩琢磨一瞬,回自个房里拿了把匕首出来:“用这个吧,趁手。” 李玄度接了匕首,开始打磨鹿骨,刀刮骨头的声音惹得赵琰头皮发麻。李玄度见他小脸皱起,逗弄道:“怎么,听不得这声音?那日后还怎么上战场。” 赵琰一听忙撤回捂着耳朵的手,梗着脖子道:“谁说听不得。” 忍着听了一会儿,实在是受不了了,又不肯让李玄度小瞧了他,正好孟氏喊他,忙一叠声的一边答应一边跑了。 李玄度笑着摇摇头。 赵珩双臂环胸斜倚着墙壁,他低下头看李玄度。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稻草拢起来,些微碎发垂在额前。他身姿修长挺拔,刮骨的动作瞧着也赏心悦目。 “你叫什么名字?”赵珩问。 “李玄度。”他又补了一句:“你若觉着不好听,随便换一个也行。”他得极尽奴隶的本分。 “名姓乃父母所赐,留着吧。”赵珩说:“你家乡在哪儿?” 李玄度手上动作微微一顿,道:“云梦。” “听起来是个很美的地方,很远么?” “在南方。” “没去过……” 李玄度吹了吹磨掉的骨粉,道:“以后有机会可以出去云游。”说罢又叹了口气:“可惜如今世道不好,到处都在打仗。” “那真是可惜了……” 院子里只剩下刮骨的声音。 赵琰那小子买的鹿骨分量足,李玄度做了好些卜骨,不过这才第一道工序,还得用火烧制。 “过了时辰了,得明日再烧。”李玄度说。 “我不懂这个,随便你。”赵珩无所谓道。 李玄度有些好奇:“按说你家日子不算富裕,我瞧你花钱倒是大手大脚的,你娘也不管你。” 赵珩也没遮掩:“她是我后母,不过待我很好。我的钱是我生母留给我的。” “那你生母挺有钱,你外祖家也是武威城的?” 赵珩摇头:“不知道,我一出生娘就过世了,我也没见过外祖家的人。” 李玄度便没再继续问,只道:“你爹和后母不错。”起码没私吞这些钱。 赵珩“嗯”了一声。 厨房飘来饭菜的香味,李玄度腹中空空,有些嘴馋了。 “夫人做饭的手艺真好。” “那你可以多吃些。”赵珩道:“说不定哪天就吃不上了。” 李玄度叹气:“大公子,病人要相信大夫,治病才会有好效果。” 赵珩道:“大夫要医治病人,起码他得先有命在。今晚你跟我睡,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再说吧。” “那恐怕是难了。”李玄度甩了甩手上的骨粉:“我观天象,明天阴天。” 赵珩:……
第5章 赵珩用李玄度开的方子泡药浴,同时李玄度配合银针刺穴,替赵珩打开全身经络。他浑身筋脉尽被邪气所侵,虽寻常药物不可医治,但用巫族特殊行针走穴的法子,可以让血气通达。即便不能彻底克制邪气,也可以阻止邪气进一步蔓延。 行针走穴颇耗心神,一套针法走完,李玄度浑身已被汗浸透。他将用完的银针泡在酒里,嗓音低哑道:“可以了。” 行针过程中赵珩似是睡了一觉,醒来后感觉身上轻盈许多,扭头看到泡着银针的酒已变成黑色,不由吃了一惊。 “唔。”李玄度拿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语气平和道:“排毒,是不是感觉舒服一些了。” 赵珩点了点头:“你倒是有些本事。” “没那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儿。”李玄度摇晃着站起来:“出来吧,水有些冷了,仔细着凉。” 赵琰进来收拾洗澡水的时候不由惊呼:“大哥你今天身上怎么这么脏,这水滂臭!” 赵珩脸红了一下,不自在的说:“排毒呢。” 赵琰不是很懂。 赵珩道:“劳阿琰再给玄度烧一锅水。” “大哥这是买回了个祖宗供着呢,我这亲弟弟倒成了伺候人的奴隶了……”赵琰嘟囔两句,撇了撇嘴,不忘凶李玄度:“你若医不好我大哥,看我怎么收拾你!” 一个小娃子凶起来就像炸毛的老母鸡,看着雄赳赳气昂昂,不过是表面功夫罢了。李玄度好笑道:“若我能医好呢?” 赵琰一脚跨出门槛,闻言扭头说道:“你若能医好我大哥,我赵琰这辈子给你当牛做马。” 他眼神执拗,异常认真。 李玄度看他走远,忍不住回头对赵珩说:“你们兄弟感情真好。” 赵珩温和的笑了笑。 李玄度想,赵珩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还没有疯魔,正是因为他可以得到家人无限的包容和关爱。但也因为这样,他在夜半无人之时受到的折磨也更惨烈。 …… 赵珩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睡,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后,他极少与人亲近。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他感觉连呼吸都有些尴尬,索性翻过身紧贴着墙壁睡。 李玄度不如赵珩那么敏感,他有些累了,需要尽早休息保存体力。今夜那邪气必会卷土重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夜半之时,浓烈的熟悉气息开始在房间里散开,赵珩蜷缩成一团,牙关紧扣,脖颈上暗紫色的气流快速流转,青筋跳动。 李玄度轻车熟路的封住赵珩身上几处大穴,将手搭在赵珩手腕上探脉。这一夜不似昨晚那样毫无准备,李玄度可以静下心来仔细查探。 但赵珩的脉象太过紊乱,一时间他也摸不着边际。只知道邪气横冲直撞时,那金光会自发护住主心脉。金光包裹之下,隐隐有一丝醇厚苍老的气蕴在,只可惜那气蕴已无法成型,眼看着就要散去了。 每个人生来都有属于自己的气蕴,这气蕴乃上天所赋,也谓天命。巫族秘术可沟通天地,自然也能看到人的气蕴。斗转星移之术便是偷换气蕴的秘术,此举违逆天道,一直为巫族封禁。 怀有大气蕴之人为主体,接受气蕴之人为受体。只要明确主体,并拿到主体的生辰八字,然后在受体所处之地设下祭坛,烧以符咒。此后不管主体身在何处,只要祭坛不会破坏,气蕴便源源不断的被过渡给受体,直到主体气蕴枯竭而死,属于主体的天命便被成功换给受体。 当然,如果主体半途中死去,气蕴便也终止。所以一般行此法之时,施法之人必会将主体留在身边以保其性命。这些都是师傅曾告诉李玄度的。 如果赵珩是气蕴的主体,那么受体又是谁?就他了解赵珩这些年的用药,赵家人似乎并不知道赵珩病症的根源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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